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青春自白》为伊守独

8、梅子青涩时（6）

　　第一节
　　回到教室后的姜楠，像是一个陌生人，在桌子中间划了一条沟壑，仿佛在向敌人示威。“冷战”从第二节课开始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其间我跟姜楠没说一句话，因为我认为，沉默才是最有力的回击。姜楠跟王一珂有说有笑，谈天论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而在我面前，他却一本正经，面无表情，也有好几次他想问我借笔记，欲言又止，顾左右而问他，才化解尴尬。
　　我是个急性子，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在这场原本就不存在对错的冷战中，自然也毫不服输，继续保持淡定，用男人的自尊和骨气支撑着自己坚持到底。
　　有时候，我会想：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自尊心呢？面子有什么重要的，又不能当饭吃？我一直围着这个问号绕圈，一直走不出这个迷宫。很多时候，我都尝试着丢下这个沉重的包袱，可终究是不肯放下。多年之后，当我与姜楠各奔东西，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两人只有偶尔的寒暄时，我才彻底明白：其实，兄弟之间没必要这么较真，大度才是男子汉应有的气概。
　　可此时此刻我还没有这种觉悟，只会以最感性的方式去回应姜楠——你不说话，我也不说，看谁憋得久！
　　“苏沉，姜楠怎么没跟你一起吃饭啊？”范文华显然还不知道姜楠跟我已经闹翻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喉咙里像被鱼骨头噎住了。我匆匆地往嘴里扒饭，尽量回避文华的提问。可是我知道，这样做肯定明显是故意敷衍塞责，免不了引起范文华的追问和怀疑。于是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了看文华，吞吞吐吐地说了句：“他……可能跟王一珂吃去了……”
　　我不想让范文华起疑心，不想让他知道姜楠跟自己吵架的事，便又急忙把头低下，不痛不痒地啃着鸡腿。我不愿文华看见自己的眼睛，因为我听说，一个人的眼睛最容易暴露出他是否在说谎，这比童话故事里匹诺曹说谎后鼻子会变长可靠多了。而现在，我分明感觉到了眼睛里闪烁着的惶恐和不安。
　　范文华还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只是他没有当着我的面继续追问。他知道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没必要使我难堪。他握紧手中的筷子，夹了一撮土豆丝，和着米饭往嘴里送。
　　第二节
　　“张芹，干嘛拒绝他啊？他人挺好的，写了一手好字，长得也不难看啊。”李娟窝在被子里，两手托着腮，趴在枕头上，“你说你，刚过完年就赶上桃花运，真是看着我们眼红！”
　　王琴赶紧附和道：“就是嘛！我听说姜楠家里挺有钱的，说是开酒店什么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俗呢！才多大啊，就变得那么世故了，是不是过年做客熏坏了脑子啊？人家张芹可是期待着自己的王子骑着白马来哦！是不是啊，张芹？”李娟凝眸望着一号床上仰卧着的张芹。
　　张芹没吭声，躺在床上对两个室友说的话充耳不闻。她今天早上碰见姜楠了，看他无精打采、一脸沮丧地从办公室里出来，本来他是向自己迎面走来的，可是看见了她，又急忙转身走了，很显然是在躲避。
　　张芹蓦地感觉一阵内疚。她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浪漫的表白简直是猝不及防。她从来就没想过有人会向自己表白，更想不到那个人是姜楠。尽管上学期关于“姜楠喜欢自己”的谣言就在整个二班疯传开了，但专心学习的她并没有太过在意。有时后桌的范文华会故意拿姜楠来“招惹”她，但自己也是毫不留情地给他一顿臭骂。记得有一次，范文华不小心用黑色签字笔在他的校服上划了一条线，仅仅两厘米长，她都跟他斤斤计较，丝毫不给面子，一定要他洗干净，最后可怜的文华只好乖乖地屈服。她那火辣的脾气，与她另外两个室友不谋而合。她们就是李娟和王琴，一个剪着短发，为人行事像个女汉子；一个气量狭小，动不动就给老师打报告。张芹因而与此二人并称为“邪恶的三根草”。
　　那晚下了自习，她准备跟李娟、王琴一起回宿舍，没想到李娟早早就走了，王琴也说自己要早点回去洗澡，也先走了，无奈俩个姐们都先行离去，她想想也好，自己无牵无挂的，干脆先把数学一课一练的最后一道题解决了再走，于是看了看手表，还剩下十五分钟教室就要熄灯了，便赶紧投入战斗。
　　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眨眼就过了十分钟，她还剩下最后一问。她环顾周围，同学们都已经走了，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忽的教室里的灯不知怎的灭了，黑漆漆的一片。她吓傻了，心砰砰地直跳，不由地有点儿紧张，心想：怎么今天那么早就熄灯了，还没到九点五十啊？会不会是跳闸了？还是……她越想越害怕，整个人一身鸡皮疙瘩。
　　她小心翼翼地摸着桌子上的课本，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地推开椅子，靠着教室门口的路灯的微弱光芒，朝门口走去。就在这时，教室里的灯瞬间亮了。
　　她一脸愕然，只见讲台上站着一个人，身后的黑板上用隽秀的正楷写着六个大大的粉笔字：“张芹我喜欢你。”
　　张芹惊魂甫定，一下子傻呆了，愣愣地擦了擦眼睛，捂着脸，定睛一看，才认出眼前站着的是姜楠。他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微笑地凝望着她，含情脉脉。
　　张芹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还在怀疑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这绝对不是真的，这是一场梦，一定是幻觉！
　　这时姜楠笑着朝她走来，双手捧着那个礼盒，上面缠着花带，系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张芹，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姜楠开口说道，随即又把礼盒递过去。
　　没想到张芹用力一挥手，礼盒摔在了地上，只听见“哐当”一声，像是杯子破碎的声音。
　　张芹没有停留，扭头就跑，留下姜楠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收拾残局……

　　第三节
　　1314今晚很冷清，寝室里四个人从刚下晚自习开始，直到22点，说的话总共加起来不超过十句。陈云跟王一珂生来八字不合，一直属于能少说话尽量少说的那种类型，再加上艺术家的那种高冷范儿，和我还有姜楠等俗人也不合流，令人“叹为观止”！不过，重点在于今晚我跟姜楠的话头不多，忙完了生活上的琐事都上床了，少了这两人的“煽风点火”，便也冷场了。
　　王一珂一直以来都跟男生没什么交集，整天泡在女人堆里，活脱脱就是20班的贾宝玉！从早上耗时最长的照镜梳头，再到中午与女闺蜜们一起用餐，还有晚上11点一人独享三楼偌大的浴室，身上无处不散发着女孩子的气息。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浑身充满血性的男人陈云对他不理不睬，颇为蔑视。
　　现在，正是王一珂准备淋浴的时刻了。他打着小台灯，从琳琅满目的架子上找出洗发水、沐浴露、洁面乳、保湿水，有条不紊地摆放在专用的脸盆上，又从衣架上取下干燥的浴巾，拖着一双人字拖，悄悄地拉开门闩，朝东边的浴室走去。
　　还没上床睡觉的陈云目睹了这一系列繁琐而又有序的镜头，他狠狠地插上门闩，回到书桌前，在黄晕的灯光下描画着什么，只听见铅笔沙沙的在素描纸上滑过的声音。
　　我没有睡着，闭着嘴，发出微弱的鼻息。要是平时，此时此刻他肯定姜楠跟姜楠在谈天说地，哈哈大笑。可是今天不太一样，因为我跟姜楠吵嘴了，而且冷战已达十多个小时了。我很想跟姜楠扯上几句，哪怕是一句也好。我是个爱唠嗑的人，不管心里有事没事，总得找个由头说上几句。刚才去打开水的时候，我本想问问姜楠要不要顺便帮他打了，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我想起今天的事，不免一肚子怨气，还有尴尬。最后我还是一个人走了，他放不下面子，上面写着“尊严”二字呢！
　　我睡不着，还在为那件事纠结。我掀开被子，起身爬下梯子，穿上拖鞋想去上厕所，从桌子上摸索到了台灯，打着光路过姜楠的书桌，无意间瞥见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旁边摊开一堆碎片。我停住脚步，定睛一看才发觉那是一个破碎的杯子，那杯柄还是爱心状的。
　　当时我不解：这杯子为什么碎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吱呀”一声，床上的姜楠转了个身。我缓过神，匆匆地打着台灯进了厕所。
　　当我爬回被窝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推测：难道姜楠向张芹表白了？张芹拒绝了他？……
　　“里面有人吗？开门！快开门！”宿管阿姨用力地敲打着门闩，响彻整个楼层。
　　然后我隐隐约约听见宿管阿姨喃喃的抱怨：“这个王一珂，每天都那么晚洗澡，真是气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