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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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倒是好睡。若云起了个大早。收拾了一应东西，不慌不忙地来到医院。覃家的车也刚刚到。晓菲从车上跳下，冲她招招手。俩人一齐到护理部报到。接待她们的是方玉琴。若云这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晋升为总护士长了。
一切果然如若云想的一样。晓菲去了心内科，而她则要去感染科。方玉琴拍拍若云的手背，“这是暂时的安排。”若云敛去所有的表情，淡淡应着，“我服从护理部的安排。”
感染科是一栋三层楼的砖房，座落在医院的东北角，是最偏僻的角落。经过油漆剥落的铁门，便是一方被冷落的天地。这里独门独院，长长的鹅卵石甬道尽头，是年久失修的住院部。院里花木扶疏，绿荫满地。除却那些传说的可怕顽疾，这里倒也不失为清幽的养息的好地方。
院里大多种着木槿，靠围墙种了一排广玉兰，小道旁种着两排桂花树，间隔种的是含笑。此时正是木槿和广玉兰盛放时节，空气中没有让人不喜的消毒水味，只闻淡淡的馨香。若云深深吸了口气，总不忍吐出。
□□幽深，落红满地无人扫。多年无人修剪，连灌木丛都长至人高了。转过一蓬含笑，却看见甬道的尽头齐刷刷站了两排人，大家见了她，都热烈地鼓起掌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若云微笑着。实习的时候虽说只待了两周，但大家都没有忘记她。
她恭敬地低了头，“护士长、主任好！”赵苏兰和袁志昌都还记得这个只埋头做事，从不多话的小姑娘。赵苏兰笑道，“小颜你别这么生分了，快进去吧！”袁志昌也笑着说，“小颜啊，你瞧瞧，听说你要来，他们都坚持出来迎接呢！”若云一一看过去，她怎么不记得呢！患了肺结核的冯小琼妹妹，患了大三阳的李青瑛大姐，患了肝硬化腹水的李火根大叔。她都一一记在心里。
大家都凑份子钱买来了水果、瓜子、花生之类的，堆在了医生办公室里。若云环视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低下头去道谢。抬头时，才看见谈逸轩站在人群后含笑看着她。
此时病人渐渐散了。她也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小颜，抢救室今早来了个重度肝硬化伴上消化道出血的病人，你过去看看！”护士长指挥着。她二话不说便取了隔离衣穿上，戴上口罩，端起治疗盘便往抢救室去。
他一袭白袍，纤尘不染。此时正同病人家属轻声说着什么。突然床上的病人咳嗽起来，嘴里喷出了棕色的呕吐物，溅在他的白袍上，斑斑点点，触目惊心。家属不住道歉，他淡然一笑，“不要紧。”若云忙赶上前来，将那病人头偏向一侧，并用纱布将他脸上的污物擦拭干净。顺手数过脉搏，又检查了一番输液，才轻轻退至一边。
做医生护士这一行的，什么呕吐物、分泌物、渗出物都司空见惯，谁都练就了一副铜皮铁骨，金刚不坏之身。在旁人看来会恶心欲呕，在他们看来却视若无物。若云的视线落在病床上的人身上。蜡黄的深凹下去的脸颊，辨不出年龄，两只眼却肿如灯泡。稀疏的黄发濡湿了紧贴在头皮上，煽动着鼻翼却还呼吸不过来。见过太多，她却始终不曾麻木，还是会有隐痛。也许这就是慈悲之心。
还记得刚入卫校，第一堂课便是护理学概论。从护理的始祖南丁格尔说起，谈到她的誓言：
余谨以至诚,
于上帝及会众面前宣誓:
终身纯洁,忠贞职守,
尽力提高护理之标准;
勿为有损之事,
勿取服或故用有害之药;
慎守病人家务及秘密,
竭诚协助医生之诊治,
务谋病者之福利。
谨誓!
当时一干的同学们字字铿锵，掷地有声，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气势。只是如今走上临床，真正做到的不知几人？
病人渐渐平息下来，安静睡去。若云才发现谈逸轩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戴着口罩的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让病人好好休息吧！来，我们该出去了！”说完便走了出去。若云朝家属点点头，轻巧地带上了房门。
他熟练地脱下隔离衣，反转了包起来，丢进了专用的污衣桶。接着洗手，摘下口罩。靠在水池边看着她。若云低下头，忙脱了隔离衣，捏着衣领翻转，挂在木架上。也去洗手。然后送他。
“你怎么会在？”见他踏上长长的甬道，终究忍不住问。
他笑笑，“我来会诊啊！”见她一脸不信，补充道，“科里没人愿意来，所以只好我了！”
若云不知怎的就松了口气。其实她也该想到，谈逸轩年轻，难免会多做些这样的事情，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年轻人特有的意气。
“怎么，不愿意见到我？”他又笑。
若云摇摇头，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谈逸轩深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微微的馨香，似乎是眼前的人儿身上传来，却又不是。她身上明明是恬淡的菊香呵！天空是明净的蓝，阳光从高大的广玉兰的缝隙中射过来，洒下斑驳的或明或暗的阴影。她一身白衣，亭亭玉立。
她抬手扶了扶帽檐，微笑，“谈医生慢走！”转身进去。
若云，若云，我多么希望这个夏天很长很长。谈逸轩独自在台阶下站着，望着若云渐行渐远的背影。老式的房子透着黑黝黝的暗光，走在里面的若云便仿佛三十年代穿了旗袍的女子，袅袅婷婷，入了画。
晓菲在大门口等若云下班。若云见了她，微微点了点头。晓菲不好意思地说，“你那儿太偏了，我怕迷路。”若云知道她其实是嫌弃感染科，只是不做声。晓菲又说道，“今晚去我家吃饭吧，我妈吩咐吴妈做了几样苏菜，你一定会喜欢的！”若云摇摇头，“晓菲，代我谢过你妈妈，这些天我爸情况不太好，我不敢乱走的！”晓菲叹口气，“好啦，我知道了！”俩人互道了再见。
若云回到家，颜照成已经昏迷不醒了。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曾经无数次给过自己心理暗示，但该来的还是来了，她不断给自己打气，一边拨了急救电话。在等待救护车来的时间，她尽快地收拾好了一切所需，准备住院。
输氧，输液，暂时稳住了。若云才记起肾内的专家——刘泰文主任已经于五月底退休了！她咬咬下唇，准备打电话请刘主任辛苦一趟。住院医生笑着说，“不必麻烦刘主任了，谈医生不是回来了么？他现在可是肾内权威，就打给他吧！”若云将信将疑，“我记得他之前是在心胸外科的！”“是呀！原本是的，而且也搞的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要改做内科了，真是可惜呀！”若云愣了愣，终于还是拨通了谈逸轩的电话。
谈逸轩一听出是若云的声音就什么都明白了，二话不说赶来。一番细细的体格检查，在详细询问了病史之后，下了病危通知书，制定了一系列治疗方案。忙完这些，已经是深夜了。若云十分过意不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脱下工作衣，高大的背影隐没进夜色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