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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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生前很爱美，从她留下的一切都可看出来。若云目光落在那条黑缎子的连衣裙上，如今穿出去，亦不会觉得掉身价。只是她太瘦，衬不起这衣裳。无奈，她只好花了半个晚上修改。
覃家的司机已经在门外等着。
因为上次见过，她微微颔首，叫了句，“林伯！”
林伯五十多岁，已经谢了顶，微微有些发福，一脸的和气，但是并不多话。晓菲说他在覃家做了将近三十年，十分的殷勤周到。若云笑了笑。想必是对她们覃家了如指掌了。
汽车缓缓驶入醴山大道的别墅区。乌油油的柏油大道，路两旁植满香樟，风一吹过，树叶便哗啦啦起舞。若云一阵恍惚。已经进了私家公路，两棵香樟之间间隔种了紫薇花，约有人高，此时开得繁盛，团团锦簇，如烟似霞。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
晓菲已在门口等候。若云甫下车，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她拉了进去，嘴里还说，“太素净了！”不多时，已拿了一套的珍珠首饰，催促她戴上。那珍珠粒粒皆小拇指大小，圆润光滑，价值不菲，耳坠子却是银质的，珠子也较为小些，细细的链子，回首时划出柔软的弧度。
若云正待推辞，晓菲又忙说道，“你可千万别拂了我的心意！这是恭贺你被录取的礼物！”
若云见她眼神清亮，欣喜地看着自己，便不再说什么。但见她穿了一件粉红的雪纺百褶裙，领口的水钻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腰间细细的金链子勾勒出妖娆的曲线。她画了淡妆，更显得神采奕奕，满面春风。今夜，她是最美的公主。
夕阳渐渐落下去，花园里的彩灯亮了起来。园里种了大片的玫瑰，热气中花香愈甚，醉人的甜香。覃家的花园就是一个半大公园。都是些年轻的朋友——也不知他们哪儿来认识这么多人！若云随手拿了杯香槟浅浅啜饮，冷眼看着众人笑闹。这样的热闹，总让人生出繁华似梦，醒来无痕的感慨。
有人举起话筒，“各位安静一下！”大家都停下来看着。那中间搭着一张小小的台子，放着一整套的豪华音响设备。“我宣布：晚会开始！”大家欢呼起来，响起热烈的掌声。若云却慢慢往后退去，坐在了树荫里。
有人放起歌来。一个女子用沧桑的声音低低地唱：
玫瑰呀玫瑰最娇美，玫瑰呀玫瑰最艳丽；常夏开在枝头上，玫瑰呀玫瑰我爱你；玫瑰呀玫瑰情意重，玫瑰呀玫瑰情意浓；常夏开在荆棘里，玫瑰呀玫瑰我爱你！
男男女女便跳起了舞。若云没有跳过舞，根本不懂，只好取过盘子夹甜点吃。
缠绕在树上的彩灯一闪一闪的，颇像是无数的小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若云望着那些星星便有些失神。这些星星里，不知道有没有她串成的呢？若云因为要贴补家用，就有一项活计是串这样的小花灯，用细细的电线穿了，再用铝丝扭紧，倒也比较简单。有时雇主会要求缠花样的，比如做成动物的形状，花朵的形状，就要先用铝丝扎出底子，再把串好的花灯缠绕上去，那就稍微费些时间了。
就像覃家花园里，就有几座大的花灯，一座是凤凰振翅，一座是大牡丹，还有一座是神话人物嫦娥，都扎得十分精妙，糊上白纸勾画的图样，栩栩如生，在花灯的闪烁下，让人赞叹不已。
虽然是七月流火天气，但因为在山里，反而凉爽得似秋日的傍晚，凉风习习。园中有不少高大浓密的树木，树龄都不小，遮天蔽日，若不是装了电灯，恐怕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树底下一排一排全都是座椅，像一个小型的露天礼堂。四周是幽幽的花香，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花香，这园里不少名贵的花草，若云虽来过这里几次，但也没有细看。
突兀的男音响起，“你喜欢玫瑰吗？”好听的男中音，嗓子很干净，没有抽烟的人那种沙哑。
若云直觉地摇头。坐回暗影里，往嘴里塞了一颗红提。食物总是让人感觉稍微心安一些。
那人在离她不远的另一张椅子上坐着，继续问：“哦？为什么？”。
她这才发觉眼前坐了个男人，只可惜灯光昏暗，大约可以看出他的轮廓，他长得很斯文，戴着金边眼镜，属于比较修长的类型。
若云想了想，“没有为什么。”
“那你喜欢什么花？”男人锲而不舍。
若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我喜欢白色的花。”
男人看出她的敷衍，便不再问。若云察觉了自己有失礼貌，不好意思起来，“我觉得白色的花更显高洁。”
男人笑了笑，“我叫谈逸轩，幸会。”
“谈医生，幸会！”早就听过不少关于他的逸事，只是无缘得见真貌，原来是他！
“你认识我？”这次轮到他惊讶了。不由得再次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
“嗯，我在附属医院实习的，只不过你刚好去国外研修一年…我听不少老师提起过你的！”遇见崇拜的偶像，若云也禁不住激动的心情。他是全院女性的偶像。
晓菲一阵风刮过来，“若云，你怎么在这里？难怪我找不到！”不由分说便抓起她，“过来见见我哥哥！”
谈逸轩望着那一抹倩影，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若云，若云，颜若云，原来是你。
晓菲的哥哥覃晓光。此时正叼着烟卷，和一个女孩跳探戈。他穿了一身紧身的黑色舞衣，上面缀满了亮片，随着音乐的节奏，真真如一团亮光。他本人生得不错，虽说是中等个头，但难得的眉清目秀，肤色白皙。此时全身心沉浸的舞，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倒也有几分迷人的特质。
若云虽然和晓菲来过几次覃家，却都没有见到她哥哥。但此人却是早已耳闻，是静冈市出了名的风流公子哥之一，鼎鼎大名的覃家大少爷，最擅风流，也最好风流。他常在自家花园里办舞会。晓菲曾多次邀请若云，但若云都以学业为重而推脱了。
晓菲大声叫他，“哥！哥！”其时覃晓光正在兴头上，全身扭动得疯狂，他颇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走身边的苍蝇一般，“走开走开！没见我正跳着呢嘛！”
晓菲抱歉地笑笑，若云也一笑，心里倒舒了口气。晓菲说：“若云，我们去跳舞吧！”
若云慌忙摇头，“我不会的！”
晓菲停了下，仿佛记起什么，“你刚才跟谁说话？”
“谈医生。”
“啊！他！”
“怎么了？”
“啊！没什么，他是哥哥的高中同学。”
但是若云还是看出了她的表情，是极为不自然。只是隐没在夜色里，还有闪烁迷离的彩光，看不太清楚罢了。
“那我们去唱歌吧！”晓菲很快又笑了起来。若云推辞不过，被她拉上了台。
若云真是没唱过歌，但是她记得小时候只要她一哭，父亲便将家里那台老旧的录音机打开，里面永恒地唱着那首《往事》。那应该也是母亲留下的。在记忆里，父亲从没有什么娱乐，他只看新闻和天气预报。他原是市文化馆的职工，平时专管那些旧书籍的维护与修缮的，自从患了病，就做不了了，馆长倒也好心，给他一次性买断，付了六万块钱，但是这些年给父亲看病早就用光，还欠了不少债。勒紧了裤腰带，做什么不是精打细算，哪儿有这份闲心去捣鼓这些？
如梦如烟的往事，散发着芬芳，那门前美丽的蝴蝶花，依然一样盛开。
斑驳的树影落在若云的脸上，轻颤的长睫仿佛拢翅的蝶。歌声从她的喉间流泻而出，是林间泠泠的小溪。谈逸轩站在台子的左侧，不由痴了。
这时，一个女孩抢上台来，笑道，“我也来唱一首！”
若云只觉眼前艳光一闪。女孩不过十五六岁，穿着粉红色的蓬蓬裙，愈觉得是商店橱窗里的芭比娃娃复活了。但又觉得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那女孩见若云望着她，笑嘻嘻的，“姐姐，我叫季嫣然。”那样的青春，那样的无畏。若云瞬间便觉苍老。
“晓菲，我该回去了！”若云望了望玩兴正浓的人们，浓浓的孤寂涌了上来。
“那我让林伯送你！”
“还是我送若云吧，我也正好要回去。”一旁的谈逸轩突然出声。见她们俩沉吟不语，又笑道，“放心吧晓菲，不会将你的好姐妹弄丢了！”
晓菲这才笑起来，“那就拜托逸轩哥哥了！”一面推着若云，“快去吧！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若云跟着谈逸轩上了车，直到车子开出了雕花铁门，似乎还能感受到晓菲目送的眼光，这让她如芒在背。黑色的君威如一尾潜泳的鱼，缓缓地伸展着鱼鳍，摇曳悠游。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直至下车，若云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转身进了屋。谈逸轩扬了扬英挺的浓眉，不明白她突然的冷淡疏离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