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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行走的尸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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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钟提醒她,大概是睁开眼睛的时候了,秦尘努力把乱糟糟的思绪从脑袋里挤出去,用深呼吸来振作精神,偏过头,她望向黑蒙蒙的窗帘,在两片窗帘布闭合不严密的缝隙中,一丝薄弱的光亮透过第二层白纱晕出来。
似乎天气不错,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秦尘凝神去分辨窗外是否还有淅沥的雨声。
一如往昔,万籁俱寂。
连日以来的阴雨天气终于要从她的世界里走开一阵了,这个好消息让秦尘的洗漱动作也比往常快了一些,心情不错的她特意为马尾辫挑了一款小清新水果造型的发饰。
完成全部后,秦尘看了一眼手机,四点五十分,时间刚好。走出房间遇到的第一个人不出所料是宾馆的房嫂,此时的她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她的肩膀很瘦弱,伴随着呼吸微微耸动;曾经烫过的头发,现在已经没有了弧度,用一个紫色的大抓夹紧紧地抓在脑后。
凭借这个眼熟的抓夹,秦尘记起她是那个脸上总汗淋淋的房嫂,笑容真诚又带几分虚弱,经常被分配值夜班。
这样想着,秦尘又放慢了动作,悄悄下楼。
早起的好处便是时间充裕,秦尘一路轻松,还在来警队的路上顺便为自己买了杯豆浆当早餐,绕过二楼的办公室,她一转身熟门熟路地爬上三楼,照例决定先去解剖室补眠。
自从在常玮手中接过解剖室的钥匙,她的常规使用方式便是拿它当做临时休息室,专用补觉场所。
不过今天的解剖室是格外的热闹,捧着热豆浆的秦尘离了一段距离就见萧之声和一个人挡在门口互不相让。从他们呛声的方式来看,似乎关系相当不错。对眼前的陌生人,秦尘在脑海里飞速回忆了一下,推断他的身份可能是二队的队长。
秦尘一想事情就断片,她在原地不动,其他人可是全部都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二队队长汪海涛看了秦尘一眼,对萧之声道:“老萧,不地道啊。”
“什么?”萧之声见秦尘还是罚站姿势,心里大概猜出此刻她的脑袋瓜必定是在高速运转。
汪海涛大声道:“你插队也就算了,怎么还使美人计啊?”
秦尘听“美人”二字,下意识回头,想看宋嘉溪在哪里。一般来讲这个时间,她不是应该和家人在一起么?
在场的两位男士对视了一下,对她的行为不置可否。
常玮的解剖工作暂告一个段落,估计低头时间太久,他一边左右晃动脖颈,一边道:“你说大早上的你找谁不是找,非得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还有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哪来的插队?你们都是在无偿占用我宝贵的休息时间,我的两位大队长。”
萧之声道:“从我跟老于打过招呼的那一分钟开始,你今天的使用权就归我所有了。”
汪海涛讲不过他们,转而道:“你住宿舍最方便,能者多劳。”他又道,“还有,别存着坏水故意下绊子,叫谁大队长呢?这要让老于听见,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常玮没再纠缠,把检查出的问题告诉急等结果的汪队,“时间太紧,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情形,具体的你要等其他人接手后才能有详细的报告。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夜里十点到十一点半,直接致死原因是腹部中刀导致失血过多。”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死者到底是什么人?按这种疯狂的下刀手法,不是深仇大恨,就只能判断行凶者当时情绪极端不稳定,或许是精神分裂,要不干脆就是吸毒吸大发了。”他讲出自己的揣测。
萧之声注意到一旁始终沉默无语的秦尘在听到“吸毒”这两个字之后,木然的表情突然有所变化,也许她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但她忘记自己身处何处,那种不能言说的细微表情在警察眼中简直无处可躲的放大。
讨论案情的两人倒是没有注意这边的暗流涌动,“什么人?”汪海涛沉吟片刻,冒出一句特别哲人的话,“一个人人都盼着他死的好人。”
果然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的注意力都专注到了他的身上。
汪海涛道:“这老头,确实有许多人恨着他,包括他儿子。其实都是因为一套房子,他住的那片儿要动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他倔,死活不搬,又说不是因为拆迁补偿款不够,拖得整个工期都延后了。这工程没法子开工,你说耽误了多少事情,得有多少人恨得牙痒痒。”
“那他儿子又是怎么回事?”不愿意动迁有不愿意的理由,“难不成也是因为钱?”
汪海涛摇头,“那倒不是,他儿子不在乎钱,他儿子在乎名,”他叹气,“他儿子在市里工作,大小算个官,老子当了钉子户,对儿子的前程能没影响么,所以劝他动迁,他儿子是冲锋在前的第一号,问题是老头就是不愿意,说什么再等几天就这几天的功夫马上搬走,绝不给政府拖后腿,可具体原因是啥,还得等调查研究才能确定。”
常玮道:“行,能讲的讲完了,现在轮到萧队说安排了。”
他完全认命的模样顺带憔悴的黑眼圈让秦尘都有点于心不忍了,萧之声倒像是完全意识不到,“有任务出现场,红石乡,”他补充道“路远活急,你,我,还有,”他转头去看还是一个捧杯姿势不动的秦尘,“你,咱们仨,准备一下立刻出发。”
“好的。”秦尘说出了她今天早晨起床第一句,哦,第二句话。
第一句话是“一杯豆浆带走。”
下楼时,萧之声状似随意地捎带问了秦尘一嘴,早饭吃的什么。
秦尘举高杯子,意思是这就是早饭。
萧之声不赞同地晃了下头。
三个人坐上车,萧之声开始介绍案情,“简单来说就是红石乡发现了一具死尸,情况比较复杂,需要市里协助调查。你们就跟我临时出趟差吧。”
“几个小时?”常玮比较关心路程。
“开车三个多小时。”
常玮闻听,在后座上左蹭右挤,试图弄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来应对极有可能发生的浑身僵硬。和萧之声待在狭窄的密闭空间里是一种折磨。即使有别人存在!他扫了一眼坐在前排默然无语的秦尘,尴尬的气氛弥漫整个车厢,偏偏两个始作俑者毫无反应。“放点东西听听。”这是他唯一的请求。
萧之声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打开了电台,路况信息夹杂充满烟火气生冷不忌的各种广告扑面而来,硬邦邦的差点没把常玮给砸死。
中途路过某早市,萧之声下车买了一兜包子,他吃六个,常玮六个,猪肉大葱的味道飞快充斥了整个车厢,秦尘对属于自己的三个包子,摇摇头,不仅食欲全无,她现在还隐隐有点反胃。
常玮边吃边吐槽萧之声,“今儿不错啊,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有女孩子在,就是不一般。”
萧之声狼吞虎咽之余,问秦尘怎么不吃。
秦尘解释说没有胃口。
“不要学人家减肥,你看你自己瘦的,小心年底体能测试不达标。”即使是出于好意,萧之声的口吻听起来也很像是领导教育下属,又或者是父母教训子女,“要多吃饭,多跟大家相处。”
“还和大家打成一片好不好?”常玮看不过去,替秦尘出声。他把“打成一片”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见自己不能不表态了,秦尘简单道:“胃不好。”
两个男人瞬间感同身受,“职业病。”
话题就此结束,秦尘把包子重新送回萧之声手中,萧之声吃了一个,常玮解决掉剩下的。
一路上昏昏欲睡,萧之声拒绝了常玮帮忙开车的建议,其实也明白他就是耍耍嘴皮子,毕竟等到了红石乡辛苦的就是他了。至于秦尘,从上车伊始脸色就不是很好看,随着时间的流逝,阳光一点点攀升到她的脸上,可肤色却越发苍白。
萧之声不免有些后悔临时起意带她出门,但人手不足又只能如此,便不再多言,让她老实地待在副驾驶位子上沉默了一路。
车子在接近红石乡的前一个镇子被拦截下来,三人无奈下车,前往镇政府打听情况,镇领导十分歉疚地表示,前几日的大雨导致山体滑坡,公路直接被泥石流冲断了,他们要是想前往红石乡只能另走一条新路,穿过栓子山到达红石乡。
常玮比较心急,“新路在哪?我们现在出发来不来得及?”
镇领导哈哈一笑,“警察同志,你也太着急了,别说你不认得路,就算你是本地人,没有半天功夫也翻不过栓子山啊。”
萧之声提醒常玮,“把嘴巴闭上,苍蝇要飞进去了。”
“不过你们也别慌啊,红石乡也知道路被封了,一早打过电话就派人过来接你们了,估摸人在路上快到了。”
等了不多时,红石乡领路人湿淋淋地出现在三人面前,87式雨衣、高筒雨靴外加手提式充电手电筒,黑漆漆的老旧打扮,让尚未动身的常玮和秦尘先有了顽强吃苦坚持到底的心理准备。
带路人先冲三人哈腰点头,然后对接待自己的人一顿比划。
镇领导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红石乡的大坤,他啊,不能说话,你们一会儿跟着他走就行。”
常玮不解道:“雨不是已经停了吗?他怎么还穿着雨衣雨鞋?”
领导说:“警察同志你哪里知道我们山里的情况,虽然雨停了,可山里雾大,林子有水,不穿雨衣,走不了十分钟,你的衣服就得让水打透了,贴到身上冰冰凉,一会儿就得感冒发烧。不能不穿啊。”
负责翻译的人接道:“大坤说他准备了几位的衣服,不过不知道有女警官,拿的都是男装,怕这位女警官穿着不方便。”
萧之声的回答是伸手接过装雨具的袋子,常玮则低声对秦尘讲,“一般出外都是男的负责,不知今天怎么抓壮丁抓到你头上了。”
秦尘心想,大概是我和这个案子有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