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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14.

      向铭盛每年都要出席数次各种活动,将自己一副尊容当公开展品,在一个盛会上展示完毕,再去另一个晚宴上微笑。

      然而这众多活动里,有一种是最让他忐忑不安的。每次的签售会头一天他都会陷入一种类似偏执狂般的焦躁里,梦醒的间隙里都会情不自禁去过一遍明天要穿的衣服要记得洗头要刮净胡须……等准备的细节。

      事实上每次焦躁一晚上过去,最终出现在签售会上的总是简单的衬衣仔裤并一下巴胡渣,然而这种痛苦的偏执过程却在每一次签售的头晚一再的重复。

      老魏亲自压阵,主持人妖娆多姿的站在台上,对媒体与粉丝做足噱头。然后音乐转换,向铭盛状似轻盈的从侧面拾级而上,姿态优雅的与女主持握手致意,然后微笑着对台下媒体们鞠躬:“谢谢,谢谢。”

      这位女主持此前在圈里也见过数次,那时她眼角飞霞姿态荡漾,诱惑指数远远高于此刻的大方得体。

      “你好,晶晶,又见面了。”他十分友好。

      “你好,向老师,很荣幸能主持您的签售会。”阙晶晶十分谦逊。

      两人相视一笑,看起来默契十足。

      话题从向铭盛今天的穿着开始,品头论足了一番以后被引导到作品上,简单的问答和介绍完毕,就是媒体自由采访的时间。

      向铭盛在记者们的各色问题间如同一尾游动的鱼,大约本身是做文字工作的,私生活也保护甚好,因此问题无非是围绕作品本身,以及平日混迹与各种高级会场的那点事儿,该说的真诚老实交代,不该说便卖萌装傻,这一套他很熟。现场气氛和谐又活跃,媒体觉得他够有料,老魏觉得他够猥琐,双方皆大欢喜。

      接着便轮到外面排队的粉丝了。长达2小时的签售下来,向铭盛觉得自己腮帮子都要笑肿,手臂也几乎酸得无法动弹。他曾经很想学习日韩小明星搞搞新意思——盖章——被老魏一掌pia飞:“小姑娘们找你签字无非是因为想得到属于你自己的一点儿念想满足她们YY的心思,你丫给她们盖个章,丫们对着一红方块儿能YY出点啥?还落个懒名儿!胳膊这就酸啊?早衰是吧?给老子练练杠铃啥的,把你那肱二头肌给老子练结实了使劲儿签!”

      被秒杀了的向某人只得老老实实坐在桌子后面,眼看着长龙也似的粉丝队伍优雅的微笑着,并满足她们的各种要求:

      【粉丝1】:你好,我很喜欢你的书,巴拉巴拉巴拉巴拉……谢谢,那……能抱一下吗?

      【向】:……好啊,欢迎——啊!#¥%……¥&

      【粉丝2】:向老师……啊我太激动了我居然见到了你本人!本人比电视上还好看!天哪我太激动了……

      【工作人员】:对不起这位女士,请速度快一点好吗,后面还有很多粉丝在等。

      【粉丝2】:啊好的好的,麻烦你给我签个……“lolita是我的最爱”,对对,lolita就是我,然后再给我画个桃心……哇这个桃心画的好Q……

      【向】:……

      【粉丝3】:……

      【向】:?

      【粉丝3】:……!!!

      【向】:¥#%#¥……%&¥@#!!!!(哎呀妈呀放开我!!)

      整个签售期用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向铭盛被老魏押着在几个一级城市飞了一圈,觉得自己几乎脱下一层皮来。从签售的情况来看,冲畅销书肯定是没问题的了,老魏在回程的飞机上睡得跟头死猪似的,向铭盛看了会机载电影,觉得眼皮子干涩得要睁不开了,正准备睡一会,侧过头看到过道的另一边蜷着个年轻人,毯子一直盖到下巴,挺冷似的缩成一团儿,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姜舟来。

      这么一想着,便觉得似乎很久没见过这孩子了。没了老魏的聒噪,飞机又是另外一个私密空间,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窗外的刺眼阳光,便闭上眼睛,奢侈的想念着那个孩子在自己生命里留下的所有痕迹。

      下了飞机便迫不及待的想打电话,无奈老魏那厮十分没有眼色,一定要兜他回家,于是一路只得将那点心思死死压着,像怀里兜了只欢脱的兔子,四只爪子在心里抓挠不停。

      终于摆脱老魏,进了公寓电梯摸出手机,忽然又觉得一路的心思百般可笑起来。那一点执着到了可以实现的这一刻,像生出来另一张向铭盛的脸,嘴角勾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眼神却冰凉的看着他。

      是啊,老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色?

      向铭盛这么想着,又将手机塞回兜里,掏出钥匙进了门。

      进了门,那种刻骨的疲惫才从骨头缝里一点点渗出来,他觉得自己像一块风化严重的墙皮,整个人的细胞组织正在一寸一寸的脱落着。待他脑补了这个情景以后,又头皮一紧的将自己剥干净跳进了浴缸里泡起来。

      忘了开空调,即便水温不高,也感觉有汗从额头上浅浅渗出来一层。水的浮力将他一双腿轻轻拖起来,失去重力的身体顿时感觉有些恍惚,他舒服得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没来由的,他觉得力气从指尖慢慢褪去,这种感觉奇妙而熟悉,然后他以一种毫不陌生的方式飞了起来,无数奇异景观从身侧掠过,他看着这个奇妙的世界,心里觉得安宁而愉悦。

      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他忽然停在半空,远处云朵跟他齐高,没有一处地标。

      我要怎么找到他呢?他茫然的想着,这种想法让他迅速的急躁起来,仿佛丢失了一个重要的朋友般,他悬在半空,视野里一片熟悉的茫茫。

      飞了几个上下来回也没有找到该找那个人,只觉得难过且生气,仿佛自己有不对之处,然而那人确实不该连个消息都不传递,就这么凭空的留他在这里。

      那生气很快卷起一丝难过,然后很快,那一丝难过便蔓延了整个世界,他看着身边的云海,就像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世界的中心那样,整个世界都长得一样,又这么大,而我找不到他们,只剩下我一个人。

      姜舟就在前面。

      背着一只硕大的双肩包,弯着腰,从背后只能看见半截包以及一双裹在米色休闲裤里的长腿,因为瘦,腿弯处便显得十分薄。

      向铭盛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下来,静静看着眼前的男孩。

      盛夏的山坡上有一种馥郁的香,来自太阳蒸发的青草汁液。草木繁茂间有风从林中穿过,像一阵悄然的小雨,窸窸窣窣的响。他想起曾经电话里听到过的沙沙声,难怪有那种让人宁静的韵律感。

      那个男孩背对着他,弯腰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植物,仿佛他和这些植物一样,与这时头顶的蓝天,脚下的泥土,耳畔的风……他们才是一个自然的整体,而只有我这个凡人,却鲁莽的一脚踏入了幻境。

      姜舟被声音惊动,直起身来,回头看见向铭盛伫立在那里,有些茫然失措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

      “向老师!怎么这么快?”他三两步跑了过来,高兴的站在向铭盛面前。

      向铭盛回过神,见他手上拿着的相机,“我打电话时已经在路上了。在做作品?”

      “是啊,找了很久的素材。”姜舟晃了晃手上的相机。

      向铭盛接过来掂了掂,“这么沉。”

      “买得早,那个时候的机器就沉,镜头是问社里借的。”姜舟笑,“您怎么有时间过来?我以为你最近会很忙。”

      “你怎么知道?”向铭盛问。

      “……我在书店看到签售的预告。”姜舟看着脚下,脚尖转了转。

      “素材找好没?”向铭盛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那棵植物前面,“这什么东西?”

      “铁线蕨的苗,好看不?像小孩吃的那种棒棒糖。”姜舟笑着摸了摸蕨苗弯曲的嫩茎。

      “挺能长的。”向铭盛感慨。“拍植物?”

      “大概吧,还没拍到满意的片子。”姜舟盯着那根蕨苗,不知道到底在观察什么。向铭盛跟着端详了再三也不得要领。

      他侧过脸去看姜舟,一段时间不见,男孩子的脸仿佛又有了点细微的变化,这种变化不在表面,亦不在骨骼。他心里暗暗讶异着,看着这个男孩的眉梢眼角里逐渐凝出一点点的沉静,仿佛风吹过清浅池塘,那些涟漪慢慢的,慢慢的,就静了下来。

      “……”他听见自己说。

      “什么?”姜舟回过神来,笑着问。

      “没什么。”向铭盛觉得自己真是魔障了。

      我需要理智。

      他将相机塞回男孩的手里,“抓点紧,截止时间不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向铭盛转身大步走出夏天的密林,将那片迷障的绿色树林与那个男孩一起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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