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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空白圣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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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凌初一身简洁,眉头微蹙,看见垂首立在墨千殇院子门口的苔痕,神情微动。
“三少爷在里面?”
苔痕恭敬的点头称是。
墨凌初眼底散开些许欣慰,拂袖迈入院子,向墨千殇的卧房走去。
只是,直到他进入墨千殇的卧房,也没见到本来应该在的墨白。
居然跑了,墨凌初一脸的黑线。
房内点着蜡烛,明亮的光芒下,如诗如画般美丽的男子侧卧在软榻上,手里握着一本泛黄的书册。
他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长衫,领口大开,露出里面沾着药迹的绷带,露出细腻如瓷的皮肤向下延伸,却在关键部位被长衫死死挡住,引人无限遐思。
墨千殇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神情微怔的墨凌初,不动声色的拉了拉盖在腰间的毛毯,淡淡道:“怎么突然来了?”
“……”
墨凌初找了椅子坐下,垂着眼,长久的沉默,浓密的睫毛在俩上投射下令人心悸的美丽阴影。
过了很久。
“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墨千殇拿过身边放置的软枕垫在腰下,直起身体慢慢坐好,精致苍白的脸孔上闪现淡淡的颓然。
墨凌初没有说话,两人各自沉默着,直到关上的门被轻轻叩响,门外槲叶的声音如夜间拂过森林的轻响,透着无以比拟的温柔和静谧:“少爷,该喝药了。”
门被推开,槲叶见墨凌初坐在榻前的桌子旁,俯身行礼道:“大少爷。”
墨凌初挥了挥手,视线转开,鼻端却难以避免的嗅见药水浓厚的苦涩气味。
他一直平稳的呼吸轻轻一抖。
槲叶服侍墨千殇吃完药,便像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吃完药的墨千殇肤色更白了几分,肤色接近透明,神情却依然镇定平和。
“我确实辞了官。”
墨千殇的声音低沉动人,如同被无意间撩响的古琴,铮铮清音撼人心魄。
“据我所知,皇帝,没那么容易放你走。”墨凌初抬起眼,琉璃色的眼瞳倒映出墨千殇身后烛光摇曳,光影变幻,如黄昏下流动着的金色河流。
墨千殇慢慢的说:“他当然不会轻易放我走。”
他没有束发,一头锦缎般的黑色长发散在肩头,与漆黑的眼瞳交相辉映,如同引人深陷的夜下泥沼。
“新皇登基时奖赏功臣,我什么都没要,千金丞相高风亮节,全国上下引为美谈……”墨千殇泛着白的嘴唇讽刺的扬起,“而事实上,我为那个黄金打造的座椅付出了那么多,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要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淡声道:“我要了新皇一张盖着国印的空白圣旨。”
墨凌初微微愣怔,愕然的看着烛光之下表情已经恢复平常的墨千殇,心里的某一处悄然生痛。
“这么多年,已经够了。”墨千殇低着头,脸上有掩盖不住的深深疲倦:“无论我欠他什么,都已经还清了,我怎么可能一辈子留在那个囚笼里,为了所谓的功名利禄奉献一生……”
墨凌初说不出一句话。
他起了身,背对着墨千殇僵硬道:“回来了就安心的住下吧,墨家也不是养不起你。”
墨千殇在墨凌初看不见的地方怔住,随即嫣然一笑,美丽的面孔活色生香。
墨凌初走出了墨千殇的房间。
听他走远,墨千殇收起脸上的笑容,眼波流转,意味深长的看向斜对面的敞开的木窗。
“听够墙角就给我出来。”
窝在墙根下双眼通红的墨白闻言大惊,他已经收敛了呼吸心跳,照理来说墨千殇不应该察觉到他的存在。
不过,对那个妖孽来说,就算他吃了龟息丸假死在墨千殇的地盘,墨千殇也绝对能发现的。
墨白正气哼哼的在心里吐着槽,就听见墨千殇在里头气定神闲的倒数声:“三。”
“二。”
“彭”的一声巨响过后,墨白捂着脑袋重新蹲在墙角痛哭失声。
好痛啊!
墨千殇诧异的看着被墨白撞的掉了一半的木窗,掀开被子,忍受着伤口处的阵阵刺痛,慢慢的走到窗边。
“你真是……”
墨千殇轻轻叹息着,看着在外院听见声音匆忙进入的槲叶扶起泪汪汪的墨白,更显苍白的美丽脸庞闪现些许无奈:“槲叶,扶三少爷进屋。”
槲叶应了声是,扶着死死咬住唇瓣满脸泪痕的墨白,艰难的进入墨千殇的卧房。
墨千殇重新坐回软榻,看着墨白可怜兮兮的揉着头,两只眼睛红的跟兔子的眼睛似的。
“二哥……”
墨白蹲在卧榻前,抬头看着即使身处病痛依然优雅美丽的二哥,哀怨的哭道:“我好痛哦。”
墨千殇一阵无语。
照理说这样明显博同情的撒桥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同样十七岁的年纪,墨家大哥已经将墨家的生意扩展到了整个大翰王朝,墨千殇自己也已经考上状元一年,正站在政治斗争的中心,为站在他身后的人谋取更多登上皇位的可能。反观墨白,在十七岁的年纪,除了一身尚算过关的武艺,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似乎都停留在三岁幼儿的水平。
“槲叶。”
墨千殇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轻轻的唤了一声站在墨白身边表情无奈的槲叶。
槲叶点了点头,无声的退出了房间。
墨白拉了拉墨千殇的衣角,仰着头软声唤道:“二哥二哥……”
墨千殇看着在自己面前重来都是噤若寒蝉的墨白,不由觉得好笑,从他修长五指中扯回衣袖,淡淡应道:“怎么。”
“你还疼吗。”
墨千殇重新拿起放在身边的古书,慢条斯理的翻了一页,才看着墨白的眼睛认真道:“疼。”
墨白红红的眼睛又是一阵水雾弥漫。
“我也好疼。”墨白难得的直视着墨千殇的眼睛,同样认真的说。
本以为他会说什么体己话的墨千殇一噎,见槲叶已经拿着药酒进来,神情自然的伸手道:“给我。”
槲叶跟在墨千殇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思及他的伤口,心里不免有点犹豫,见墨千殇坚持,只得递过了药酒,低声嘱咐他几句话之后,才离开了房间。
墨千殇倒了一点药酒到掌心里,看着墨白温和道:“头靠过来,二哥帮你揉揉。”
也许是因为头上的疼痛分散了墨白的注意力,也许是墨千殇的语气实在太温和真诚,以至于墨白在那一刻忘记了墨千殇战功赫赫的黑历史,乖乖的把脑袋靠了过去。
一刻钟后。
“啊!!!!!”一声凄惨的哀嚎响彻墨府上空,站在院子门口聊天的苔痕和槲叶俱是一惊,随即迅速的意识到什么,默契的相视一笑之后,淡定的继续聊天。
而房间里,一只手环住墨白脖子死死勒住的墨千殇正微笑着帮墨白推拿着头上的大包。
“不要乱动哦。”
墨千殇笑着说道:“要是二哥身上的伤口裂开来,不只是你大哥,就连你槲叶哥哥都不会放过你的呦。”
墨白默默的淌下了后悔的泪水。
然后,他就一边哀嚎淌着眼泪,一边痛不欲生的享受着自家二哥的“推拿”。
推拿完毕后,墨白迅速从墨千殇的势力范围蹿离,蹲在门后,睁着灵动漆黑的大大眼睛,警惕的看着面色显出不正常潮红的墨千殇。
墨千殇淡淡的笑着,表情显得极其愉悦,墨白咬牙切齿的看着,默默的唾弃自己自小养成的奴性,竟然在墨千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之后,真的一动不动的任他“推拿”了一番。
那是推拿吗?那是殴打!
墨千殇挥了挥手,似乎有点疲倦,垂下眼缓缓道:“回去休息吧,头上应该没事了,另外叫槲叶进来。”
墨白这边正纠结是要不要摔门而出表达自己的愤慨。闻言自然是十分乐意,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欢快的仿佛幼小孩童郊外踏青。
看着他欢脱的背影,不知为何,墨千殇竟没有来由的生出羡慕之心。
槲叶来的很快,一进来就直接上前查看墨千殇的伤口情况,见伤口没有裂开异状,不由松了口气,虽然无事,面上却还是浮现些许无奈的责怪:“主子,你肩上的伤没有全好,体内的余毒也没有完全去除干净,怎么能跟着三少爷胡闹呢。”
胡闹,墨千殇不由苦笑,他按部就班完全在自己掌控中的人生倒是第一次出现这个词汇。
“拿水来。”
槲叶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隔着杯子试了试温度,才上前递到墨千殇手里。
墨千殇喝着温度正好的茶水,沾着柔亮晶莹的嘴唇在烛光下分外的引人注目:“京城,有什么动向么?”
槲叶轻轻摇头:“老丞相之威仍在,陆轻语上任宰相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他应该很不开心吧。”墨千殇把杯子递还给槲叶,“准备好了一切,对手却不战而败。”
槲叶接过杯子,把它倒扣着放回桌上,玉色容颜上眸光深深:“他的准备,也是主子您允许的,否则,他一辈子也没办法准备好。”
墨千殇低低一笑,没有再说话,低头沉思的侧脸上,闪过刀剑的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