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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复劫】莺飞泪(七) ...

  •   我总算明白了那坛所谓“面膜”的寓意。崇华必是背着我们将自己的部分魂魄寄于其中。人的面部尽是通关要穴,那断肠草灰敷上脸,崇华便趁机暂时控制了貔貅的身体。

      “崇华你别闹。快从貔貅身体里出来。”我伸手将剑从耳际拨开,“你吓唬谁?这落月还没开刃……”

      指尖寒凉传来,随即是奔涌的热意。

      我呆呆望着血淋滴答的手指。

      崇华冷笑:“剑有多锋,不在于它是否开刃,而在于它在谁手上。这落月乃我一魂所炼,我用它,不过跟用自己的手一般。”
      余大惊。我只听凤凰说过,落月是以断肠草猝炼而成,却不想,那指的是崇华三魂七魄中的一魂。
      “不然你以为呢?”他说,“你和那小道虽然修为不高,但终归是灵山道者,寻常断肠草炼得的剑,怎可能对你们有效?”

      “午褚蝉,在哪里?”他擎着剑咄咄逼近。

      我连连后退。

      “莺飞楼那些小妖修为不够,去不得山顶圣地。我苦等了几百年,总算等到你这个可以依附的灵体。”崇华道,“你第一次离开,我问你帮我寻午褚蝉,你若应了,我魂魄便可附你身而去。谁知却被饕餮那个家伙看穿,阻止你我契约达成,生生断了我的附魂之术。 ”

      明明汤泉就在身边滚烫,耳边的剑锋却冷得令我寒颤。

      “梦貘。”崇华似在笑,我想他是在笑,那笑容却比哭更戳进我的心底,“我该夸你是太善良,还是太笨呢?虽然你没有应我,但你还是去了灵山顶。你看到了,那些衣冠冢里并没有午褚蝉,他并未飞升。对不对?”
      余咬紧牙关不语。
      他的声音贴上我耳际:“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

      “但你想不到,虽然你及时被饕餮阻止,但有那么一瞬,你是想答应我的。就在你内心动摇的一刹,我有一魄已经附上了你的身体。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你所看到的,我通通都能看到。”崇华死死盯着我,我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第二次,我借你与那小道换魂之际,再次附于你体内。不料却被舒观颜和凤凰齐齐摆了一道,还未及我现身做什么,就被落月一剑打回了莺飞楼。”他深吸一口气,“而我,也太小看了他舒观颜。我以为他还是五百年前那个跟在午褚蝉身后喊我师叔的小道。不料他的手段,却比他师父要死狠决绝万倍。”
      我不解。
      “你恨他将你用藤困了一个整晚是不是?”他嘲笑我,“但你可知,若非他借此将固魂诀紧紧束在你体内,待你再回莺飞楼时,就是我将你打至魂飞魄散,占据你身体重出莺飞楼之日——梦貘,我本不想伤你。但你同他们一样,你们都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一股寒意自心底而上,激得我颤抖,拦都拦不住。

      崇华开始笑,他开始狂笑,那笑声震得四下竹林共颤。剑锋自我喉口移开,银光随着墨绿的竹叶乱舞。

      “可是我出来了!”他大声吼着,“我还是出来了!午褚蝉!你真的以为那区区一座莺飞楼就能困住我吗!午褚蝉!你输了!你为什么还不出来见我!”

      我想说话,可是我不能说话。那残酷的真相就在我喉口,我却不知如何将它们放出来。

      这里是灵山,道家仙长的修道之处。

      修道使人得以长寿。但人终究为人,寿终归为寿。是寿,就有尽头。

      午褚蝉。

      这些日子,纵然身边的人再对这个名字噤若寒蝉,我也能悟出个一二。十九门上任门主,舒观颜的师父——他若不离开,舒观颜就无可继任这个门主。如今他不在了,而灵山顶又没有他的衣冠冢,这又意味着他并没能顺利得道飞升。

      他去了哪儿呢?

      比起那个残酷的字眼,我更愿意相信他已经再世为人,从一个无知呱呱坠地的婴儿开始,重新体验这世间的喜怒哀乐,在心底念着一些放不下却又不明所以的东西,等那个他在等,也在等他的人。

      是的。我骗了崇华。我早猜到了午褚蝉的去向。但是我不能说。我不想给自己找什么“善意的隐瞒”这样虚伪的借口。欺骗就是欺骗,就是我的罪。

      崇华曾对我说:那个“情”字,你还是一辈子写不对罢。

      情字有心。无心,徒留青翠一季。为草,无依。

      我想,我恐怕就是在那一刻记住了这个字,此生不忘。

      灵息紊乱,妖气流转。十九门后山是遮天蔽日的浓云,热滚的山泉飞溅出来,凝结成霜,飞扬的竹叶割过我的面颊,我眼睁睁看着崇华心自成魔,却无能为力。

      那剑锋又回到了我的喉头,崇华仰天:“舒观颜!你给我出来!你这个骗子!你骗我他已舍弃私情一心向道!可如今呢?他的道在哪儿!你们这群虚伪的卫道士!他不肯为你十九门得道升仙,这偌大的灵山便容不下他吗!”

      寥寥寂空,无所应答。

      崇华仍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那剑却不曾挪动分毫。“舒观颜!”他继续高声道,“你以不可逆的咒术令全灵山对午褚蝉这个名字噤声,你以为这样我打探不到他的消息了吗!哈哈哈哈,你忘了,你忘了你心爱的小圣者……”崇华玩味地看着我,“他出灵镜不过数年,你百年前布下的咒术,对他而言是不起作用的。上天注定,他的好奇心,会帮我得到一切我想要的!”
      “咒术?”我惊问。
      “对,咒术,灵山的禁术。他以此术操控人的心思,让灵山的每个人提到午褚蝉这个名字,就恐惧到不敢发一言。否则,你又怎会问遍灵山上下,都无人肯直接告诉你,午褚蝉是谁?”那剑冰冷地抚着我的脸,“梦貘,你莫不是以为你的君上真的是什么灵山仙长,道家齐天吧。他自混沌人鬼交合而生,身带鬼血,如果没有午褚蝉,他连迈进灵山一步都不配!”
      “住口。”我咬牙道。
      “住口?”崇华又一阵邪笑,“你凭什么命令我?凭你十九门圣者的尊贵身份?哈哈哈哈哈!”他再次对天边朗声,“舒观颜!你师傅午褚蝉还未升仙,你凭什么坐上这十九门主的位置!你这个欺师灭祖的败类!”

      身侧妖风更利,崇华已经失控。我感到那利刃向我直直劈来,几下闪躲,却撞在了看不见的墙壁上。想必他早已在我不察觉间结下了辟灵结界。我就是那瓮中的猎物,只由他追着游戏,却最终逃不掉。

      我逃得狼狈,他却追得悠闲。“不过我倒是少算计了一件事。”崇华持剑缓步逼近,“我没想到,他舒观颜竟会费神以固魂诀救你——一个随时可弃的工具——这不太像他的风格。”
      “你什么意思?”我盯着他的眼睛,问。
      他轻轻贴上我的耳侧:“你觉得,为何他当年没有选凤凰作为十九门圣兽?”
      我不语。这是我长久以来无法回答我自己的一个问题。
      崇华的笑比这四下狂暴的妖风更冷,落月的剑尖就抵在我胸口:“舒观颜很清楚自己是何货色。所以纵然凤凰对他倾心,他却始终不肯应允。只因他自知配不上四宿灵兽。他那身肮脏的鬼血,只会耽误凤凰的修行。”崇华一字一顿,“所以他选了你。一个什么也不知道,只会乖乖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笨蛋。”

      ……

      我想这是一个错觉。

      我分明看到崇华持剑的手分毫未动。

      但为何心会这么痛,有如利刃一把从中穿过。

      ……

      你赢了——我想这样对崇华说,我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说出了口。无论如何,我已经不想逃了。

      我想崇华感受到了这点,于是他笑得更为妖娆,手中的剑方才真的开始移动,向我的心底,刺入。

      我听到落月戳破衣料的撕裂声,那件刺眼的圣者华服。

      我感受着它分开我皮肉的痛感,带着舒观颜将之递给我时的体温。

      我看见血液从体内喷涌成热泉,我是灵山圣兽,我的血是红色的。

      我不知道舒观颜是否也流着红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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