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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术州之行恍见故人 ...
四月初一前的几日,术州下了好几场小雨。细雨绵绵,给日渐热闹的术州带来了一丝凉意。
这里是术州宣城。
大街小巷来来往往撑着油纸伞的江湖人不在少数,还有一些或腰间别剑、或肩上扛刀、或手戴弩弓,直接冒着这蒙蒙小雨,走在这似模糊成一片茫茫白雾的街上。
雨水从摇摆的树叶上滑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红色的油纸伞被墨轻染握在手心,略微倾斜,他一身金色镶边的白衣,腰间别着长穗白玉,脸上挂着温和到极致的微笑。叶离风在他旁边,仍戴着幂篱,身上穿着的玄衣绣有血莲。两人走在舒圣前头有一段距离,装作并不认识他。
舒圣今日穿着的是紫色的深衣,他把自己那有些杂乱的头发梳到后脑用一条紫色的发带扎了起来。那把琴仍被他背在后背,若不是腰间系着刀,他整个人看起来便有一股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他走一步停一步,看着在他伞下吃着鸽子肉的半陌生人。
这个所谓的半陌生人,是他们一行人在快要到了术州的路上偶遇的。初遇时这个自称孟离的青衣书生正在火堆旁烤着鸽子肉,见到墨轻染他们,登时讪讪道:“惭愧惭愧……”也不知在惭愧什么。
孟离举着烤熟了的鸽子,眼见天阴沉得似要下雨了,再次说道:“这天要下雨,几位兄台捎小弟一程?”
他也不待几人答应,便直接走到了舒圣身旁。恰好老天下起了雨,墨轻染一行人自然得带着这个半熟不熟的陌生人前往术州。
到了术州,进了宣城,墨轻染和叶离风便走在前头,舒圣故意落后一步。
鸽子肉的香味在空中飘散,让路上吃了不少干粮的舒圣只觉肚子咕咕直叫,那鸽子肉吃得津津有味的陌生人却浑然不觉,让舒圣瞪眼看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雨水沿着屋檐落下,滴落成一卷珠帘。客栈上的招牌稍微破旧却格外醒目,这是在告诉他们,客栈已经到了。
也就是——他们可以和这个半陌生人说后会无期了。
孟离手握油腻的骨头,作揖行礼:“诸位兄台,捎路之恩定当铭记,小弟孟离,后会有期。”说着便飘飘离去,连一句让人开口的时间都没有。
舒圣大笑一声,喃喃道:“怪人!”兀自进了客栈。
墨轻染却和叶离风站在了客栈门口,并不进去。
墨轻染收起了伞,站在屋檐下左右瞟了瞟,叶离风低声道:“东南西南方向都有人跟着。”
“嗯。”墨轻染点了点头,含_着笑意,走进了客栈。
他们来到术州时盟主大会已然开始,有好大一部分的江湖人已经去了丁老盟主的府邸外围观——大会在那里举办,设有高台,由丁老盟主亲自监督——所以客栈里的人并不多,甚至有些少。
墨轻染在客栈定下了房间,他居住在地字一号房,叶离风是三号,而舒圣恰是地字五号房。之后墨轻染才和叶离风去了盟主府邸。
他们赶去时大会已经进行了大半,正好看见江湖上人称“萧萧水寒”的肖一水手中紫竹箫凌空横飞,直接抵在对手的咽喉上。
对手认输后,肖一水抱一抱拳,客气的道:“承让承让。”
墨轻染和丁老盟主早便相识,对其颔首微笑,丁老盟主也点头示意。叶离风略微低着头站在墨轻染身后一步的位置,手轻轻压了压头上的幂篱,轻纱笼罩,四周的情况他却仍看得清楚。
这里是大街,有不少小贩拿着东西在这里卖,只是大多江湖人却是不买的,偶尔有带着小孩子来围观的百姓买一两串糖葫芦,小贩也能赚些银两。
叶离风目光淡淡瞥过这些小贩,人声鼎沸,他却孑然独立,目光清淡似夜中明月,墨轻染微微颔首,叶离风在他耳边道:“东南方向,卖胭脂的;西北方向,卖糖葫芦的;还有……”他尚未说完,墨轻染已点了点头,看了另外两个方向——他们两人四个方向都有人。
来术州前,墨轻染便已预料到这样的情景。那些混迹于百姓中的人,脚步轻缓,臂膀比之常人要宽,显然是会武功的好手。他们手掌上有茧,是常年握刀长出来的。不仅如此,这几个人脸色肃然,带着一股官威——是为官之人——是武将。
墨轻染温文尔雅的轻笑了一下,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
天色灰蒙蒙的,似被清水晕染开的淡墨,那清亮通透里带着股暗淡,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虽眉目含笑,却也说不清心中是惋惜,还是失望。
两名带着长剑的剑士走上前来,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墨轻公子,盟主有请。”
墨轻染正了正神色,微微一笑,道:“请。”
周围大多的江湖人见到丁老盟主请了墨轻染,暗自揣摩了他的身份,接着恍然大悟,然后纷纷抱拳行礼,目视着墨轻染和叶离风跟着那两名剑士走到丁老盟主所处的高台上。
那藏在百姓中的那几人目光微微一闪,其中一人悄然退去,接着不远处飞起一只白鸽,墨轻染有所察觉,却只是一瞥。
丁老盟主和墨轻染交情甚深,早置有太师椅等候墨轻染,当下举手请墨轻染坐。
墨轻染忙道:“盟主客气了。”也不推脱,当即坐了下去。
丁老盟主一身黛衣,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笑骂一声,“小子,我便喜欢你这性格,洒脱!”突地他看见了叶离风,一怔,“这位是?”
叶离风一抱拳,“叶离风见过盟主。”
“啊!”丁老盟主显然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早闻第九楼楼主大名,失敬失敬。”他客气的说了两声,转过头便要吩咐剑士再搬一把椅子上来,却听叶离风阻止道:“离风站着便可。”说完站到墨轻染身后。
丁老盟主又捋了捋胡须,想了想坐回椅子上,也不强求。
墨轻染坐下的时候便有人送上了茶,他端着茶盏,看着台下两名江湖人的比武,抿了一口将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丁老盟主瞧了瞧切磋的两人,觉得无趣,便问墨轻染:“觉得在这坐着,如何?”
墨轻染一顿,“晚辈觉得,太高。”
“太高不好么?”丁老盟主笑了笑,捋了捋胡子做出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而今的人,哪个不喜欢站在高处。”他对墨轻染说:“比之他人,你的优势却是明显得多了。”
墨轻染温温一笑,语气也很温和,并没有沾染什么烟尘之气,“太高,会看见讨厌的人和不称心的事。”
丁老盟主身子一震,陡然看见了街上那几名武将,眨了眨眼,“这倒是实话。”
那在台下切磋的两人武功并不算很高,也只能算是末流人物。两人你来我往打了许久,虽然彼此都拼尽全力,而在丁老盟主和墨轻染眼中,却还是漏洞百出,一招便能解决的比斗。其中也不乏好手,但个个魁梧凶猛,长着一张傻憨憨的脸,也有几个一表人才,却怎么看都透着一个奸邪之气。
墨轻染忍不住道:“盟主,选新盟主的话,头脑简单的,不好,容易被利用;奸诈之辈也不好,容易为了自己抛却江湖大义……”
丁老盟主叹了一声,“自然……”他看了墨轻染一眼,“若是你肯来当这盟主之位,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他见墨轻染一脸歉意,转了话题道:“此次不仅武斗,我还设了文斗,打算给你小子过目。”
“啊?”墨轻染显然一怔。
丁老盟主很快就叫剑士将之前比完武斗后再去考文斗的那些考卷都拿了上来。墨轻染瞪着那一大叠高高的考卷,说不出话来。丁老盟主少见墨轻染发窘的样子,哈哈大笑一声,幸灾乐祸的说,“这还是批过一次的。”
墨轻染拿过第一张,也没心思去看台下的比斗,看了一眼,他眉头当即皱了皱,“怎么没名字?”
丁老盟主道:“本是需写姓名,但有一位晚辈说怕批文的考官作弊,说要换成排号。”
墨轻染闻言一笑,“可是叫夏凌云?”
丁老盟主点头。
“嗯……”墨轻染取了几张看了看,突地转过头去,道:“离风也一起看看。”
叶离风点头,丁老盟主当即叫人搬来椅子,三人便将一门心思投身到文斗的比斗上,也不去看台下的比斗了。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日落西山,叶离风手里拿着两份考卷,他看着第一份看得有些久,墨轻染有些奇怪,问:“怎了?”叶离风说了句“没事”便将那第一份考卷递给墨轻染。
墨轻染接过一看,那纸上字迹潇洒飘逸,字字珠玑,写的大概是“遇不平之事当平之;遇不公之事当理之;遇不义之事当阻之;而遇惨绝人寰,伤天害理之事,抛却性命也当让恶人偿命之”等等,最后那几句当真是句句诛心泣血,笔锋加重显然是格外激动。他默默将此卷的“叁拾陆”的排号记下递给丁老盟主,“此人若不能当上盟主,也能大用。”
半响,叶离风将手中第二份考卷递给墨轻染,“我曾见过夏凌云的笔迹,这是他的。”
墨轻染瞥了一眼,当即将这张放到不通过的那一堆里,“不能让戚沧祸害江湖。”
是夜,星光稀疏,月高挂枝头。
客栈门口挂着两盏红彤彤的灯笼,客栈内通亮一片,墨轻染和叶离风回到客栈,先是跟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舒圣说不用去抓_住夏凌云大喊“呔,小子给大圣爷爷还钱来”,然后在舒圣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答应声下,再各自回了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日子过了三天。
客栈楼下,外号某某大侠某某侠士的这几位那几位的江湖人围在一起,说着这几日大会上武林高手彼此切磋的身法与绝招,茶饭闲谈后笑声一片。
忽然,原本嘈杂的客栈安静下来。
静——隐约还能听到不远处的虫鸣。
那些占了大_片桌椅的江湖人看着突然出现在客栈门口的丁老盟主,纷纷抱拳寒暄,一时间客气说话的声音不断。
“丁老盟主,别来无恙。”
“丁老盟主,您大驾光临可是有事?我们哥几个虽不聪明,但也有一身蛮力,只要您一声令下,任凭差遣!”
“丁老盟主……”
丁老盟主纷纷抱拳回礼,含蓄客气的微笑着,踱步走向二楼。他在地字一号房外的走廊站定,敲敲房门,负着手静候。
墨轻染本来在房里看书,听到敲门声放下书本走到门口,抽掉门闩,打开门便见到丁老盟主静候在门外,顿然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丁老盟主找晚辈派人通知一声便好,何须亲自前来?”
“你小子客气什么,如今我也不是什么盟主了,在你面前也端不得什么大架子。你叫我丁老便好,也不用自谦晚辈。”丁老盟主微笑道:“随我走一趟,见见新盟主如何?”
“如此……也好。”墨轻染走出房间,“喀拉”一声将房门拉上。
似乎听到了门声,舒圣的房间也“啪”一声被人打开。舒圣抱着琴,问:“染,出去?”
墨轻染颔首。
“大圣爷爷跟你去。”说着他看见了站在走廊上的丁老盟主,讪讪然一笑:“老盟主,别来无恙?”
丁老盟主捋了捋胡子,嗤笑出声,“舒大侠,文绉绉的可不符你的风格。”
“是是……”舒圣连连应道,显然有些怕丁老盟主,呐呐不敢乱言。
到达盟主府邸,丁老盟主派人递上四杯清茶,与墨轻染闲聊。舒圣本喜欢酒,此刻也在喝茶。只是他含在口中的一口茶还未咽下,陡然看到新盟主从外面走来后,口中那茶便喷了出去。若不是墨轻染躲得快,想必便要在这新盟主的面前丢尽了脸面。
“你……是你!?”舒大圣瞠目结舌,使劲的打量面前这一位根本不像有武功的青衣书生,“孟离!?”
孟离对于舒圣瞠目结舌的表现似乎甚是满意,作揖微笑,“正是孟离。”
“他奶奶的太不可思议了!!”舒圣把目光转向墨轻染,却见他咳了一声,不知是被呛着了还是怎的,脸颊浮现一抹潮_红,随即又接连咳了好几声。
墨轻染显然也不明白新盟主为何是他,明明孟离是一个很有书卷气的男子……他正想着,丁老盟主说:“孟离便是写那‘叁拾陆’卷的人。”
墨轻染恍然。
刚刚进来的孟离似还不觉自己的出现以及成为新盟主是件多么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稀奇古怪的天大怪事,仍然作揖行礼,面目含笑,“两位,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才分别几日,我们又见面了。”
墨轻染忙站起身,作揖行礼,温和的笑,“孟盟主有礼了。”
舒圣虽然觉得事情发展得似乎有些古怪,却仍然抱拳朗声道:“桑北舒圣见过孟盟主。”
孟离说:“两位客气,坐。”他很斯文的对着墨轻染拱拱手,“久闻墨轻公子大名。”
墨轻染点头,含笑。
孟离正色道:“让老盟主请墨轻公子来,实是有事相谈。”
墨轻染一顿,“孟盟主有事直说。”
“惭愧惭愧……不知墨轻公子可记得,四年前宿城玉玄一事?”
夏凌云(划掉)因没交出场费,被作者勒令不出场。
舒圣:可以好好的喝一场啦!
作者: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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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四】术州之行恍见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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