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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魔族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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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一片仙云腾绕,整个云宫以最高礼仪接待陈墨,幻幻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又跟着见了一番世面。
至那天之后陈墨往西她幻幻就绝不往西,整个人生宗旨是以避陈墨为首要任务。
他们聪明绝伦英明绝伦的陈大太子自然看出了幻幻小小心思,居然十分地配合。好几次不小心遇见,他老人家愣是当她透明人一般忽略了。
是以,幻幻在云宫好吃好喝过了好几天。这几天倒是跟恋哥心切的芜衡小公主和绿言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幻幻觉得自己是真喜欢云山的这个小公主。自从知道了自己对她太子哥哥没甚……不是,是看出了她的太子哥哥对自己没什么意思后,她就一百二十个放心了,每天都带着好玩好喝的去找她。
这天芜衡在幻幻耳边一阵耳语,绿言在一旁急坏了,她俩又想干什么?前两天她们弄坏了汤婆婆的水晶帘她还没修好呢。
幻幻听完顿时来了精神,与芜衡一拍即合。
她们这次的行动地点是西海,西海有个玄冰洞,芜衡老早就想去搬一块玄冰放在房间里,可是家里却从不让她靠近西海。她一向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现在得了幻幻这个知己好朋友,就一个劲儿怂恿幻幻同她一块儿去搬冰。
幻幻对冰冰凉凉的东西没甚兴趣,但是看到芜衡一脸兴奋状,想着就是搬块冰,她们两个加起来防身的法术还是有的。于是也就同意了,但是她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句:家里人不许。也就没去深想芜衡的家里人为什么不让她靠近。
芜衡带着幻幻潜入西海,直达玄冰洞。刚到,她们就感到一阵蚀骨的寒冷。
“好冷啊!”幻幻双手环胸,不禁打了个寒颤。
陈墨从梦中惊醒,他很少有过这么真实的梦境,梦里幻幻那丫头一直哭着跟他说她很冷,她想出去。陈墨直往幻幻的房间去,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又折去了芜衡的寝宫。
绿言看着一脸肃穆的陈墨,话都说不利索了。“幻幻和公主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们去哪了?”
陈墨一听,觉着不好。
早派出去的青鸟也只追踪到西海附近,陈墨问绿言,“你们公主平时都喜欢去西海哪儿?”
哪儿?绿言恍然大悟,“公主一直嚷着想要一块西海的玄冰。
西海玄冰!陈墨心又是一沉,想着梦里幻幻跟他说她很冷,想要出去。对上了!
她有很多年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了,师父当初把她封在西海的玄冰洞,是她练成玄冰掌的唯一希望。她日日苦思,但却毫无长进。难道真如师父所言冰蝶一族已经走到尽头了。不!不可能,一定有办法的!
她眼睛正在慢慢适应外界的光亮,身上的寒气向四周扩散开。她扬起脸感受久违的温暖。
幻幻和芜衡往里走,看见一位银发女子,她一袭银丝长至脚踝。此时正微仰着脸,幻幻看不清她容颜,却感觉一阵阵凉意涌进身体里,幻幻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拉住了芜衡。
雪姬感觉到了向自己靠近的热源,凤眼一抬!
芜衡和幻幻皆一愣,撒丫子开跑。
雪姬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飞身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她有好久没有说过话了,她想和她们好好聊聊。
幻幻打量着对面白地没有一丝血色的奇怪女子,只觉阴风阵阵。她捏了捏芜衡的手,在她手上写分开跑,若她真要对她们不利,至少要有一个回去报信。芜衡紧紧握着幻幻的手一松。
芜衡绕着她俩转了一圈,突然她嗅到了一丝梦寐以求的熟悉气味。灰白的眸子闪现一丝光亮,似阴天里的一道闪电,将她沉睡几百年的心唤醒了。她靠近,幻幻只觉已经冷地不能自已了,是她!雪姬紧紧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幻幻见她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便给芜衡使了个颜色,让她快跑。芜衡却愣着不动,幻幻顾不上其它了,使了个决将芜衡送出去。可是,居然让这个银发女子给栏下来了。还给她们俩施了个定身术,幻幻一惊,她和芜衡绝不是她的对手!登时也急了。
“你是谁?”,“你是谁?”雪姬和幻幻同时出口。
雪姬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孔,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她为练玄冰掌遍体鳞伤,师父看着奄奄一息的她,哀叹道:“也许你是少了一个药引。”
她哀求师父告诉她,为了练成玄冰掌她什么都愿意尝试。
师父看着她,缓缓道,“用三月初九生魔女的血来练,或许能成。”
那之后,她就把这三月初九的魔女当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是,她找到她时,心都死了。她居然是魔族的长公主,这般人儿又怎能是她动得了的。
那一夜她几乎是哭倒在师父怀里,难道她们冰蝶一族真的要亡了吗?
师父扶着她的头,久久没说话。第二日就将她封在了这西海的玄冰洞里,她这一待就是好多年了。
她得不到那个魔族长公主,但她的音容相貌却深深地印在了她脑子里。尤其是她身上特有的气息。这些年来一直苦苦折磨着她。
眼前的女子居然有着和她一样的气息,但是模样气质却是完全不一样。
“幻幻……”幻幻想着能拖多久是多久,“我叫幻幻。”
雪姬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不是她?!”
“谁啊?”幻幻立马脑补了一个狗血的故事,以前有人得罪这位怪姐姐得罪地深了,是以她跑到这鬼森森的地方来养成了这么个鬼森森的性子,而自己,就这么不幸地被她认成了她的仇家……
雪姬嘴角泛出一丝苍凉的笑,这是老天怜悯她才将眼前这个女子送给她。不管她是谁,她都要试一试。使了个昏睡绝将将浮想联翩的幻幻撂倒了。
芜衡看着偏偏倒下去的幻幻,“喂。你对她做了什么?”我告诉你不要乱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得罪我们会死地很难看的……”
雪姬回头,只一眼便看地芜衡毛骨悚然。
陈墨听地一声尖叫声,绿言大惊,“是公主!”
陈墨赶去,却不见幻幻,只有芜衡一人,芜衡此时看见他,急道:“太子哥哥,幻幻被里面那个怪物绑进去了,你快去救她。”
陈墨祭出他的墨苍剑,墨苍剑发出的凌厉剑光将这片水域纷纷镇开,似开了一条天路。正在听曲儿喝茶的西海龙王大惊,急忙赶往事发地。
墨苍剑的强大剑气震得附近地动山摇,雪姬在玄冰洞里自然呆不住了,抚着幻幻温热的眼睑道:“救你的人来了,想来你也是个不一般的。”
临走时,她把自己的冰晶植入幻幻体内,笑得苍凉且决绝,“要死我们就死一块儿吧。”
陈墨一见雪姬就杀气腾腾的,“她呢?”
这样的陈墨令芜衡都吓了一大跳,她小时候曾和陈诚看过陈墨打的一场架,那时魔族一位少将练了妖界的三千恶灵做了个缺德阵法,他破阵时也没有过这副肃杀的神情。
雪姬看着他缓缓一笑,出手便是奇狠。陈墨心念幻幻,招招都是快准狠。雪姬三招就接不住了,伏在地上吐了口鲜血,看着陈墨诡异一笑,“我已经将我的冰晶植入了她的体内,若我活不了,她必定得给我陪葬。”
陈墨已近她胸口的墨苍剑一滞,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地上的银发女子。“你是冰蝶后人?”
雪姬的笑凝在脸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认得她是冰蝶后人,还有人知道他们冰蝶一族。
西海龙王赶到便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他们一向沉着冷静的陈大太子正一副风雨欲催的气势剑压地上的……额,这是他们水域的小妖吗?胆子也太大了吧,不过也能干,能把他们太子得罪到这份上的三界可找不出来几个。
随即抖着袖子跪下,“小王参见太子。”他后面又黑压压跪下去一片。陈墨看了眼地上的雪姬,收剑,“把她押去云山,派重兵把守!”
信手劈开了玄冰洞的一条通道。
芜衡也要跟着进,陈墨眼一沉,“回去呆着!等幻幻醒了一道收拾你们俩!”
芜衡刚要迈出去的脚就那么停住了,朝洞口眼巴巴地望着,幻幻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陈墨很快找到幻幻,她一副安睡的模样令陈墨缓缓舒了口气。俯身小心地抱起她,触手却是一片冰凉。陈墨不觉抱紧了手中的小小人儿,“冷吗?”
陈墨抱着幻幻走出来时,西海龙王的眼皮跳了跳。原来是英雄一怒为红颜!只是这个红颜有些特别,竟是个妖身。
芜衡看到不省人事的幻幻,刚才心中还盘算的关于太子哥哥反常反应的小九九立刻烟消云散了,一颗心都扑到幻幻身上了。
伸手探她的额头,惊道,“太子哥哥,幻幻她怎么这么冰啊。”
陈墨闻言,脸颊贴着幻幻的额头,皱眉,得赶快赶回去!
除了陈大太子本人,在场的每个人皆被他的这个毫无意识的亲密举动震到了。芜衡被陈墨一系列熟练的披衣,捂手动作震得回不神来。一定是因为太子怕幻幻冻坏了不好向元君老头交代才这么关怀幻幻的。她这么想着安了些心,且内心深深觉得一定是这样的。可是没走几步,就听见龙宫的几个小宫娥私语。
“太子对那绿衣女孩子可真宝贝?”
“我瞧着也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太子给她披衣服时眼里温柔都快滴出水来了。”
这些芜衡还尚可消化,可是接下来这句她却是怎么也消化不了了。
“我以为三皇子对三王妃已经算是荣宠了,没想到太子对那女子好像更胜。”
芜衡苦着一张脸,回问同样一脸思索样的绿言,“上次太子哥哥有给我披衣服吗?”
绿言实诚地摇摇头。
“那有给我捂手吗?”她上次封了五官从天涯上跳下来,也被冻地不行。
绿言继续摇了摇她那颗实诚的脑袋。
芜衡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一个新的可以安抚自己的理由:幻幻是个惹人疼的姑娘,太子哥哥多照拂她些是应该的。想到这一层,她振奋了一些精神。
陈墨将幻幻安置在了他自己的行宫,化了自己的一层仙气保住她的气脉。吩咐宫娥好好照看便直往关押雪姬的地方。
芜衡静静地坐在幻幻身旁,“幻幻,对不起。我不该贪玩去偷玄冰的。累得你这般。”复想起自己上次也是这么晕迷不醒。遂笑道:“幻幻,我们是不是有缘,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看着幻幻周身鼎盛的仙气,这一定是太子哥哥的了。太子哥哥对她果真不一般,笑了笑,“幻幻,你赶紧醒来吧。太子哥哥……”
陈墨忽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今天那个奇怪的银发女子。
芜衡压下余下的话,见雪姬说要单独施法。
陈墨和芜衡才走出来。
芜衡原本坠着的一颗心此刻倒是放下来了,“幻幻很严重吗?”
“不打紧,今天应该会醒过来。”陈墨打量着屋内。
“太子哥哥,其实……”
就听得门吱呀开了,走出的雪姬对着陈墨盈盈一拜,“她待会儿就会醒了。”
陈墨微点了下头,吩咐宫娥让雪姬住下。转身进了房间。芜衡压在舌尖的话再次咽了下去。
幻幻似乎睡得很安详,陈墨探了探脸颊,还是一片冰凉。轻叹了口气,握着她冰凉的手将自己的真气输给她。
陈墨这是第三次看她这么安静的模样,只是这一次她好像睡地特别地沉。陈墨握着她渐渐和暖的手,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安静。这种感觉似熟悉似陌生又似非常美好……
雪姬看着盈盈跳动的烛火,想着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用在此时的她身上倒是十分贴切的。不过顷刻那男子便改变了她的命运。
她们冰蝶一族原是月宫的守护神,个个仙容花貌,很得三界男子爱慕,是以个个心高气傲。一个先辈思慕天族的一位皇子,但那皇子早心有所属。那位先辈心有不甘,设计将那女子推入畜生轮转之道。九皇子悲恸查明真相,以死相逼。天帝无奈治了她们全族的罪。
她们被贬凡间后,一次机缘巧合入了魔族。后又听信他人蛊惑修练玄冰掌,不幸走火入魔,个个惨死。她娘临死之前都还相信只要练成玄冰掌,就能重振冰碟一族。含泪将掌气注入她体内,嘱托她练成真正的玄冰掌,重返天界。
但无论她做出何种尝试都是徒劳,倒是身上的掌气时不时折磨着她,每次都寒彻心扉。若不是师父照拂,她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次了。
她在玄冰洞一待多年,早已心灰意冷。她本无意伤人,但幻幻身上的熟悉的气息令她丧失了理智,险些酿成大祸。
刚才那位玄袍男子在地牢里跟她说的话,却如晴天霹雳字字轰炸她残存的意识。他说当年天帝事后也觉对她们的处罚过重,加之天界无数仙僚求情。天帝本想寻个合适的时机让她们重返天界。但她们却入了魔族。天帝震怒,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原来她们当初是有机会的,只不过一步错步步错……
当他说他能让她重返天界恢复仙籍,她抬起头看着威仪的男子,他深黑的眸子有这让人折服的力量,她信了。
但他接下来的话让她确信无疑了:玄冰掌是世上酷寒法术,对环境要求很高。不但要极寒之地还要是冰洁之处。否则容易被浊气入侵,走火入魔。你们冰蝶族极大可能是因为没有适宜的环境才至走火入魔。但其实天地之间最适宜练玄冰掌的地方就是你们原来的神府——月宫。
雪姬手靠近那点微弱的烛火,感觉手心跳动的温度,她缓缓闭上眼。一滴晶亮的泪从腮边滑落:娘,你们看见了吗?我们穷尽一生不过成了一个无谓的笑谈。
小宫娥轻轻推开门,透过遮掩的屏风,她隐约能看见太子轻轻将昏睡的女子揽进了怀里。许是他的动作太过轻柔许是夜明珠的光亮柔和明媚。她唯恐扰了这一室静谧。又轻轻退了出去。压低了声音对其他人说:“让厨房时刻备着吧……”
幻幻仍没有醒来的迹象,陈墨握着她已经很暖和的手,“还冷吗?”说罢,点了点她的鼻头,“还睡!肚子不饿吗?” 幻幻感觉手心暖暖的,很舒服,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安逸地接着睡下去。又听到有人问她饿不饿。她皱了皱小鼻子,她真饿了。
睁眼,她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朦胧中她看见一个人逆在光线里,他黑色的长袍打了一圈毛茸茸的光晕,不似记忆中那么生硬了。待看清他的脸时她觉得这个人她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陈墨看着床上微眯着眼的女孩子,她的脸很苍白,此时光线落在脸上,好似幼滑瓷器的光泽。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像闪躲着调皮的光线。
陈墨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替她档去了所有的光线。
幻幻感觉一道阴影罩下,她受迫似的再次睁开眼。这次她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是陈墨!
是陈墨……
幻幻眼角荡起一丝笑,唇边绽开灿烂的笑容。
时间与柔和的夜明光线缠绕一团,暂停了下来。屋子里静静流淌着两人平稳的呼吸。
连呼吸都是暖暖的,这一刻,幻幻觉得很幸福。
芜衡向里望了望,“还没醒吗?”
遂是宫娥的声音:“还没有……”
幻幻听是芜衡,掀了被子就要起来。陈墨把她按了回去,用被子捂好。向门外道:“醒了,进来吧。”
“幻……”芜衡眼前突兀陈墨俯身为幻幻整理被子的情景,余下的那个幻字生生憋了回去。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饶是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她现在也有点回不过神来。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复杂到她有点接受不了。
幻幻察觉出芜衡的异样,看了眼陈墨,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陈墨手一空,看着她一脸为难的样子。一双大手手重新落到她的脸庞,随手将她一缕掉下来的碎头发顺了顺。“这几日在云宫好好呆着,我过几日来接你。”
“额……不,不用了。”幻幻看着芜衡的反应,心中有些发杵,现在这么个情况她要怎么跟芜衡解释。
陈墨清冷的眸子闪现一丝笑意。幻幻以为自己眼花,怔了半天,原来他真的是会笑的啊。
芜衡怔怔地看着陈墨,他走近了。
他厚实的嘴唇不断昕合,他在跟她说话么,他会跟她说什么呢。
她在他深如沉谭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影子,里面的女孩似乎很忧伤。
他走远了,和无数记忆重叠的把她丢在原地的远去的背影。他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用沉默的背影回应她的一切感情。
小时候啊,小时候上天对她来说是一等一的乐事,因为可以看到他。在她费力搜集的关于他的各种记忆中,他是天界近乎完美的太子殿下,未来天地的主宰。性子严肃,没有特别的喜好也没有不喜欢的,他总是没有情绪地对待她各种精心的出场。后来啊,后来就长大了……
她记起自己是来看幻幻的,幻幻似乎还很虚弱。看着她的眼里是真诚的笑,只不过这抹真诚的笑里面又好像有很些歉意,还有些担心。她自然知道幻幻心里担忧什么又为什么觉得抱歉,只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想了。陈墨还是她的太子哥哥,他不是说过吗?他和陈诚永远都是她的哥哥。她那时怎么就那么傻啊。他说的是永远是她的哥哥,只能是她的哥哥了……
“我睡了很久吗?”幻幻衡量很久,觉得以她的脑袋只怕会越解释越乱。,所以,干脆不解释了,他们的陈大太子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好。
“嗯……”芜衡回过神来, “也不是很久”
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幻……”,“芜……”她俩同一时间开口,相视一望却都笑了。
和暖的室内,两个女孩儿突然都觉轻松了。
有些感情本来就不应该混在一起谈。
大殿之内,众仙官一片私语状。陈墨淡然的眸子未起一丝涟漪,静静等候着高堂之上天威浑然的天帝示令。
天帝扫视一周,审视着众仙的反应。半晌,启口,“宣雪姬。”
“宣雪姬……”
“宣雪姬……”
……
重重叠叠的声音从天极殿内传出……
九重天外,雪姬起身,踏着白玉地板郑重而庄严地步步走向那个令她向往又痛恨的地方。
全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个叫做雪姬的冰蝶唯一后人身上,天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银发女子,缓缓开口,“众爱卿都怎么看。”
又是一阵喧哗。
仙魔大会后,太子就迟迟未归。今日居然带着下界的一个小妖在朝堂上公然提议恢复她的仙籍。在得知太子领上来的是当年被先帝废去仙籍的冰蝶一族的后人时一时也是众说纷纭。
有仙官站出来,“冰蝶一族早入了魔族,哪有恢复仙籍一说。”
立刻就有仙官附和,“她们阖族被贬下界,也是有原由的,哪能说恢复就恢复。”
原由!!雪姬一震,那是她们阖族的耻辱!
陈墨余光撇过两位仙者,声音飘渺“这个原由倒真是可以好好追究一翻……”
两位仙官互看了一眼,顿时没了声响。这件事追溯起来还要涉及到他们两位的先祖,只因当时草草结案,才没有波及到他们。真要深究的话……
陈墨遥对着天帝行了一礼,“父皇,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仙族就以仁义治理著称,现如今连九皇叔都已经介怀了,这段仙家的闹剧也该了结了。”
人群中又是一番议论,大家都知道前朝的九皇子自那莫瑶仙子轮入畜生之道就万念俱灰,归隐于凡间的一处仙山,从此不问仙道。
赫然听地一声传报:“九王到!”
端坐于高堂之上的天帝不经意敲着龙椅的手一滞,直直看向殿门。
那抹颀长挺拔的身影就这么进入大家的视线,天帝在他行礼前拦住了,“不必多礼。”一时也是感慨万分,他的这个弟弟一心断了自己的红缘。他派出的许多仙使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打发回来了。
瑞尘还是极庄重地行了礼,“阔别多年,瑞尘今日上到九重天来主要是为了冰蝶雪姬的事。”
雪姬抬眼,看着眼前一派儒雅的男子。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她会为他犯下大错。
瑞尘轻轻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子。心底轻叹,莫瑶与他终究是情深缘浅,当年他一味执着。这许多的日子过去,等他终于放下了才发现冰蝶一族已经步入末路了。正如陈墨所言,这个悲剧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皇兄,冰蝶一族原是月宫的守护神,她们下界后月宫状况百出。依臣弟的意思还是让她去守护月宫,将功补过。”
天帝略一沉吟,“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
冰蝶一族恢复仙籍,雪姬入主月宫。
白华瀑布仍浩浩汤汤从天幕倾下,清脆的水花声响彻整个山谷。水汽曼妙,蒸腾出一副飘渺的图景。瑞尘一声白衣负手站立泉边,静静听着奔腾的水嚣声。
陈墨踩着一路缤纷的落英走来,开口,“多谢九叔成全。”
瑞尘闭上眼睛,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与人诉说,“她以前最喜这方瀑布,白华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她说喜欢听着从高空倾泻下来的水撞击石板发出的声音,干脆又爽朗。”顿了一下,似在回忆,极轻地说道:“我从未对她说过她的笑声比这还好听……”
瑞尘回头看向陈墨,泰然的神色与刚才遥望白华瀑布完全不同,好像刚才说话的是另一个人。“我好久没有回来过。没想到还跟我走时一模一样,你费心了。”言语间抑制不住心底的赞许。他离开九重天时陈墨还是一个刚满百岁的小小孩童。没料想这些年过去,他竟都成长到能站在自己面前极力说服自己重返九重天了。自己错过的这些时光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定义。
“侄儿没做什么,我也同样很喜欢这方瀑布。”
瑞尘点点头,看着对面成熟稳重的晚辈,突然有感:“你胆子倒是大,想到把我搬上界救场,若依着皇兄的脾气,那雪姬怕是落不得好下场。”
陈墨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与平日里向来持重的性子不同,倒真像是他这个年龄欣喜的样子。他的父皇向来威严惯了,无人敢拂他的意。但除却他。况他每次还拂地恰到好处。令他天界极尊的父皇发作不得。没想到从小到大这事倒成了他成长历程中屈指可数的乐趣之一。
“诚然,陈墨要好好谢谢九皇叔。”极陈恳的晚辈答谢长辈的语气。
瑞尘大笑,心底叹道,自己皇兄果真得了个好接班人。
雪姬一直等在朝云殿门外,直观已是第三次劝她离开了。
“你改日再来吧,我也不知道太子去哪了?”
雪姬正摇头,就听得直观惊喜的声音“太子回来了!”
雪姬回头,果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层层掩映的柯摩树下走来。
还没等直观反应过来,一旁的雪姬已经跪在了二人身前,“冰蝶族雪姬感谢九王不计前嫌,救了雪姬。九王的大恩大德雪姬没齿难忘,以后甘愿为九王驱使。”
瑞尘端详着地上的银发女子半天,想起这是昨日在殿前的那个女子。他都来不及阻拦,雪姬已经重重地磕了下去。头撞击坚硬的地板发出分明的闷响。一二三……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瑞尘略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这新晋的月神能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同她们纠葛纷多,虽不计较,但也不表示他能接受她们。微淡的语气带着几分冷漠,“起来吧。”
雪姬仍跪着,今日所言皆是她的肺腑之言。昨日大殿之上她万万没想到最后救了她的人会是他。他当初有多恨她们,三界中听闻此事的人都知晓。
“我也是顾全大局,你如今当的是九重天上的月神的职,除了身为天地主宰的皇兄,三界再无一人能够驱使你。”一番话虽说地极轻,但也指明了雪姬言语中的造次。
“我……”雪姬一时语塞,愣在原地看着飘然而去的瑞尘。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陈墨淡淡出声,又道,“做好你该做的。”
雪姬的头再一次重重磕在地上,“雪姬谨记太子教诲,太子对雪姬的再造之恩,雪姬无以为报。”
“退下吧。”
陈墨刚打发掉一个满心感恩戴德的雪姬,又来了一个闹得不可开交的陈诚。
“哥,你回来了?”满头大汗的陈诚后面跟着同样满头大汗的直观,直观后面还跟着一长串侍官。
直观惶恐不安地请罪,“二……二皇子……”
陈墨放在手中的书,看着不可一世的陈诚,吩咐道“下去吧。”
直观舒了口气,这才领着一宫人退下。
“哥,听说你去终南山了”陈诚急巴巴地凑上来,那是不是也见到幻幻了。
“嗯。”陈墨倒了两杯茶,陈诚拿过一杯一饮而尽,刚闹得久了,现在嗓子都冒烟了。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一口咽下。“哥,你见到幻幻了吗?她在元君老儿那儿还好吗?……”陈诚倏地住了口,自己怎么就这么急呢,这下铁定哥哥知道自己是想下界去找幻幻。再迂回曲折地跟他要求下界肯定是不行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陈墨居然一条条地回答了他这些问题,“见过了,她过得不错……”
“什么!?”陈诚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哥,你居然带着她去参加仙魔大会。”自己以前无论耍了多少花样,哥哥都坚决不带自己去。想到这陈诚又十分羡慕幻幻,想见她的心更盛了,恨不得马上就飞到她的身边,让她给自己好好讲讲魔仙大会的盛况。
陈墨眼里两道厉光,明显地不要打断我的意思。陈诚立马坐下,讨好地捧了杯茶给陈墨润嗓子。
被打断的陈墨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陈诚这小子为什么这么关心幻幻。随即以处理公务为由,撵了陈诚出去。
陈诚闷闷不乐地出了朝云殿,径直朝着自己的朝霞殿走去。路上险撞一人,陈诚抬头看时,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银色发丝。陈诚性子喜闹,最爱扎堆在各种场合,所以九重天上难得有几个他不认识的面孔。就算是他不认识的,也都知道他二皇子的英名,瞻仰过他二皇子的英容。但眼前这个,眼生……着实眼生。再瞧她的反应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让陈诚感到,这确实是一个陌生的仙。
“站住。”陈诚捏着嗓子,平日里他从不虚这套,但今日他心情不大好。再者这个小仙现在的焦点都没有落在他身上,这让他的自信心有些受挫。“见到本皇子也不知道行礼吗?”学足了陈墨的语气,真有几分震慑人的威力。
雪姬从一番冥想中回过神来,突见眼前一张似乎等得有些焦急的脸,雪姬顺着他的脸看下去。见到绣有龙纹的华袍,耳旁突现他刚才说的话,行礼、二皇子……雪姬大惊,忙补了一礼,“雪姬见过二皇子,雪姬一时眼拙,还望二皇子恕罪。”
陈诚本来就是想唬唬她,现在见她一副不禁惶恐的样子,顿时没了兴致,也没让雪姬起来,“你是新来的?怎么上来的?”
雪姬僵硬地保持着请安的姿势不变,语气里更是陈恳,“正是,雪姬是前两天新晋的月神。”
“噢……”陈墨眼神挠着雪姬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上,想起什么似的,“免礼。”
雪姬接着回答陈诚的问题,“雪姬这次是承太子的大恩才得以恢复仙籍。”
陈诚一听是跟陈墨有关的,来了十二万分的兴致。“你是哥哥带上来的,那你有见过他身边一个穿绿衣服的女孩吗?”说着挠了挠头,费力地寻着形容词形容幻幻,“个子小小的,眼睛可好看了,看着呆呆笨笨的。总之是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女孩子。”
远在云宫之中悠闲地晒着太阳的幻幻突然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起身,“这里花太多了,刺鼻子。”
雪姬眼前浮现起幻幻的模样,“我想……我应该见过。”
“那她现在在哪儿?她好不好?”刚刚还一副正儿八经端架子的二皇子此时像一个得了糖激动地要跳起来的小孩子。
“不太好……”雪姬后悔自己下重手了。那个女孩能让天界的太子和二皇子如此关注,定是个不一般的。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什么!”陈诚激动地就要揪住雪姬的衣领了。“她现在在哪儿?”
“云宫……”雪姬话还没说完,就感到一道凉风闪过,二皇子早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陈诚背着满满一包袱仙丹逃命似的跑,后面追着一脸肉痛的太上老君,颤着个步子眼睁睁看着陈诚裹着他辛苦炼制的仙丹与他的距离越拉越远,越拉越远,最后完全看不见了……
就在陈诚一路猴急火燎地奔去云宫的同时,太上老君座下的仙童已在直观面前细数了好一阵此次的丹药有多么珍贵,“师父说这个丹药很是讲究机缘,不是愿意花时间费药材就能练就的……”
直观小心地赔着礼,“太子说二皇子此行着实胡闹,特准备了顶级的白香给老君赔罪。”
白香是人间一味珍贵的香料,用来炼丹,颇受仙女们的喜好。只是生长环境很苛刻,十分不易得。小仙童犹还记得上次云落仙子因仙丹里没添白香不悦的神情,云落仙子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他在九重天上最喜欢的一个仙子。小仙童见着白香满心想的就是下次捧着加了白香的仙丹给云落送去,云落一定会很欣喜。遂收下了直观手上的盒子,吱唔道:“仙君也是觉得丹药应用在正途上……我替仙君谢谢太子。”
直观缓缓舒了一口气,这些年二皇子没少干摘蟠桃借仙丹的事,可每次大家都找到朝云殿来。太子总是推给他处理。他每次都少不得一番功夫劝回那些满心委屈的仙使。他觉得自己这朝云殿的随侍可以挪到朝霞殿去了。
陈墨揭着茶盖轻轻拂动地盈盈漂浮在茶汤之上的嫩绿茶芽,他在思考陈墨可能去的地方……
想了一阵无果,却瞧见直观耷拉个脑袋走进来。
“这次他是为了什么?”
直观想了一会儿,上次二皇子是为了救一只受重伤的狐狸,结果仙丹喂地太多,小狐狸挺着个大肚子一年才消化下去。上上次是为了救一个垂危的宫娥。这次么,直观摇头,“二皇子一向是拿仙丹救人……”
陈墨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接着说下去。”
“莫不是他人间的朋友急用……”
陈墨手上的动作突地停住,难道找幻幻去了?
幻幻和芜衡刚出了宫门口,就看见天上一朵祥云疾飞而来。连带着刮来一阵狂风,芜衡忙扶住幻幻,陈诚一张亟不可待的脸就闪现在她们面前。
陈诚将包袱扔给一旁嘴张地能塞下一个橘子的绿言,因为太重,绿言被冲击力撞得偏了好几偏才站稳。
芜衡大眼瞧着自己这个冒失的表哥,“喂!陈诚,你该不会又是偷溜下来的吧。”
陈诚全副心思都扑在同样一脸疑惑的幻幻身上,听到芜衡说得这么丢份儿,竟然极难得的俊脸红了红。转身,对着芜衡就是一个爆栗。“你这死丫头几日不见胆子越来越肥了,陈诚是你叫的吗?”扯过绿言紧紧怀抱着的包袱塞给幻幻,“听说你不大好,这是药,拿去吃吧。”
幻幻脸上的笑有一丝勉强,药哪能乱吃的!正想塞回去,陈诚已经迈大步走开了。
芜衡觑了眼,对绿言笑道;“我猜是仙丹。”
绿言点点头,他们的二皇子可喜欢送人仙丹了。
幻幻疑惑地看了她俩一眼,打开,果真满满一包袱各种各样的仙丹。
芜衡一见笑地更欢,对着绿言又道,“你说,这次他会被太子哥哥怎么罚。”
绿言摇摇头,太子想出来的方法一向都比较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