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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四章 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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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來說,周銘趕了幾十天的路程,應該要感到疲倦、想要休息才對。他的疲勞卻在得知杜微的病情後,瞬間消失無蹤。
他側臥在杜微的身旁,盯著他滿臉倦容的睡顏心疼不已,更因杜昇的一番話了無睡意。
杜微中的是一種很罕見的毒,它沒有解藥,普天之下也無人能解。它的毒性就如同它的名字「慢」一般,起初完全無感,等它入侵五臟六腑才會開始毒發,身體裡就會有如無數蟲蟻般在啃咬,痛到生不如死。所以中這毒的人往往在毒發後,都會因忍不住痛苦而選擇服藥而亡。
算一算時日,杜微毒發至今已足足二十天,即便有掌宮華丹藥的幫助,也只能緩解他少部份的苦痛。二十天來,他每天都得承受毒發的痛苦,更時常睜著雙眼不敢入睡,就怕自己一覺不醒。能撐到現在完全靠的是一股強烈的信念,為的就是等他回來見上一面。
看他瘦到不成人型的模樣,不難想像他承受著怎樣非人的折磨,卻無法體會他身體所受的痛苦。如果可以,他寧願承受這一切的是他自己。可事實上,他只能眼睜睜的在一旁看著,無法為他做任何的事情。
還記得要離開前,杜昇說的那些話猶言在耳,「為了見你一面,他忍受著我們都無法體會的痛苦,你已經綁住他幾十年,難道忍心看他繼續受苦嗎?」這一語雙關的話讓他感到愧疚,更讓他感到心痛。
他當然不忍心,只是比起接受杜微離世的事實,他寧可欺騙自己杜微只是生了病,更希望掌宮華只是誇大其詞,目的只是要讓他感到害怕。可是,杜昇的話卻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讓他認清自己的樂觀,現實的情況已不容許他逃避,他在多麼不願意,事實已擺在眼前,他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有,一切早已沒有轉環的餘地。
最愛的人即將離開人世,那他獨活又有何義意呢?他根本無法想像沒有杜微的日子該怎麼過。以前二人雖然常分隔二地,但是都能感受到對方的關心與思念,他知道在遙遠的一方,有著心愛的人在等著他回家。這次卻不一樣,分開了就代表二人從此陰陽二隔,在也無見面的可能。
看著虛弱到連呼吸都微弱的愛人,他不僅睡意全無,更是一點也不敢闔眼。有好幾次忍不住想喚醒他,卻在看到他眼底下的烏青忍了下來,不願打擾他難得的好眠,只能盯著他幾乎感受不到的氣息,徹夜無眠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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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杜微緩緩的睜開眼,就看到周銘側臥在身旁,雙眼雖是盯著他看,眼神確是沒有焦距,不難看出是陷入了深思。
或許是掌宮華開的丹藥起了效用,讓他整晚好眠沒有在受病痛的折磨。也可能是見到心所牽掛的愛人,讓他心裡沒有了負擔。這種久違的神輕氣爽讓他格外感到舒服,人也清醒了許多,他都已經快忘了一覺到天亮是什麼感覺了。
當然,他知道這不代表著病情有了轉機,相反地,這是在預告他的生命已快到盡頭,這種情況應該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讓他在臨死前能好好的交待遺言。
這認知讓杜微的眼神暗了下來,雖然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到來,但是他沒想到會是這麼快。原本以為就算不能跟周銘白頭到老,起碼還能陪他一起渡過半輩子,更沒想過二人會有生離死別的一天。
前陣子他還在慶幸周銘這次打完戰回來,就能有好幾年的清閒,二人就不需在分隔二地。卻沒想到,還沒等到幸福果實的到來就先迎來了禍事,這莫約就是古人常云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雖說早已有心裡準備,但是當這一刻來臨時,還是讓他感到了荒張,只能強逼自己面對即定的事實。既然都已發生,他就不會去怨天猶人,也不想去追究自己中毒的原因。人活在世上就會有生、老、病、死,他只不過是跳過了老,提早遇到死罷了。
暗暗的在心裡嘆了口氣,既然無法陪周銘走到最後,那他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在這裡哀聲嘆氣。現在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格外的珍貴,他要強打起精神來,想辨法讓周銘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看著眼前俊帥的容顏,他要好好的把周銘的樣貌牢記在心裡,如果真有來生,二人還能有再次相遇的機會,他一定不要錯過他。
周銘陷在自己的思緒裡,直到感到一股強烈的注視才回過神來,發現杜微不曉得已醒來了多久,二眼正炯炯有神的望著他,那眼神裡包含著太多的情緒,有對他濃厚的愛意、些許的歉意以及深深的不捨。
二人就這麼靜靜的注視著彼此,縱然有千言萬語想跟對方傾訴,無耐受時間的限制不知該從何說起,一切只能盡在不言中。
杜微率先打破了沉默:”冥…答應我一件事。”
看他一付甚重的模樣,周銘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一定是他不想聽的話,原本想拒絕的話,卻在他眼神的墾求之下,到了嘴邊臨時改了口,點頭道:”好,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答應你。”
杜微明顯鬆了一大口氣,他其實沒太大的把握周銘會答應,二人對彼此都太過於了解,周銘一定早就猜到他會要求什麼事,還好他沒一口就回絕,不然以周銘的脾氣,他怕自己已沒那氣力去說服他。
杜微抬起骨瘦如材的手輕撫周銘的臉道:“我知道你最重承諾,相信你今天答應了我就一定會做得到。”
周銘握著杜微撫在臉上的手不語,他不喜歡他這副好似在交待遺言的模樣,他早就做好了決定,只要杜微走了他也決不獨活。
杜微能感受到他的抗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道:”冥,我要你好好的活著,代替我照顧我的家人。”
他知道這個要求對周銘來說很殘忍,如果今天二人的角色對換,他一定會隨著周銘的腳步而去。只是,他私心的希望周銘能好好過完往後的人生,他跟自己不同,是天之驕子,要不是遇到了他,相信周銘會有更好的前程。
雖然早能猜到杜微的要求,但是真的親耳聽到他說出,周銘的心像是被撕裂般的痛,沙啞的反問他:”小微,你忍心嗎!?”
他當然不忍心,但是比起讓周銘隨他而去,他更加不忍心,二相取捨之下,他寧願周銘恨他,也希然他能好好的活著,只能狠下心來道:”冥,這輩子我從沒求過你什麼,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求求你…代替我照顧我的家人好嗎?”
周銘閉起了雙眼,不讓眼眶裡的淚水落下,杜微的要求合情合理,他沒有拒絕的理由。他只是沒想到,杜微竟然真的狠心放他一個人獨活,他難道不知道,魚離開了水又怎麼能活得了呢?
他緩緩的睜開雙眼,眼裡已一片死灰,確沒拒絕他的請求,用著連杜微都聽不出情緒的語氣道:“如果這是你的心願,我會完成他。”
“冥…謝謝你。”也對起你,後面這句話他沒說出口。他不是沒看到他眼裡的失望與難過,卻只能選擇無視,內心裡卻突然生出了後悔之意,讓他懷疑自己難道做錯了嗎?
只是,還來不及讓他思考,突然一股疼痛襲來讓他全身緊蹦了起來,他努力咬著牙根不讓痛呼出聲,。
周銘立刻察覺他的不適,趕緊掏出掌宮華給的丹藥想讓他吞下,可是杜微痛到緊咬著牙關,他不敢出力強扳開他的嘴,急忙之下只能放進自己的嘴裡咬碎,然後嘴對嘴的哺餵他。
杜微忍著體內一波波的疼痛,突然嘴唇感到一股壓力,有個柔軟的東西闖進他嘴裡,熟悉的氣息讓他自然的鬆開牙齒,頓時一股苦味侵入順著咽喉滑下,等嘴裡的藥味漸漸變淡,身體上的疼痛也慢慢的減弱,苦味也轉變成了甜味。
周銘原本只是想用這方法讓杜微吃下丹藥,卻不想杜微的回應讓他這陣子以來的思念化成了深吻,無法自拔的愈吻愈烈。直到他手掌撫上他所剩無幾兩的腰身,才頓時讓他清醒,結束這個對杜微來說有點負擔的深吻。
他靠著杜微的額頭問:“小微,怨我嗎?”
要不是因為他,杜微不會有一段見不得光的感情。要不是他,杜微不用糟受這種罪。要不是他,杜微或許會有個不一樣的人生。
杜微緩了口氣,才搖頭道:“冥,我不後悔,這輩子能遇到你是我最幸福的一件事。”
“小微…對不起。”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對不起沒能陪在你的身旁,對不起得讓你一個人先走,虧欠你的太多,卻只能用這三個字來傾訴。
杜微不想周銘感到愧疚,趕緊道:“冥,抱我去外面,我想看梔子花。”
他現在的時間都是偷來的,不曉得上天何時要把它收回去,他不希望二人把僅有的時間浪費在我對不起你,你對不起我上,他想好好的跟周銘渡過這最後的時光。
“好,先把這碗藥喝了。”杜微現在已經無法吃下任何的東西,只能靠著藥物維持生命,難怪他會愈來愈瘦弱。
杜微難得不聽話的撒嬌道:”冥,你看我精神這麼好,不喝了行嗎?”
如果杜微今天不是中毒,看他精神轉好他當然開心。只是,他中的是無法治愈的毒,前一晚還病厭厭的人,睡了一覺起來突然精神百倍,這代表著什麼?不管是什麼,一定不會是好事。
周銘也難得的堅持道:“不行,乖,喝一點。”
杜微直接賭氣的把頭轉向另一邊道:“不要!”
他的身體他自己最清楚,能撐到現在靠的是意志力,喝藥不過是為了維持他身體的機能。昨晚他該交待的都已交待清楚,周銘的人他也等到,人一放鬆心一寬,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到終點,那喝不喝藥又有何差別呢?
周銘何嘗會不知道杜微不想喝藥的原因,他只是不願面對。讓他喝藥還能安慰自己杜微還活著,如果他連藥都不喝,這不就是強逼他去做選擇,要他親手葬送愛人的生命,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嗎?
“冥,我真的不需要喝藥,給我吃丹藥就行了。”他現在需要的不是維持生命,而是能緩解疼病的藥,他能感覺疼痛來得一次比一次還早,痛的程度也愈來愈強烈,不吃藥他一定撐不過去。
周銘一想到剛才他痛到整身發抖,很難以想像那該有多痛才會讓他如此害怕。還記得那天離開時,掌宮華還特別交待他,說杜微現在吃的丹藥劑量已經超重,他怕最後如果連藥效都失靈時,他將會痛不欲生。
難道他要因為一時的私心,為了多留他一些時間就讓他受如此的苦嗎?杜微為了等他已經撐了這麼久,他忍心看他繼續受病痛的折磨嗎?
昨晚將杜微抱起時,他幾乎感覺不到他的重量,四肢更是瘦弱得只要他稍一用力就會折斷,拖著杜微的生命只是讓他更加痛苦,結果早已注定,他又為何還想欺騙自己,還想拖著杜微受病痛的折磨呢?
杜昇說得沒錯,他是杜微最愛的人,由他親手送他上路,這份愧疚會跟著他一輩子,那他就永生都不會忘了他,也是對杜微虧欠最好的贖罪。
周銘在內心裡下了決定,從內袋裡拿出丹藥遞到杜微的嘴邊:”好,都依你,把這藥吃了,我就帶你去看梔子花。”
等杜微吃下了單藥,他才將人抱至樹林裡最大的一顆梔子樹下,將人擁在懷中靠坐在樹底下,誰都沒有開口,享受著這份寧靜與空氣裡的花香。
杜微突然感到一股睡意襲來,這感覺跟前幾次都不太一樣,他隱隱覺得這次閉上了眼就在也沒睜開的機會。
當死神降臨的這一刻他才知曉,他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般堅強,為了驅離這股恐懼,他開口道:“冥,一定要好好的活著,為了我。”
“好…”周銘知道時候到了,淚水在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冥,這輩子能認識你是我最幸運的一件事。”杜微感到了水滴落到他臉頰上,溫熱的感覺澆得他火燙,他知曉這是周銘的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周銘這該是有多傷心才會落下淚水。他突然感到了後悔,不該留他一個人獨活,想反悔卻已無力去訴說,他感覺生命正漸漸的在流失,他知道沒時間了。
“嗯…我也是。”周銘的嗓音裡已藏不住他的悲傷。
杜微的眼睛已經模糊看不清,他用僅存的力氣抬起手,撫上周銘的臉頰,道:”冥...我不入輪迴,黃泉路上,我等你...我等...你...”隨著最後一句話的結束,他的手也緩緩的落了下來。
他後悔獨留周銘一個人在世,竟然無法同生也無法同死,那他就在黃泉路上等他,這一次,他決不會在放他一人。
“微...等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找不到你,我勢不罷休。”周銘緊握住他掉落的手,一滴滴的眼淚落在他緊閉的眼角下,緊緊的抱緊懷中人,無聲悲傷的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