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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他说,连辰,你要的始终是幻觉,而我需要真实的存活,你要的理想国是我无法给予的。我你想象中的强大。

      还记得童年的花园,盘曲向上的紫藤萝,与紫藤萝缠绕在一起的葡萄藤,蔷薇灌木丛,丁香树下的绮梦,湿滑幽暗的通道。长大后的梦境中最多的还是这些。
      我的童年很寂寞,没有玩伴。那是小舅舅刚上大学,在南方一所著名的高校中读国际金融。每年暑假和寒假会回来,我所有明亮的记忆都来自小舅舅的假期。北方的小城充满了烟火气,而记忆中那时舅舅和花园都是那样干净。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舅舅带着他南方的女友回来。她时髦而漂亮,神情骄傲,仿佛一直在强调她与我们不同。于是那个暑假我知道有些事再也没法像以前一样了,他会和那个骄傲的女子结婚,我会留在这个烟火小城继续上学,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与我玩了,他离开了。
      那个暑假,还有一位率先离开我的人,田爷爷。我还记得在我发高烧的时候他带着零食来看我,与爷爷一起修剪葡萄藤,高大清瘦,戴着眼镜阅读报纸。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善待一切的人死于癌症。
      他们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我仍旧一人没有任何可承担的孤独的活着。
      我一直在想,这种童年的单调会演变成成年后的什么,但无奈,我已成年,只能等待这颗种子结果却无能为力。

      那一年,我十八岁,我没有任何差错的考上了舅舅曾经就读的学校。他去车站接我,领着我去学校报到,看宿舍,然后离开。自始至终我都没有主动讲过话,仿佛他就只是一个漠然的亲戚,我亦漠然。那我考上这所学校又是为了什么?童年的梦没有做完了罢。
      那时,一个宿舍住八个人,毫无隐私可言。我生性不善与人交往,于同来这所学校的高中同学也寡淡,于是刚开学我个落得个不易接触的印象。从初中开始,我便住校,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早已习惯。其他七个人,四三分开,有意无意便是磕绊,我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只是没想到他们统一选我做宿舍长,不过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其实这么多人中我年龄最小,比我大四岁的都有。
      大多数人在大学最重要的愿望之一还是找个女朋友,率先找上人的是林东。林东天生长得好,性格也沉稳可靠,只是家庭出生不是很好,父母都是农民,有三四个弟妹都在上学,得靠他出息了养家。所以学校有什么补助之类的我也处处推荐林东。
      军训过后,学校组织各宿舍长开会,也没什么大事,但林林总总说了有两个小时。但这两个小时却让我难熬,本来胃就不好,前一天有何宿舍人去喝酒,一白天都没吃饭,等到开会胃早已拧巴到一起了,我坐在前排,头上的冷汗不住往下流,我自己都觉得我的脸白得像鬼。主席台上讲话的同学声音很好听,我为了分散胃疼的注意力,开始用笔记录那同学的讲话。不知怎的,我记着记着就想起来小时候舅舅给我讲故事,那故事索然无味,但我喜欢听舅舅的声音,变缠着他讲了一遍又一遍。这也算童年为数不多的回忆之一吧。
      终于熬完了,我等着其他人退场的时候,有个男生向我走过来:“同学,你不要紧吧。”
      “没事,谢谢了。”我没想到有人会看见我的不适,便连忙道谢,转身快走。我不喜欢同陌生人讲话。
      回到宿舍,舍友们正在闹腾。马繁见我进来,连忙搂住我说:“哎,连辰,今天我们见着林东女朋友了,那叫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一笑倾城,六宫粉黛无颜色。”我抬眼便看见林东红着脸坐在床上摆着手,便笑着说:“那是必然啊,才子配佳人嘛。”
      只见林东脸更红了,我便替他解围说:“好了好了,林东是个老实人,样貌又好,女孩子喜欢也正常啦。”
      “要说样貌,咱宿舍还数着你最好呢,连辰。”马繁对我说。
      “哪有。”我连忙否认。
      “就是啊,我也一直这么觉得,不过就是看着你太柔弱了,这要是个女孩子肯定敌得过林东女朋友。”年龄最大的大江说。
      我有点尴尬,继续说:“哪有。”
      马繁依旧不饶:“就是,这模样,可真是给咱宿舍张脸呢。”
      我愈发尴尬,但我实在说不过,只得求饶。宿舍又是一阵欢笑。
      日子也就伴着这欢笑,有时也有点小摩擦,不咸不淡进行着。我只觉得心里安稳,暗自祈祷不要有什么波折。

      有一天,我刚下课,准备去图书馆看书,手机便响起来。是舅舅的来电,我有些疑惑。
      “是连辰吗?”
      “嗯。”
      “舅舅在你宿舍楼下等你,你妈邮了点东西给你送来。”
      “好,我就回去。”
      待我回到宿舍楼下,看见穿着米色风衣的舅舅,他看见我,便微笑着对我挥手。
      我接过东西,请他上去坐坐。他同意了,之后他见了我的室友,坐了一会,留下个信封便走了。我把信封收好,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倒是我室友有些意犹未尽。
      最八卦的马繁说:“连辰,你舅舅很厉害吧。”
      “哦。”我有些不解。
      “他的衣服估计上万了。”
      “哦,应该吧。”
      “ 那你以后找工作这些便有依靠了。”
      “是吗?”我到真没想过这一点,我是真的不愿与他有任何关系,我想,我已经把他同我的关系永远放在童年的梦里了。现实上与他就不应有任何联系了吧。
      不过,他一定过得不好吧。结婚这么多年还没有孩子,他是喜欢小孩子的。这现年,我也从长辈那里听到些什么,靠岳父的势力有了些财力,妻子要协议离婚,在外面有了女人。我只当没听到。人进了社会就不干净了,我不愿让这些脏了自己的心情。我真是想安稳过日子,你又为何来找我,你能不能不要来看我了,你的妻子等着你离婚,你外面的女人等着你结婚,你要发展你的公司,你该考虑生个孩子,求你别再来了,为何你一来我就这么纠结。童年的梦做的太深了吗。
      那天他走了后,我一个人做到图书馆,笑话自己没用,都那么多年了,还醒不了。但没想到一坐就错过了饭点,胃又火烧火燎的疼起来。我用手按着胃部想缓缓,又听到那个声音。
      “同学,你不要紧吧。”
      我笑了笑:“没事,谢谢。”
      “那个,你总是胃疼吗?”
      我有些惊讶,抬头,那张脸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呢丰神俊逸好像差不多。
      “那个,对不起,我有些冒昧了,上次宿舍长开会,我在台上讲话时,你正对着我,我察觉你不太舒服。我那时就猜想,这个年纪让你不舒服的应该就是胃疼了吧。”
      “谢谢。”我能说的只有这两个字。
      “你一个人来吗?”
      “嗯。”
      “那一起去吃饭吧。”他笑着邀请我,我没理由拒绝,便一起去了。
      不过自那以后,我好像常常遇见他,有时他甚至会主动到宿舍找我,或者一起坐在图书馆看书,然后讨论一下读书心得。我倒也不建议,多个朋友,若可以称作朋友的话,也是不错的事。只是我十几年来还没有什么朋友呢,大概我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一直停留在只会读书,性格寡淡的定义上吧。我不否认,但我其实是很希望有朋友的,我也希望在我失落的时候有人陪我,在对方想倾诉时,我可以被有所期望。有时一个人在教室,在家,在图书馆,在宿舍,我都会有一丝寂寞的感觉,看着手机里除了家人空空如也的通讯录,我都会想起一本书中的一句话,人会被寂寞谋杀。

      日子仍旧不咸不淡,我和他,也就是延见,关系渐渐走向正常朋友化,我才得知,他长我两岁,学生会某个部的部长,和我学的都是自动化专业,也算师哥。我和他也算有一些共通点,比如都性格安静,喜欢读书,只不过他更趋向意识流,我更趋向现实化。
      我和延见进场讨论一些书中的问题,有时我们的看法十分一致,但有时却又相去甚远。有一次我和他一起看了亦舒的《圆舞》和一本外国小说《红色丝绒秋千架上的少女》。便和他讨论。
      “我若是傅于琛,最后是不会放弃周承钰的。”延见说。
      “可是他们是不可能的,太过聪明的人在一起充满不放心的伤害感。傅于琛他爱的只是自己的幻觉,周承钰也是这样。人总是这样自私,我不相信纯洁的柏拉图式的爱情是存在的。延见,你可能觉得我很偏激,但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说。
      “连辰,你的说法我不否认,但你真的不相信纯洁的,不带任何杂念的爱吗?”延见低着头轻声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没有胆量相信,若我是那红色丝绒秋千架上的少女,即使夜夜赤裸被那男人放在秋千架上欣赏,我也不愿逃离,就算是畸恋,但那至少比残酷的现实要干净。爱总是不纯洁的,我们何必苛求?”我知道这话肯定会伤害延见,但我不得不说。
      “但你连幻想都不抱有吗?”延见抬头,我看见他有些受伤的表情。
      “对不起,延见,我懦弱而自私,若有人宠溺我至死,我便会追随他至死。我不追求爱情,我只追求安定。”
      “那样的人生会很无趣啊。”
      “是啊,无趣。但对我来说,安稳就是慰藉。”我不得不承认我生活在寂静的绝望中。
      “不,连辰,我会让你相信的。”我看着延见的眼睛,他的眼里有我不敢直视的光芒。
      “好,我等着。”这一句,我是真心的。我何尝不想相信柏拉图式的爱情呢?
      我是典型的悲观主义者,而延见注定要成为那照亮我的小小的光芒吧。

      时间过的飞快,舅舅也就是林景贤,也在寒假来临前没再来过,只是偶尔打一通电话,节日问候一下。我与延见也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这在我十八年的生命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对延见也格外重视和珍惜。答应在寒假和他联系一同去旅行。
      但就在我打包好行李,准备买车票回家的那个下午,舅舅来了,打电话告诉我让我在他家住几天,然后一同回乡。我本想拒绝,但他说他已经开车到宿舍楼下了。我从窗口望下去,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楼下,而舅舅正好从车上下来,看见了正张望的我,挥手示意我下来,我无奈,只好拎着我不重的行李下楼。
      回到舅舅在市郊的房子,我进去才发现舅妈已经不在了,他看出了我的想法,说:“我们离婚了。”
      “哦,抱歉。”
      “怎么这么说,小辰,我和她离了也好,你舅妈她,哦不,是莲蓉,有自己喜欢的人,是我当年追着她不放才勉强嫁给我的。这么多年,我和她只是在生意上相互扶持罢了,是该放开她的时候了。”也许是我的幻觉,我总觉得他的话里有着轻松口吻所掩饰不了的哀伤。
      是吗?你这些年过的这样不好,你有没有在伤心的时候想起过那个缠着你不放的小连辰呢?
      “小辰,我的卧室在你的旁边,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白天你想去哪玩都行,带上手机,晚饭回家吃。”舅舅安顿好我之后说。然后他就去了书房,处理他的公事。
      我绕着房子参观了一圈,大而华丽,连说话都听得到回声,像一座壮丽的陵寝我不禁森森然的锁了缩肩膀。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不知何时,舅舅已来到我身边。
      我下了一跳,没出声。
      “这孩子,还和小时候一样,一个人想事想得出神。”舅舅温和的笑,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也笑了笑,没出声。
      “我猜你一定在想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是不是很寂寞,对吧?”舅舅总是能洞察我的心事,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我点点头,我只想坦然面对他。
      “你小时候听不懂,而你中学能听懂时我又不在,但我想现在和你说还不晚。”他顿了顿,“小辰,你记住,做什么事情都要耐得住寂寞,生活更是如此。”
      我只是点点头,没再说话。
      回到卧室,我静静的想,舅舅说的没错,但他耐住寂寞得到了什么?车子,房子,地位。但他有爱吗?到这里,我不禁想起延见,那个承诺让我看到真爱的人。延见是那样明亮,而舅舅却早已习惯生活在现实中,不再做梦。延见进入社会也会变的一样冰冷吗?我多希望那样的光芒永远不会熄灭,而舅舅也只是丁香树下与我嬉戏的少年。我想着想着进入梦乡,梦里,我似乎又见到童年的花园,舅舅拉着我小心翼翼走过湿滑幽暗,长满苔藓的通道,将我放在盘曲如秋千的紫藤萝上,让人迷醉的花香包裹着我,舅舅问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是不是觉得这花香像雾气一样笼罩着你呢”被猜中心事的我,害羞地点点头。“小辰和我的想法一样呢。”语气是化不开的温和,神情是那样的明亮。我这样喜欢那个总是猜中我心思的舅舅,那个带我嬉戏的舅舅,那个干净的舅舅。但我一醒来,舅舅已经变成林景贤,那个神情暧昧的中年男人,他早已那样平常。
      舅舅很忙,只有晚饭可以见到他,或是早饭,带着松木香水气味和我告别,然后坐进黑色的轿车,开到市中心最高层的建筑,随着电梯上升血压升高,带着进入云端君临天下的感觉开始一天和不同人交谈,签署不同文件,在支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不会再为往后添个零而皱眉头。不断厮杀,成为游戏中的孤胆英雄。这样的场景我早已在脑海中操练了数千遍,但始终不明白其意义。也许这就是他忍受寂寞换来的目的地,但这时他是林景贤,不是我舅舅。
      我曾经和他那样默契,他的想法便是我的想法,但年龄没有差更多,我与他却越来越不同。
      那时,我像怨恨一个背叛者一样在心中漠视林景贤,因为有很多我都没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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