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翎希

56、第五十五掌 結束

　　司徒冥抱著杜微坐在樹下一動也不動，整整哭了一整天。悲傷的氛圍讓人看了無不動容，在一旁的周銘卻冷眼旁觀這一切。

　　他當然了解司徒冥的哀痛，當時要不是因為已經答應杜微在先，他巴不得跟隨著他的腳步而去。

　　只是，經歷了這段時間的夢境後，他看清了前世所被蒙蔽的真相，真心覺得司徒冥一點也不值得同情。即使這個人是自己的前世，看他受這罪反而讓他有種大快人心的感覺。

　　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大概就是這世的自己之所以會沒淚水這東西，或許就是因為司徒冥早已把二世的淚水用光了。

　　後來，他記得自己抱著杜微哭了一天一夜，直到亦空大師闖了進來，看到他那付模樣告知他實情後，才讓他停止了淚水也清醒了過來。

　　原來，早在很久之前大師就算過他會有一劫，卻不曉得何原因可大可小，那時的他卜不出結果，只能聽天由命。直到幾天前，大師臨時起意為他卜了一掛，才知曉這一劫已化，只是也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亦空大師跟他相交多年，早知曉他的脾氣與個性，擔心他會因此想不開而前來找他，果真看他一付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於是語重心長的開解他，甚至不惜洩露了些許的天機，就是希望能讓他有求生的意志。

　　他說:「你們二人的因緣還未了，只要好好的活著，遵徇天道下的生老病死輪迴，最後一定能在相遇。」

　　大師的話就像黑暗裡一盋光亮的明燈，給予他無限的希望以及活下去的勇氣。他收拾起淚水，親手將杜微的屍體火化，抓了一把骨灰隨身攜帶著，然後將他埋在他最喜愛的梔子樹下。最後他還墾求大師，在他死後也將他火化，把二人的骨灰撒進大海裡，他要帶著杜微雲遊四海。

　　後來的故事其實很無聊，跟電視裡千遍一律演的劇情一樣。他先是替杜微報了仇，然後拋棄一切退隱山林，孤獨的生活一直到老死。只是，為何後來他死後到了地府，沒在黃泉路上遇到杜微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目前為止，他總算明白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就是因為杜微臨死前的變卦，後悔獨留他一人，才會產生如此大的執念。也因為這份對彼此的執著，讓二人的緣份牽扯至今，也是最後還能碰面的主要原因。

　　他剛理出點頭緒，就發現司徒冥的身旁緩緩出現一個身影，那人正是這世的杜微，他總算是遇到他了!!

　　這另他愰然大悟一件事，難怪他在這之前一直遇不到杜微。前面的那一段夢境，是為了讓他看清他所不知道的杜微，讓他明白許多被蒙蔽的事情。從這裡開始，只剩他一個人的故事，杜微因為沒有參與過才會在此留戀不返。

　　杜微這個傻瓜!!竟然只顧著心疼這個已成虛影的司徒冥，而遺忘了現實中的他，看來他是真的該好好的修理他一頓，讓他清楚明白，誰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杜微雖然出現，卻不代表事情已解決。要入夢境之前，司徒空然有特別交待他，如果遇到杜微的魂魄時，切記不能強行呼喚，那會導至他產生錯亂，反而讓他滯留夢境無法回到現實中。

　　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待，找尋他心防最薄弱的時刻趁虛而入，慢慢的將他喚醒，等他能辨別現實跟夢境裡的周銘時，自然就能醒過來。

　　就是因為這個理由，演變成現在這幅讓他有點蹄笑皆非的畫面。杜微跟在司徒冥的身旁，他跟在杜微的身後，三人成一線，就像磁鐵的正負二極，正正與負負，保持著一定的等距離，誰也無法靠近誰，只能順著夢境往下走，繼續看下去。

　　報了仇的司徒冥還沒來得及歸隱山林，就因為父皇突然的駕崩被捲入皇位繼承的紛爭。為了兌現對杜微的承諾，他不得不參與其中，把好戰的二哥、不顧民生的三哥、以及沉迷女色的四哥一一打敗後。本該繼位的大哥卻在一次遇害中身亡，他改而扶持大哥的兒子繼位，華國迎來了和平的新世代，新的皇帝也給予他承諾，保杜家世世代代平安順遂。

　　把這一切都處理妥當後，他毅然決然的隱居於玉春堂裡，不管世事也毫無目標。整天賭物思人沉溺於跟杜微的回憶裡，不吃不喝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就算有吃飯也都非常的精簡，看得出只是為了活著而吃。好在他練功的底子深厚，即使這樣的日子長久過下來，也只是讓他整個人看起清瘦些，換做一般人早營養不良。

　　失去了最心愛的人，他的世界早已崩塌不全。活著，只不過是因為承諾，不能尋死，不過是為了下一次的相遇。

　　時間快速的轉動，畫面千遍一律，除了背景春夏春冬的改變，司徒冥不是在玉春堂裡就是在墓碑旁，一成不變的生活毫無樂趣，他卻甘之如飴。
　　他不能尋死，因為他答應杜微要好好的活著，只是活著的他跟活死人也沒啥二樣，很明顯能感覺得出，他只是在等死亡那天的到來，期待跟杜微在地府下的相聚。

　　好在還有亦空師父在，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探望他，陪他下棋、聊天，讓他的生活不至於太過苦悶。有好幾次大師都笑他過得比他這個和尚還清貧，他卻依然不為所動。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一晃眼過了二十幾年，與世隔絕的生活對他來說沒有太大的影响，這世上早已沒了能讓他的心有所起伏的事物，只除了已逝去的愛人。

　　杜微就這麼默默的跟在司徒冥的身旁，隨著時間待得愈久，他的愧疚愈深，自責感也愈來愈重。總是在一旁一直對著司徒冥道「對不起」，更在他借酒消愁傾訴思念時，安慰著他，「我在，我就在你身旁。」

　　看著杜微愈陷愈深他卻束手無策，他就開始無法淡定的在一旁看著。而且，他發現有好幾次，司徒冥似乎能感覺到杜微靈魂的存在，一度懷疑是不是他的靈魂回來看他。

　　這不是個好現象，這表示著杜微現實中的靈魂又跑了進來，才會讓夢境裡的司徒冥有所感應。如果在這麼放任下去，他怕還來不及等他找到機會，杜微的靈魂就會完全陷在夢境裡面無法離開。

　　只是，司徒冥跟杜微二人悲傷的頻率太過接近，他根本找不到空隙，如果強行介入又會有風險，他不做沒把握的事。所以除了在一旁乾著急，他沒有其它的辨法，只能重覆告訴自己要有耐心，機會是給準備好的人。果真沒多久，讓他等到了一絲署光。

　　這是在杜微離世的第二十個年頭，司徒冥已經快五十歲，這年發生的事讓他印象特別深刻，可以說是他最低潮的一年。

　　他一直認為杜微的靈魂沒去地府報到，而是一直陪在自己的身旁，這認知陪他渡過無數個孤寂的夜晚。所以在這年，他終於抵擋不住對杜微的思念，找了個高人來搜尋他的魂魄以解相思之苦。

　　結果，當然是搜尋不到杜微的魂魄，就連地府裡也尋不到。大師說這結果只有一個，就是當事人已經入了輪迴，那他就無法搜尋到他的靈魂。

　　每年杜微祭日的這天，平時滴酒不沾的司徒冥會放縱自己喝得銘叮大醉，對著墓牌述訴他的懺悔，滿腔的愛意以及無盡的思念。大師的答案無疑壓垮了最後的一根稻草，長期以來支持他的信念瞬間消失，無盡的思念找不到寄托，一直以來的壓抑無處發洩，他終於忍受不住爆發出來，起了想放棄的念頭，覺得二人在次相遇的機會微乎其微，根本就不可能會實現。

　　這些負面的情緒間接影响了杜微，也讓他同時升起了負面的想法。覺得當初就不應該留下司徒冥一個人，更不該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反悔，還對他下如此重的承諾，讓他活得如此痛苦又狐寂。

　　這念頭一起就停不下來，負面的想法排山倒海撲來，讓杜微原本的愧疚與自責，因為受司徒冥負面情緒的感染，最後生出二人相遇是個錯誤的認定。
　　這讓原本牽扯住杜微與司徒冥之間的絲線開始鬆動，二人的想法慢慢背道而馳，讓周銘有了空檔乘虛而入。

　　他開始試著走近杜微，發現二人之間的距離有了縮短，不在是一開始的等距離，等他漸漸的走到他身旁，四周圍的影像有點扭曲的現象，他知道機會來了。

　　他先試著呼喚杜微的名字，卻發現他不為所動，似乎深陷在自責裡感覺不到其它。他想了一下，換了個方式道:”小微，你不是說過，不會在放我一個人的嗎”

　　這次杜微終於有了反應，眼神不在呆滯無神，於是他再接再厲的道:"小微，一個人好痛苦，別在放我一個人了，好嗎"

　　他話剛說完，杜微就開始落淚，為了避免他剛從沼泥中爬出又陷入另一個坑，他開始對著他溫情喊話:”小微，我不後悔跟你相遇，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件事。”

　　或許是被他的溫情所感染，杜微狀似一付在思考的模樣，為了讓他分清楚司徒冥跟他的差別，他抓緊機會接著道:”小微，有你的陪伴，我的人生才有色彩，為了我也為了你，回來我身邊好嗎”

　　隨著杜微的反應愈來愈明顯，四周圍的影像也愈來愈模糊，他知道杜微聽進去了。直到司徒冥的身影完全看不清時，杜微終於有了動作，他徇著聲音緩緩的轉過身，當他看到站在他身後的周銘時，在也忍不住的落下淚水，嘴裡一聲聲的道歉不停歇，卻絲毫不敢移動半分。

　　周銘見此心疼不已，敞開雙手，道:"小微，來，我們回家了。"

　　杜微沒有猶豫的撲到周銘的懷裡，當二人相擁的那一刻，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二人也瞬間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