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水上》风月枉然

2、墨家三少的噩梦

　　槲叶满身风尘，正神情微诧的看着府门的方向，闻声回头，见是苔痕，脸上不由出现温和笑容：“苔痕。”

　　苔痕与槲叶一同长大，两人相差四岁，以兄弟相称，虽然服侍的主子不同，感情却一直非常好。

　　“二少爷回来了？”

　　槲叶点了点头，轻声道：“二少爷巳时初便到了姜城，因旅途劳顿，早早的歇下了，这会子也该起了。”

　　巳时，那个时候，三少爷还在床上……

　　苔痕一阵无语。

　　也就是说，大概在二少爷从城门到墨府的这段时间里，三少爷恰好起了身用了饭出了门……

　　多么可怕的巧合，苔痕叹息着摇头。

　　墨白出了墨府大门之后，便出城去了郊外的马场，直至未时末才回到城中，接着便是买醉未遂，捧着一颗破碎的玻璃心回到府中……

　　墨府中，唯有苔痕知道他的确切行踪，但是可悲的是，在墨白做上述一切事情时，苔痕一直都跟在他的身边。

　　三少爷，你不能怪我，这真的不是我的错。

　　苔痕在心里默默为需要独自面对二少爷的墨白点上一根蜡烛：三少爷，一生平安。

　　槲叶回头望了墨府大门一眼，含笑道：“三少爷这是怎么了，往常知道二少爷回来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怎的今日早早的就回府了？”

　　苔痕闻言一叹：“他哪里知道二少爷回来。前日三少爷醉后调戏了府尹之子，府尹大怒，找到大少爷告了一状。大少爷明面儿上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就勒令全城不得再卖酒与三少爷。往常三少爷闹得厉害，墨府赔钱也赔得爽快，城中酒楼酒肆倒还愿意做三少爷的生意。如今大少爷都发了话，姜城谁还敢接待三少爷？都是见人就关店门，生怕少爷性子一起便入店强抢，那关门的架势，只怕比防强盗还厉害些。这不，喝不上酒，有没有什么地方可待，可不就只能早早的回府了么。”

　　槲叶了然的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更浓。

　　苔痕此时却有疑惑：“二少爷此时怎会回姜城？这次回来，要停留多久？”

　　槲叶没有说话，只是摇头，苔痕知道这是让自己别再问的意思，便也没再开口。

　　两人在府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男仆们来来回回搬着东西，槲叶才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声音里满是笑意：“三少爷见了二少爷，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苔痕淡定道：“他肯定觉得自己在做梦。”

　　此时此刻，墨白确实觉得自己在做梦，而且是噩梦。

　　他呆呆的站在荷花池旁，看着披挂着温柔霞光的男子长身玉立的站在在朱红色的亭台下，一张随着年龄增长越发美丽的脸孔上神情淡漠，琥珀色的眼瞳折射着荷花池里散开的淋淋水光，一眼望去，恍惚如见画中仙。

　　如斯美景，墨白却果断的转身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在瞬间的呆滞后，在心里狠狠的哀嚎了一声。

　　嗷呜，好痛！

　　不是做梦，不是做梦，墨白喃喃的重复着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只觉内心无数只羊驼狂奔而过，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墨白。”

　　墨凌初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弟弟从震惊，到震惊，再到震惊的表情，不忍直视的开口道。

　　“住手。”

　　墨白这才发现，脑子一片空白的自己在艰难的消化墨千殇回归的消息时，右手一直在无法克制的抽打着自己的脸，力气之大，一度让人觉得他是在自虐。

　　墨千殇凉凉的看了一眼墨白红肿的脸，缓步离了凉亭，慢条斯理的沿着曲折的回廊，气定神闲的走向满脸惊悚的墨家三少，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墨白日渐长开的身形和脸庞。

　　“呵。”

　　墨千殇在离墨白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展颜一笑，樱色的薄唇微微上挑，笑意如水莲花摇曳，浅浅覆盖在他美丽的脸孔上，却未深及眼底。

　　墨白对这种笑容无比熟悉。

　　一般墨千殇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墨白就知道，自己要倒霉。

　　他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分开双腿摆好架势，紧张兮兮的看着重新迈开步子的墨千殇。

　　看着自家弟弟怂到不行的姿势，墨凌初不忍直视的默默转身，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墨千殇走的步步生莲，墨白看的胆战心惊。

　　“二哥……”

　　墨白抖抖索索的唤道，声音抖的跟筛糠似得。

　　墨千殇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过，同墨家大哥一样，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墨白呆呆的看着墨千殇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拐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怂怂的姿势和依然在不停颤抖的小腿，悲愤欲绝的泪奔而去。

　　“我不活了！”

　　看着倒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墨白，苔痕一脸的淡定，仿佛此景早已在预料之中。

　　事实上，苔痕确实预料到了，因为这样的场景，在墨家三少爷十七年的成长史里，绝对不是第一次出现。

　　“少爷，改用晚饭了。”

　　正哭的热闹的墨白瞬间消音，他可怜兮兮的从被子里冒出头，泪汪汪的看着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小厮：“苔痕，我可不可以不去……”

　　哽咽破碎的话语消失在喉咙里，墨□□致白皙的脸上满是泪痕，如一只刚睁开双眼的小兽，正用充满迷惘和柔软的眼神凝视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第一个人。

　　要是苔痕第一天服侍墨白，说不定他就答应了，但墨白的黑历史实在太多，导致身经百战的苔痕对他这招早就已经有了免疫力，于是，这位清秀俊美的小厮只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淡定道：“不可以。”

　　墨白眼里的水光又更盛了一层。

　　磨蹭了一下，却还是乖乖的齐声换了衣服，将头发束好，走三步退一步的往饭厅走去。

　　“少爷。”

　　苔痕看着慢吞吞的墨白，幽幽道：“您要是迟到了……”

　　二少爷不会放过你的。

　　墨白后退的步子一僵，二话不说的对着饭厅的方向就是一阵快步而走，最后甚至直接用上了轻功，衣袂之间猎猎生风，眉目决然，表情里有赴死般的悲壮。

　　苔痕及其平静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林木掩映中，镇定的缓步而行。

　　饭厅里，已经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墨凌初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身凌乱的墨白，眉头微蹙。

　　墨白抚了抚头发，在大哥冷冽的目光中施施然坐下，视线在厅子里转了一圈，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问道：“大哥……额，二哥呢？”

　　墨凌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很想见你二哥吗？”

　　开什么玩笑！

　　墨白点头不是摇头又不是，只好默默的闭了嘴，专注的研究面前瓷碗上的花纹。

　　看着一脸貌似专注实则心不在焉的墨白，墨凌初还是开口道：“他身上伤没有好全，在自己院子里用饭。”

　　墨白一阵错愕：“二哥什么时候受伤了？”

　　墨凌初表情一凝，眼里磨刀霍霍，看着墨白一脸纯良的无知，低头吃自己的饭，再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墨白看着墨凌初明显不打算再说话的表情，不由心虚的缩了缩头。

　　他确实不知道墨千殇受伤的事。

　　刚才见面，不也没什么事吗，大概，受的伤也不是很重吧。

　　话说，撇开墨千殇是墨家二少来说，他好歹也是一国丞相，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受伤的吧……再说了，这种道行高深千年不死万年不腐的妖孽，才不会那么容易受伤呢，他不让别人受伤就好了好吗？

　　墨白暗自腹诽着，心里某根弦却还是悄悄的绷紧。

　　虽然从大哥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已经到没办法正常进食了吗……

　　大哥他，好像也很担心似的。

　　墨白急匆匆的用完饭，心事重重的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苔痕跟在他身后，看他走错方向仍不自知，不由微微叹息。

　　他刚才就在饭厅里，自然也听见了关于二少爷受伤的事情。

　　虽然怕二少爷怕的要死，但其实还是关心他的吧。

　　墨白走着走着终于发现不对，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墨千殇的院子里。

　　虽然墨千殇很少在墨府居住，他的院子还是有专人打理，虽然没有什么人气，却依旧显得干净整洁。

　　虽然不愿意见到墨千殇，处于兄弟情义，墨白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进去探望问候墨千殇一番的。

　　否则，以墨千殇记仇的程度，只怕他未来的日子更不好过！

　　他躲在墨千殇院子的角落里，正纠结着一会儿见到墨千殇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缓缓自夜色深沉处而来。

　　墨白耳力极好，几乎瞬间就辨认出了脚步声的主人。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