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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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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连辰,你不属于我了,是我做梦了,我是不是该放开你。
我们约在离他的公司不远的一处西餐厅中见面,我安慰白薇只是见个面,舅舅是很好相处的人。白薇是个聪明识大体的女孩,我喜欢她这一点。
舅舅如约而至,翩翩的风度非常人所及。
“这位就是白薇吧,我们家小辰麻烦你了。”
“哪会,连辰对我十分照顾,是我麻烦他罢了。”
“小辰小的时候,动不动就发呆,他心思细,比常人敏锐,猜他的心思很难,白薇会不会觉得无趣?”舅舅温和的笑。仿若我的一切他都知晓,向白薇示威。
“不会啊,我倒是觉得连辰有时慢半拍。”
舅舅帮我点菜,只是他前几次约我出来的习惯,然后又转向白薇询问。我觉察到白薇神情中的疑惑。
林景贤在商场上这么多年的打拼,对付白薇绰绰有余,我早知他的目的是想让白薇知难而退。我在心里祈祷白薇坚强些,她要相信我对她的珍惜。
舅舅利用他与我曾经的亲密步步为营,我看着白薇被他逼的节节退败,心有不忍。但我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这是白薇与林景贤之间的事,我若帮了白薇只会让舅舅笑话白薇:你不够强大,没法保护连辰,我才是他的守护者。可是舅舅,我可以保护她啊,是的,你足够强,但我也会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并且照顾好白薇。男女朋友之间是男方给女方照顾吧。
我知道,今天的会面结束之后,白薇对我的映象一定会变成丁香树下柔弱敏感的寂寞少年。这一点我必须陈清。
告别时,舅舅给我整了整衣领,这一举动的亲密可想而知。
“现在天还没完全转暖,要注意身体,你病了我可受不起。”话语中充满宠溺的语气。我知道白薇心里一定起了波澜。
“是啊,那再见吧。”
再回学校的路上,我对白薇说:“你觉得舅舅他人怎么样。”
“英俊,高雅,温和。太完美了。”我知道白薇没有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而且他是单身,对我极尽照顾。”
“是吗。只是。”白薇没再往下说。
只是与我过于亲密了,完全不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关系,而近似于恋人。
“白薇,我与他只是小时候很好,现在我长大了,我有能力保护你。”
“可是,连辰,你的确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啊。”
“不会吧,我在你的映象中很柔弱?”
“嗯,我第一次看见你便喜欢上你,你寂寞温和,像小王子一样让我怜惜,我想,你若寂寞,我可以陪你,照顾你,而你只要继续这样干净我便知足。我是那样珍惜你。”白薇说着哭了起来。
“我也珍惜你啊,白薇,我们互相珍惜便很好,不是吗?”我不解她为何会哭泣。
“不,连辰,我只是在白日做梦。我更本没办法保护你,到时你会为我而奔波,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
什么?难道我在白薇心中的定位就是一个需要被呵护的角色。我果然一点都不值得托付吗?这是什么意思?
我暗自惊叹,林景贤,你早已看出白薇的弱点?怜惜的确不是爱的本质,你果然猜中。那我呢?我在你心中的定位是什么?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我只能看到你赤裸裸的占有欲,这也不是爱的本质,你有什么资格嘲笑白薇。
我的心中很乱,我知道我得放开白薇,若继续下去,林景贤的手段是很多的。我的目的
本是让白薇帮我清醒,摆脱林景贤,但白薇的确没有这个能力。我利用了她,伤害了她。我是很愧疚的,但我只能放手。可是舅舅呢?为何他的一举一动仍旧让我着迷,为何他刚刚为我整理衣领时我没有躲开?我醒不了啊。
于是,我说:“白薇,我们分手吧。”
多可笑,我的恋情还没开始便死亡了,林景贤,这就是你的煽动力啊。
我找到延见,延见和我并排坐在学校树林里。
“怎么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和白薇闹别扭啦。”
“延见,我看起来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吗?”
“嗯?算是吧。”延见顿了顿,“怎么啦?”
“你接近我,也是觉得我需要被保护?”
“嗯,刚开始是这样觉得,你看起来太干净了。我想照顾你,让你少见到点黑暗。刚开始我很觉得我太有目的了,但后来我渐渐清楚你需要我,你是那种见不得黑暗的人,你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吧。”
“嗯?”我有些惊讶。
“你从来不谈论谁的是非,我原本以为是你家教好,但我后来知道,你从来都不相信那些是非流言。我便想,这或许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吧。”
“是吧,可是。”我不否认,延见说的很对。
“连辰,你知不知道,你有一种让人不愿示你黑暗的能力。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和白薇一定是这样的。你们宿舍也是这样,我知道你们宿舍的不和,但他们从来没在你面前争执过,不是吗?你是宿舍长,但他们从来没让你为难过。”
我点点头,这真是这么多年来我听到的再让我震撼的话,是因为太准确了吗?田爷爷和舅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离开时一言不发,什么都不愿给我留下
“可是延见,我也想有所承担啊,我不想再一人没有任何可承担的孤独的活着。”
“连辰,你不孤单啊,我就在这里,是你的朋友,想着在无事做时找你,想着看一样的书,分享同样的故事,同喜同悲啊。我已经对你有所托负和指望了啊。”延见温和地笑。
我终于释然,我有延见了,不是吗?
我和白薇分手了,延见只是笑,“她不懂你的好处,她的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幻想,不够纯洁。”好吧,这就是延见,刻薄而执着,他在追求着他的柏拉图。而我,似乎连最后的稻草都失去了,在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回到那红色丝绒秋千架上去?我不敢想。
我还记得我说过,爱是不纯洁的,我们何必苛求但当林景贤的宠溺回归时,我却这样不满足因为林景贤曾经的背叛?我只是怕重蹈覆辙,待我又视他为唯一时,我便连延见也会失去,那么,我又会回到那寂寞中去。我不甘心啊。
十年,我用十年来安慰自己的寂寞,舅舅曾承诺要年年回来和我过假期。但他结婚了,他的妻子冷漠而高傲。我那时安慰自己,连辰,考到舅舅的学校去见舅舅吧,但我后来渐渐意识到,我与他的不可能,差了太多。十年的回忆里,没有他,只有童年绮梦。但我还是考到他所在的学校,那个少年是在这里老去的,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他不再是舅舅,变成林景贤。但这说到底仍然是我对他的恋慕,从十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一面怨恨,一面期盼。
他仍然时时约我,我只是陪着他,长时间一言不发。
但只有我知道,我的心正在变化。我甚至有时会等他的电话。连辰正渐渐走向万劫不复。
我努力了十年,只为追赶上长我十七岁的舅舅,我知道他已结婚,事业如日中天,已摆脱旧妻,开始新的人生。我爱的只是童年的华丽一梦,但我缘何渐渐力不从心,总把幻想与现实混为一谈,有时甚至想:能不能就像在一样,他照顾我,宠溺我,仍想让他自己变成我的唯一。他待我如此好,究竟是缘何。我向来对他招架不住,而此刻的他是林景贤还是舅舅,对我来说都已不重要。我只想靠近他,让他善待我,被他照顾。我是如此懦弱,这不是美梦而是梦魇,我清楚自己的想法,就算是为了十年的梦,我也要对自己负责,我是爱着他的。不论有多少年,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也不论他是否忘记自己的曾经,我只愿爱他。我没力气再爱其他人。童年寂寞的种子结出的果子竟是这样罪恶。我爱他,这本来就是美丽的错误。
我一直在考虑我与林景贤关系的定位。如果他能给予我我需要的安稳,我不介意伦理,不介意性别,我贪恋和缺乏他的爱与宠溺。爱不完美,只要双方都从中受益,并不用为之痛苦操劳,又何必计较他人的眼光。我的观念可能过于利益化。但没什么能够阻止我,我不愿失去延见,也不愿放开林景贤。我的内心有诸多矛盾。但自私如我,占尽一切,保护自我。我没有错。
我决定向林景年摊牌。
那是我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
“舅舅,我是小辰,今天周六,能一起出去吗。”
他显得很惊讶,但也高兴。
我们在曾经一起去过的酒吧见面。
我其实不喜欢那里的环境。暧昧幽暗,充满成年人的模糊边界的灰色情调。但说那样的事在那里似乎比较合适。
我是鼓起十二分勇气才去到那里的。我要告诉林景贤我喜欢他。我小时候便喜欢他,视他为唯一的人,他离开的十年,我仍旧喜欢他,做着未做完的梦。成年后,我本想着我喜欢的只是那个少年,我试图说服自己怨恨他,但我骗不了自己,我仍旧喜欢他。我几乎为了这一切耗尽心力。上帝啊,你也会同情我吧。
他不准我喝酒,只是给我点一杯苏打水。
我其实想喝醉,然后把一切告诉他。我很难在如此清醒的情况下开口,于是我踌躇着。
而舅舅似乎也在为某件事难以开口。
于是,我们长久的坐着,一言不发。
半晌,一个电话打断了这沉默。舅舅起身去洗手间接电话。
待他回来,我一定要说。我暗自下决心,紧张的连手都颤起来。
舅舅回来,不等我开口便说:“小辰,我要结婚了。”
当时的情景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我的心脏停跳了一下,顿时手脚冰冷,呼吸困难。没有反应过来,眼前早已一片朦胧。那场景,现在想起来,心里某处仍然抽痛。
我冲出酒吧,向学校跑去,天开始下雨。
我没有撑伞,分不清泪水与雨水,行尸走肉般回去。我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敢想。
我只是觉得可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果真啊,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别无依靠的我,在无意中走到延见宿舍。
延见,我早有预感,你是照亮我的小小光芒。
那一晚,我住在延见宿舍里。穿着延见的睡衣,和他一起躺在他的床上。延见什么都没说,只是拥抱着我。
我只觉得内心寂灭,什么都说不出来,泪水也流不出来,像被抽走灵魂一般。关于我与林景贤的事情,我知字未提。我要让它在心中腐烂,让那羞耻的往事腐烂。什么都没发生。
林景贤,你我注定无缘吧,那就变成陌路如何。
日子平淡如水。延见从未询问一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我明白,延见心中定有疑惑,我欠他一个解释。但不是现在,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接开自己伤疤这种事,我做不到。
我与延见仍然形影不离,在学校这种谣言滋生的地方,我与延见的过分亲密难免让旁人一论。但我无暇考虑那些。我拼命学习,有时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连三餐也是由延见捎带。旁人都不明白我才大一,为何要那样卖命。只有延见明白,我是要让自己累到没时间想起他,用学习和考试麻痹自己。于是他不阻挠,甚至比我还要卖命。
马繁常常笑我与延见:“你们这是看破红尘,决定出家吧。”
我和延见默契地笑而不答。
有些事发生了就像没发生一样,我选择性失忆。
若你要问我:“林景贤呢?”
我可能会想半天,然后对你说:“他啊,我不是很清楚啊。”我与他,似乎只是在寒武纪擦肩而过而已。
那段时间,我的行为堪称疯狂。全国大学生机器人设计大赛,我带领我们学校获得第一名,雅思考试8.5分,甚至在完全自学的情况下考到了工程造价师资格证。
而延见也与我同样疯狂。他的论文登上国际刊物。在考上本校研究生的同时在外企找到工作,月薪八千。而且还考了软件工程的双学位。平时接一些程序设计的零碎活。买了两台笔记本,送我一台做生日礼物。
我与延见都过着同样癫狂的生活。他的宿舍只剩他一人,我便搬去与他同住。
他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一言不发,只能听见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而我则埋在一堆恐怖的专业书籍下,同样一言不发,飞快做着笔记,游走与各种理论之间。
有时真的我们都累了,便并排躺在床上,说会儿闲话,相视而笑。或者坐在操场上,看穿世事一般看夕阳。
那种超负荷的生活要是没有延见陪伴,我早就精神分裂了。
白薇成了照顾我们的人。不是打电话提醒我们吃饭。她有了新的男朋友,比她小一岁,我们见过那孩子,是个和林东一样的老实人。白薇把我和延见介绍给他时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两只妖孽,你现在见到真人版了。”原来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和延见早已被传的神乎其神。连有时去了食堂,座位满了,都会有学生主动让出来。我实在没料到我和延见早已这样令人瞩目。
我和延见都没有开展新的恋情,我无力去爱,而他还在柏拉图。我有时也会觉得,就像现在这样,我和延见相互扶植,相互关心,相互照顾,而彼此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学习,找工作,累了就靠在一起,也很不错。我的生活简单而安稳,我已知足。
延见半开玩笑半认真说:“你说咱俩现在像不像早已一起活过多年的老夫妻?”
我说:“挺像。你要找不到你的柏拉图,就凑活着和我过吧。”
我和他都笑。“是啊,和你在一起很好啊。”延见回答。
这种类似于修仙一样的生活硬是让我和延见过出了乐趣。用我们的话来说:“证书和学位来的比爱情容易多了。”
我真是很谢谢你,延见,这才叫不离不弃吧。我已知足,因为有你。
用那句话来说:“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林景贤没有任何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