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之且觅白鹿青峰下》离歧

11、竹倚星影（1）

　　乔峰本好好躺着，心里正苦恼打狗棒法该如何演练，忽听得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立即起身转头看去。
　　鹿询赔礼赔地诚心诚意，双手抱拳，身子前躬，端得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乔峰见他这幅样子不由好笑，便道：“你有何对不住我的，要这般赔礼道歉。”
　　乔峰这话问得坦坦荡荡，他只以为这少年碰到了什么难处，想来拖自己帮忙，却没想到是别的缘故。鹿询见乔峰如此神态，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不由地窘迫万分。他踌躇了一会，还是说不出口，便只道：“小弟这几日新练了一门功夫，还请乔大哥……指点指点。”
　　这般说着，鹿询便一跃而起，纵身飞上一根竹枝上，手上用劲连劈数下，折下一根青翠光滑的竹枝。乔峰见他手握竹枝落在空地里，对着自己抱手行了一礼，便开始演练起来。鹿询方一出手，便是一招棒打狗头，直让乔峰震惊万分，心里立时闪过数个念头，面上却只是趁着脸色不声不响。而在他略一思索之间，鹿询又是两招棒挑癞犬和反截狗臀。
　　乔峰见鹿询这几招棒法使得甚是纯熟精湛，招式之间流畅自如，加上他身量轻巧，步伐灵动，一杆竹枝在他手间挥舞自如，心里不禁由衷赞道：“鹿询这打狗棒法，练的可是比我纯熟多了。”
　　乔峰心中惊叹，面上也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鹿询看，但见那少年只穿着一身褐色的寻常衣衫，手中竹棒却使得越发自如，一身气度潇洒恣意，不由让人想起他在西域的名号。“逍遥鹿王？倒是贴切得很，怕是再过几年，南慕容北乔峰就得再添一个西鹿询了。”
　　说起来，明教几位法王的尊号取得确实随意了些，却是十分贴切的。獒王是吐蕃人，养的獒犬大骨又是出了名的凶悍；鼠王轻功甚好，人又精明；鹿询的名号一开始只是照着他的汉姓喊的，却没想到人也照着名号长了；只有拓跋离性格乖离，众人便因他医术精妙，称他药王。
　　鹿询的打狗棒法耍得甚是迅速，不出一会，便已一招天下无狗结束。这一招乃是打狗棒法中最精妙的招数，竹棒挥舞起来，只见棒影将鹿询整个人笼罩其中，当真是密不透风。便是乔峰看完也不禁由衷称赞。只是，毕竟这打狗棒法乃是丐帮秘传武学，鹿询即使学得再精妙，也不能就这么善了。只是乔峰心里清楚，他能偷学完打狗棒法却没让自己发现，大可一走了之，又何必来自己面前坦白。
　　鹿询没能等到乔峰先开口，便只能硬着头皮道：“那日我见乔大哥你和汪帮主出城，心里好奇，就跟上来看看了，却不想你们在此练习打狗棒法，我知道后本来想转身就走的，谁知道……”
　　鹿询知道若要乔峰相信自己，便不能有所隐瞒，便将他姐弟如何从波斯而来，自己如何习得圣火令武功导致走火入魔解释清楚，并且讲明自己偷学打狗棒法只为克制心魔，绝不会将这门武功传予第三个人知道。
　　“你若觉得不信，我也愿意将圣火令武功口诀默下给你，只是这门功夫邪门的很，你拿着可以，但最好不要练习。”鹿询这般说道，心中也觉得愧对乔峰，他偷学了打狗棒法，却要拿一门邪路功夫去交换。
　　“所以，你现在好些了吗？”乔峰问道。
　　“啊？”鹿询一时有些怔愣，过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乔峰是问自己学了打狗棒法是否真的有所助益，当下连练点头，“有的有的，本来每天总会没来由地心烦意乱或是忧郁黯然，这几天却好得多了。”
　　乔峰听了，反而释然了些，走上前拍了拍鹿询的肩膀，道：“你也不用拿什么圣火令武功跟我交换，你既然到我面前坦诚相告，我自然是信你的，不然你大可学完棒法回西域去便是。”
　　鹿询听了，不由欣喜，心中愈发敬佩乔峰为人坦荡。
　　谁知乔峰忽然话锋一转：“只不过，你学了我丐帮独门武功，少不得要做些什么……”
　　鹿询见他这幅模样，当下便道：“那是当然，乔大哥凡有所命，我一定全力去做。”
　　乔峰看鹿询那紧张的模样，不禁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必你也知道，我对这门灵巧繁复的功夫不是十分擅长，你既然会使打狗棒法，那便得指点愚兄一下。”
　　鹿询自然应允，接着又听乔峰道：“还有，何时我若去西边，或者你再来中原，须得备足你那葡萄酒，咱们到时候不醉不归！”
　　这倒让鹿询苦了脸，然而他咬咬牙，还是应下了。乔峰见他那副样子更觉好笑，便也不在揶揄他，开始问起打狗棒法的要点，鹿询也认真地回答起来，不多时两人更是轮流比划起来。

　　乔峰的武功近来在中原已是名声渐起，鹿询在西域也是为人称道。两个少年高手凑在一起，脾气又甚是相投，一谈起武学便有说不尽的话题。两人练完打狗棒法，又开始切磋武艺，谁知兴致上来，竟误了时辰。
　　两人在竹林里切磋了大半天，早已饥肠辘辘，此时已近黄昏，两人索性便在林子捉了几只野兔野鸡，生火烤了，乔峰又从马上取来酒囊，就这般在这竹林里吃喝起来。
　　乔峰年少时便加入丐帮，这种野外取食之事自是做的得心应手，鹿询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在一旁打下手，做得有模有样的。
　　乔峰一边喝着酒，一边用一根木棍戳着篝火里的泥团，一边对鹿询说：“差不多好了，一会就让你尝尝这叫花鸡。“
　　鹿询从没见过这般用泥土包住整鸡烤制的手段，自是又惊又奇，期待不已，嘴上却还是疑惑道：“这样真的能吃吗？”
　　“哈哈，一会你那只吃完了，可别来抢我的！”乔峰大笑道，用木棍将火力的泥团拨出来，等稍稍凉了就赤手砸开。鹿询只觉一股芳香扑鼻而来，当下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肉吃了起来。
　　乔峰见自己的手艺得到少年的认可，也是小哥不止，最后两只叫花鸡有一大半进了鹿询的肚子，更是在乔峰的怂恿下，喝了不少酒。
　　此时天已黑透，两人吃饱喝足，便并排坐在篝火前闲聊，各自说着见闻。两人一个来自大漠，一个长自中原，经历眼界均有所不同，聊起来却毫无障碍。这般聊着，便谈到西域各族风物，大到各族可汗王室的八卦，小到哪族姑娘最是心灵手巧，如此聊着便谈到了契丹。
　　“……契丹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民风彪悍，便是姑娘家也是开朗泼悍得紧……”
　　谁知乔峰“哼”了一声，道：“那些契丹蛮人时常扰我大宋边境，屠我大宋百姓，此般国仇家恨，我乔峰定要率丐帮众人，向那帮辽狗讨还。”
　　鹿询他他这么说，心中一紧，劝道：“辽人侵犯大宋，这是事实，但是辽人也不全是恶人，我明教中便有契丹兄弟，为人仗义得紧，乔大哥可不要以偏概全。”他心知乔峰在宋朝长大，丐帮又是一贯的抗辽立场，若是反驳与他，肯定图惹乔峰不快。但鹿询知晓乔峰乃是契丹人，直言相告他定不会相信，反而会坏了两人之谊，心中不由想劝说于他，让他放下华夷之见。
　　“鹿兄弟此言差矣，我生为宋人，自然要保卫大宋，他们辽人欺凌我大宋百姓，我乔峰堂堂男儿，自然要保家卫国。”乔峰面色凛然，一副恨不得立时杀尽辽人的样子。
　　鹿询心中长叹，知晓他心向大宋，自是对辽国视若虎狼，若是直言相劝，定然适得其反。乔峰见鹿询沉默，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也只沉着一张脸。
　　鹿询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乔大哥，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吧。从前西夏边境有户人家，已放牧为生。后来回纥与西夏打仗，这户人家因为战祸流离失所，家重尚在襁褓的小儿子失落了，被回纥的一个老兵收养。这个孩子后来在回纥长大，却不知自己原来是西夏人，还在回纥从了军，保卫回纥。”
　　鹿询说到这里边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乔峰，问：“乔大哥，你觉得他这般做是对是错。”
　　乔峰想了一会，道：“生恩不如养恩，若不是回纥老兵收养了他，他也不能长大成人，他保卫回纥是应当。”
　　鹿询听完便也知道乔峰的态度了，他说这故事，完全就是脱身于乔峰之事。只是他故事里的孩子是因战祸而失落，乔峰是怎么流落到大宋他却是不知的。鹿询只知道，乔峰与中原武林之人，怕是还有一场深仇大恨。他见无法劝说乔峰，便只能转了话题。
　　两人就这般聊至尽兴，便围着篝火宿在了野外。
　　鹿询靠在一棵竹子上，见乔峰已经阖上眼睛，便转过头看着他。火光微微跳动，在他脸上留下若明若暗的阴影，显得朦胧而美妙。鹿询只觉得有一股奇特的感觉从心里蔓延开来，让他不由全身一颤，连忙回过身合上双眼。不出一会，便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