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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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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你不该给我希望,我多希望你怨恨我。
那天,林景贤和我一起回乡,他早已习惯出门坐头等舱,却要由于我的坚持坐普通火车回去,其实我无意刁难他,只是我实在负担不起一张飞机票。
人头拥挤的火车候车厅脏乱而嘈杂,舅舅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不时停下来问要不要喝水或吃东西。我只是摇头,不发一言。我喜欢他抓住我的感觉,果然,我对他的感情不只是停留在单纯的思想上,我希望可以靠近他,被他牵着,有所依靠。
他一路对我小心呵护,让我有种回到童年的错觉,仿若我们坐着的不是返乡的火车,而是驶向童年的时光机。
时别半年,我又回到这烟火小城,临近新年,街道上一片火红。我带着我仿佛永远无法明亮的心情与周身的喜庆格格不入。同样不适应的还有舅舅,他显然早已习惯大都市的华丽冷漠,对突如其来简单温暖的话语倍感陌生。
我和他常常被安排到一起,买年货,放鞭炮,清扫积雪。甚至晚上同睡。有时他会在睡前和我聊天。仍旧是他好听而让人沉醉的声音,他和我说着他的生活,他的爱人,他的寂寞。就好像时光回到从前,我与他之间毫无芥蒂。他还是那个明亮而惆怅的少年,我还是那个寂寞而敏感的孩子。那现在是什么,就像人断了手足,但仍有手足存在的感觉。我与他十年来,联系甚少,他只是在我生日时送回贺卡。我与他此时熟稔的谈话,仿佛仍是最亲密的朋友。但我知,纵是绮梦,也要醒来,我还是连辰,但他已成林景贤。
“小辰,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的那条河。清澈冰凉的河水,沿溪而上的水草和黄色溪花,光滑的鹅卵石。那时你总在河底找各种各样石头,我则沿溪而上,采摘溪花,你等我等急了,就会大声哭起来,特别没出息。”我不敢看林景贤的表情。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敷衍着笑了笑。
“你忘了吗?”我怎会忘,那是我夜夜的梦境。他继续说,“我时常梦到,所以记得总是很清楚。”
这下轮到我惊颤了,我说不上来这感觉,是喜悦,亦是恐惧。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临了只是说:“记不清楚了,那时我真是个小孩子呢,一定什么都不懂吧。”
“哪会,我从来没把小辰当作小孩子。你那时很聪明,是个早慧的人,有时有着和大人一样的表情和心情,我总喜欢猜你的心思,因为总能猜对。”
我的心里有着钝痛的感觉。你为何要提起,我的心中早已惊涛骇浪,我用了整整十年的生命来容纳与你的回忆,已决定要让它被埋藏,现在梦境与现实重合,我安稳不下来了。
林景贤,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永远记得你说“要是以后能天天和小辰这样嬉戏多好呢?”
但我清楚,你也只是找个梦来做罢了,你早已很明白这社会的身不由己,你同样无能为力。那我是什么,是你最后的梦?抑或只是你的安慰,那我与玩具何异。此刻我只想睡去,结束与你的谈话。
我很认真地想让自己与他结束,这是我单方面的事,我要让十年积累的一切思念都给予那个少年。而与你,我彻底失望便好。
“舅舅,你也要考虑一下你眼前的事啊,舅妈离开后,你不打算再娶?”我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嗯,暂时没有打算,我对妻子这个称号十分陌生。对一个女人抱有幻想,就让它仅仅做幻想吧,婚姻是一个现实的不能再现实问题。”舅舅转念有问,“小辰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没有。”
“怎么会,小辰这么好的条件,应该有很多女生喜欢啊。”
“大概她们觉得我不好接近,性格不好吧。”
“那是她们没有发现你的好处。”
我的心跳的很快,心里那一丝小小的愿望沉睡十年后似又蠢蠢欲动了,你我这样互通心意,可不可以在一起?但是这个愿望如此荒诞,连我自己都想笑。我极端否定得向自己暗示我与舅舅之间的可能性。
“啊,以后一定会有机会吧。”我说完,装睡过去。
我回乡的日子应为舅舅而变得不平静,我只是一味告诉自己不要做梦。我应该有新的生活,找个喜欢的人,不求彼此相爱,我只希望她能把我从梦境中拉回现实,告诉我眼前的男人是林景贤,而不是舅舅。
终于熬到舅舅回南方,我也算舒了一口气。
给延见打电话,他的家乡与这座烟火小城只差几个小时的车程。我与他相约在他的家乡见面。告诉母亲这件事时,她显得很高兴:“小辰找到朋友了真好,我们还以为你只愿意和舅舅相处呢。”
原来你们都看得出,我笑笑,没说话。
延见带我见过他的家人,妈妈是医生,爸爸在政府,是家庭温暖和睦的代表。他们待我很和善。
我与延见早已很亲近,我们并肩躺在他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延见,我打算找个女朋友。”
延见十分惊讶地看着我:“不会吧。”
“嗯,怎么不会。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年纪也该考虑一下这些了。”
“你是很寂寞?”延见很疑惑。
“不是,有你在我不觉得寂寞,只是”只是你没办法让我清醒。而且我不想利用你,你是我最珍视的朋友。我没有说出这些,“只是家里人都在问。”
“那你自己也这样想?”延见的眼睛里有伤痛,当时我不明白,于是我猜想,他一定是怕我找到女朋友后不能和他像以前那样一起去食堂,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做很多事。我必然要开始照顾女友。
于是我宽慰他:“没事,我们以后还是一样的。”
“是吗?”延见飞快的换转表情,“好啊,用不用我帮你物色我们部的美女很多哦。”
“好啊。”
我与延见在一起时,心里只觉得安稳,朋友的感觉吧。
日子没什么特别,新学期开始,我的生活一直安稳。与延见没再讨论女朋友的事。但舅舅却不时打来电话,有时实在他回家的车上,有时是在家中,他精准计算着打电话的时间,我每次都得接。星期天,他甚至会来接我去吃饭或者一同看电影。我向来不善拒绝,而且又是舅舅,我更没法开口。我只能装作和小时候一样的心态,我们是最好的玩伴。但我骗不了自己,我讨厌林景贤,舅舅显然已变。他的笑容不再明亮,我厌恶他暧昧温和的表情。但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尴尬伪装。林景贤,你到底做什么?
好吧,我等着看你的目的
。
就在那时,我遇见白薇。
她是个好女孩,成绩优秀,面容娇美。是她先和我开始谈话的。
我们都是学习委员,遇见的机会比较多。我可能在这方面比较迟钝。有一天我和她在路上遇见。
“连辰,你明晚有没有空?”
我木木地回答:“我已和延见约好去看书。”
“那后天呢?”
“和延见约好去跑步。”
“那大后天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和延见每晚都约好一起。”
那姑娘像被羞辱了一样,气的没说一句话,转头就走。
我很不明白,那天晚上,我把和白薇的谈话向延见复述了一遍,延见笑得差点岔了气。
我极度不解:“很好笑?我只是实话实说啊。”
“哈哈,连辰,你估计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了,你说你怎么那么笨啊。”
“喂,你怎么说话呢。”
“你我的清誉都会被毁的。”延见仍旧是笑。
果然,第二天,我拒绝白薇的笑话传遍全校。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我和延见的关系。简单的说,我们被当成了一对同性恋恋人。
和延见走在路上,我总是感觉到有人在议论。我觉得十分尴尬,而延见却总是一脸坏笑。还时不时说:“要是对象是你,被当成同性恋我也甘愿啊。”
我只得无语:“延见,你不觉得咱俩现在还天天一起走很招摇吗?”
延见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搂着我说:“我怎么觉得那么正常呢?”
我感觉到了周围人的注目,连忙推开延见:“大哥,您注意一下。”
延见只是一脸坏笑。我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转过去,天,白薇。
“那个白薇,真对不起啊,我昨天实在没反应过来,还有,我和延见之间真的没什么,你不要误会。你要想约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的脸此刻一定无比红。
“哦,是我太冒昧了,祝你们幸福。”白薇说完,转头就走。
好吧,我当场石化。
就在一路瞩目下,我战战兢兢回到宿舍。
“连辰,你原来是bl啊。”马繁嗓门颇大,估计整栋楼都听见了。
“马繁,我和延见真是什么都没有啊。”
“不要紧,连辰,我是完全支持你的。”大江嗓门似乎更大。
我的清誉啊,谁能听到我内心的惨叫。
“就是,别人我不敢说吧,但你和延见都是那么好的人,我很支持你的。”什么?连老实的林东都这么说,看来这误会是大了。
“看,连辰,你和延见的帖子火到了一种境界。”马繁吧笔记本推到我面前。
我战战兢兢往下看,越看越冷。上面有无数张我和延见不知什么时候被拍到的在一起的画面,有的是并排坐在图书馆靠窗的座位上,有的是我和他正面对面的讨论,有的是在操场上一起看夕阳,还有好多。每张照片下都配有长评。我实在没法接受,但他们竟然说很和谐之类的话,世道变了啊。
我与延见的风波越闹越大,全校闻名。但延见还是每天坚持和我一起走,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也只能这样想来安慰自己。
但这终究不是办法,“延见,你觉得白薇怎么样。”
“就那个约你的女孩?”
“嗯。”
“还好啊,怎么,你有意思?”
“你不要说这么直白。”我其实只是没恶感而已,觉得她也直爽,应该比较好相处。
“那就去追啊。”延见翻了页书,继续说,“你在女孩子面前一定要聪明点,明天把她约出来,好好把事实陈清一下,在和她说你挺喜欢她的,别那么木。你真可惜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延见,你太损了,那你天天顶着那张画皮不做实事,就不心虚?”
“哟,连辰,你也很损哦。”
“都是拜大哥所赐,您抬举在下了。”
“哈哈,我不是说过要向你证明柏拉图式的爱情是存在的吗?我也想利用这张画皮啊,可用上是不是就不太纯洁了啊。”延见嘴皮子上的功夫十分了得。
不过他又提到那个承诺,我心里不由得温暖起来,是怎样纯洁的天使才配得上明亮的延见呢?我充满好奇。
第二天,我把白薇约了出来。
活这么大,我第一次主动约女生单独说话。
哎,真是紧张啊。
具体情节我已记不清楚,只记得最后我说:“愿意和我再约下次吗?”
白薇一下子哭了出来,我立刻手忙脚乱。
白薇点点头:“我愿意。”
本是一个平常的邀请,她怎会表现的如同听见了一个婚约一样郑重呢?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就这样,我有了女朋友,白薇。
我和延见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白薇而变化多少。白薇学的是国际金融,两系上课的地方离得很远。所以我和白薇之间要说变化也没变多少。白薇很喜欢我,这我和延见都看得出来。我也善待白薇,珍惜她,安慰她,和她共同面对。但我总觉得少什么,但这无伤大雅,我和白薇在一起都很温暖。延见什么都没问,只是一再强调我要觉得幸福。我很谢谢延见。
而我与林景贤之间还是一堆乱麻,他有规律的电话,有时我可以用白薇来回绝,但有时不又不得不和他见面。我对他狠不下心来。
直到有一天,他打电话说:“小辰,带女朋友来让我见见吧。”
好吧,我知道,他会这样做的。因为他对我的占有欲又恢复了,他或许还以为我是那个视他为唯一男孩,心甘情愿被牢套十年,只为在他身边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