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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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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长途飞行,她披着毯子与邻座的他遥遥相望,她微笑,没有言语。他缓缓睡着,她却毫无睡意,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晃在空气里,离他太远,远得触及不到。
十二个小时的飞行,她觉得就像半分钟,一恍而过,没有留下痕迹。他仍像离开时那般,帮他提箱子,牵着她一路走。他握着她的手,握得很紧,没有缝隙,她隐隐感觉到他有些紧张,手心隐隐冒了汗。
还没等从机场走出来,他们就远远看到了那群黑衣人,还有站在中间的言朔。即便言朔威胁过她,但她也从未见过那副表情——断绝的,有着杀意。
他霎时松开了她的手。
她在那瞬闭上了眼。
有黑衣人上前拉他们,二人被迫走上了万全相反的路,因为他没有反抗,所以她也没有,很是听话地被送上一辆黑色的宾利,就这么朝市里开去。
她被送回了公寓,还是他们离去时的模样,但她知道什么东西不对了,她就是知道,她能强烈的感觉到——言朔来过了,即便东西都归了原,但她能肯定这里被翻了个遍。
她站在客厅的中央,只觉自己身上的白色羽绒服都白得刺眼。她听到有皮鞋踩上木地板,回声明灵,言朔的步子很稳很慢,然后定定地站在她面前。
她咽了咽口水,攒着手心,大冬天的冒了一身的冷汗。她低头望着地板,望着言朔锃亮的皮鞋,听着他极有威严的声音响起在这小小空间:“苏子菡。”这是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听言朔叫她的全名,那么冷静沉稳的语调,她全身一缠,突然呼吸都乱了拍子。
“你很有胆量。”言朔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孝女,没想到你会选择这样对你妈妈。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在婚礼之前,言觉会被禁足,你别想联络或者见到他,婚礼前我会给你送礼服来,你是琳琅的伴娘,如果你敢在媒体面前搞砸婚礼,呵,你妈妈会很快收到离婚协议书,而且我可以跟你保证,她拿不到一分钱⋯⋯你是个懂事孩子,记得了,别再犯。”
她握着的拳愈握愈紧,甚至指甲都要嵌进了肉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心痛得少一点,才能让泪不崩出来。她看着言朔从大衣的兜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动作带着轻蔑地扔到茶几上,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转身离去。
公寓恢复了安静,就像很多个午后和夜晚,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她就独自待着,写稿子看书——那样孤独揪心的日子,她竟然怀念了起来,起码那时一切平静,藏在深海之底,没人会去追查。
她在地板上坐下,打开茶几上的信封,是厚厚的一摞照片,起码百张,许多都是CCTV的截图画面,但将他与她在伦敦的一幕一幕拍得清晰如画,餐馆里,他们相视而笑,是她吃醋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嘴还微微撅着,他却是表情甜蜜——她看着笑了,笑得视线都模糊了,照片上的人物风景变成了模糊的色块,还闪着水光——她再看不到他的笑容。
门口有皮包掉落在地的声音,她抹了泪转眸去看,是江舒裴,染了一头黑发,简单地挽着,笑得憔悴凄美,她看着好友一步一步走来抱住了自己,她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抱在一起,犹如寻到一处秘密花园,藏了身,为那一星半点的安宁安心。
黄昏时刻,晚霞红光闪耀,肆意照进客厅,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江舒裴缓缓松开她,为她抹掉泪痕,笑道:“我们子菡,去找个更好的,别活得这么累。”她也提了提唇角:“你呢?”
江舒裴深深舒下一口气:“我要把孩子生下来。”一语惊人,她猛地忘记了自己的问题,两个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瞪得比核桃圆,江舒裴拍了拍她的脸蛋:“看你吓得,我已经打掉过一个了,舍不得这第二个了⋯⋯所以我过两天就溜去澳大利亚,袁野有他奶奶的出国禁令,找不来的。”
她猛地伸手抱住江舒裴,却是说不出话来。这都是每个人的选择,江舒裴选择这条路,而她⋯⋯也马上要选一条新的路走。
两个闺蜜一起坐在阳台飘台上喝了一晚上的酒,边喝边聊以前的事,江舒裴忆起她刚喜欢上他时候的事,说:“你记不记得你那次数学考试,你做完填空题突然开始在草稿纸上练言觉签名,结果练到交卷都没反应,我记得那会儿二胖子还以为你疯了,在稿纸上鬼画符。”
她亦不甘示弱:“你那会儿还在意大利和袁野拼酒,拼到醉得不行,打长途给我,和我说什么?袁野是你这辈子最爱的人⋯⋯”说到这,江舒裴就伸手来往她嘴里倒酒,然后二人纷纷笑了,江舒裴喝光了一罐啤酒,捏扁了瓶子说:“你说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她斜眼望过去,见江舒裴目光柔如一潭清泉,带了母性,便认真回答了问题:“男孩叫江元,元旦的元,女孩叫江媛,名媛的媛。”江舒裴听了没有抬眼,只垂着眸沿着啤酒罐边沿画着圈:“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又怕因为这名字,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她往好友身上锤了一拳:“你们两个的孩子,就算名字和他没关,天天看着那张像他一半的小脸,你能忘?万一是个男孩,长大可能还是袁野二号,你这辈子也别想忘。”江舒裴瞟她一眼:“小妞,你再说我就去打胎了啊!⋯⋯”然后她撒娇地笑倒在江舒裴怀里。
二人宿醉,一直睡到次日的下午时分,她的手机铃声一直响一直响,才把她从床上闹起来,她闭着眼睛摸到电话接了起来:“喂。”
那边貌似在喝什么东西,听到她这沙哑的一声招呼,竟喷了出来,无奈道:“是苏小姐吧,我是来自懒虫公司的销售员陆渲弋啊,我们公司最近在开发一个产品叫‘起床’,据我观察很适合你哟。”
她朦朦胧胧地就把电话挂了,江舒裴趴在另一个枕头上迷糊地问:“谁啊?”她也没过心,只回答:“哦,推销的。”然后二人继续呼呼大睡。
城市又下了雪,纷纷扬扬的,她真正转醒时已经六点过半,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江舒裴比她醒得早,在沙发上窝着吃泡面,她已经清醒,有了力气,便骂道:“江舒裴你个疯子,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还吃方便面,”说着冲过去就抢了过来,“居然还敢吃辛辣面,你真是⋯⋯我真替你的孩子感到担忧,等着,我给你煮紫菜鸡蛋挂面。”
她正走着,江舒裴就在身后开口道:“你的电话响了好几次,我帮你接了,是个姓陆的,貌似在你们家楼下等你呢,你要不要下去看看啊?”
她一听就知道是那不耐烦医生,他可真喜欢干这种等人的事情,她心里一急,睡衣也顾不得换,披上羽绒服就下了楼。
不耐烦医生的车前盖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一看就已经等了很久。车灯亮着,她一路小跑过去,陆渲弋见到她马上就从车里出了来,只穿了一件短袖一件风衣,冻得发抖,但还笑得傻兮兮的,问道:“醒了?”她心里一气,往他小腿上一踢:“你这又是发什么疯啊!”还没等他回答,就拉着他进了楼里:“你这不是乱来么,快跟我上来。”
公寓里的暖气烧得极旺,江舒裴见了原来的主治医,又恢复了女王的模样,淡漠地打了招呼就自顾自地继续看电视。她把不要命的不耐烦医生安置在一个单人沙发里,然后给他找了言觉的羽绒服,又匆匆忙忙倒了杯热水,这才闲下动作来,骂道:“你干嘛在楼下等啊,这大冷天的,也不知道多穿几件,耍酷能当饭吃吗?没把你冻成冰棍真是不容易⋯⋯”
陆渲弋还是笑着不说话,只问:“没有东西吃吗?我中午饭都没吃。”
她气不打一处来,竟是没空去想言觉的事情的。看着一个没吃东西的孕妇,和一个没吃东西的呆子医生,她还是不忍心,踏着重重的步子去厨房煮挂面。
虽然现在会了很多别的菜,但紫菜鸡蛋面还是她最拿手做起来最迅速的,所以她快手快脚地下了三碗面,招呼两个貌似没有自理能力的人,然后大家都狼吞虎咽起来,像是三天三夜没有吃饭。
江舒裴吃完面,突然苦笑了:“看来真得去学烹饪了,不然真的⋯⋯”说着又想起有陆渲弋在场,便一笑置之,和她道:“辛苦了,我就先回去了,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呢。”
她点点头,咬了咬唇,微笑得勉强:“恩,你⋯⋯有事一定打电话给我。”
江舒裴在外人面前一向潇洒,取过自己的东西,勾唇一笑,匆匆离去,若不是她知情,定会觉得这女子什么事也没有。
于是,空间里只剩下她和陆渲弋两个人。不耐烦医生整整吃下了两碗去,她在厨房洗着自己和江舒裴的碗,一只手就伸过来,取过她手里的海绵,坦然自若地开始洗起了碗,然后在一片寂静中问道:“难过?”
她愣了一愣,反应过来,淡淡垂了头又偏开:“别提了。”
陆渲弋真的没有再提,只认真地洗着碗,她也没有动,站在一旁用干毛巾把碗擦干放进碗柜,然后在水声流动中,她突然想说了:“⋯⋯我是不是该放弃了?”其实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只是她自己无法说服自己,她需要别人的劝说,只需要一个字,她就可以以此为理由放弃得冠冕堂皇,彻彻底底。
陆渲弋关了水龙头,撑着水池看她,二人的距离并不远,也并不近,他微笑道:“放弃对大家都好,你退一步看看那海阔天空,说不定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爱他⋯⋯反正,无论你怎么决定,我这个酒友一定随叫随到,免费的,不收你钱。”
这样一句,足够。她含笑接过他手里最后的一个碗,道:“谢谢了⋯⋯酒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