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浅蓝》Ansiron

25、琥珀色的忧伤

　　夜已深，急救中心却是灯火通明，依旧亮如白昼。
　　小敏双手扶在门边，已经站立四个多小时了，那一扇厚重的大门，无情的隔开她和她深爱的人，能做的只是无可奈何的等待，等待上方那盏红十字小灯宣布抢救结束。
　　阿姨披着一件橘红色棉袄，坐立不安。她站起身子，焦灼地在走廊间来回踱着步。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还是免不了心头狠狠一颤。她是因为忘记带自家钥匙而转回名泉小区的，那个时候小佳浑身颤抖，全身抽搐倒在一个男孩子怀中，没过几秒钟便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凌宇一脸颓废，两只手紧紧的抱着头蜷缩在休息椅里。几个钟头前，医生的话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炸开，立即吓醒了酒醉的他。“心肌大面积缺血引发的心肌梗死；心肺复苏已无效；准备电击除颤；准备开胸手术…”即使思考到现在，他还是无法清楚的搞明白状况：为什麽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间就停止心跳了？
　　走廊间募得传来沉重脚步声，英俊几乎是飞跑过来的，找了好几个抢救室终于找到他熟悉的人。小敏抹了一把泪眼走向英俊，忍不住埋怨他。
　　“怎么回事？医生说，心梗都是有先驱预兆的，这几天都是你跟他在一起，我以为我能放心的。你怎么能这麽粗心大意呢？现在情况还不知道怎麽样，真怕他就……”
　　英俊喘着粗气，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对不起，我不好，以后我再解释好吗？小敏，要冷静啊，小佳现在需要我们。我们要相信他，他会努力的。”
　　小敏面无表情，木纳的点点头。英俊刚要再说些安慰的话，眼角余光却不留神扫过座椅里的人，他浓眉一戚，立刻惊呼出口：“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凌宇和阿姨送他来医院的……”小敏的解释还未完成。
　　英俊已经三步大跨上前，单手揪起凌宇衣襟，大声责问：“你又干了什麽坏事？”
　　凌宇毫无防备被他揪起，失神的眼睛布满血丝，浓烈的酒气喷在英俊脸上。英俊嫌恶的松开，他缓慢而僵硬的跌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阿姨见状，一面试图拉他起身，一面制止英俊：“孩子，别这样。多亏了这位同学帮忙，小佳才有一线生机呀。”
　　小敏挡在凌宇身前，憔悴的脸上带着不解的神色，她伸手抓住英俊胳膊，想把他推到一边。“你怎么了？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担心赵佳。可是不能怪在别人头上啊，佳的心脏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不听话，忘记了身体的众多禁忌……”
　　英俊纹丝不动，凭他的力气，她又怎能推得动他。英气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悲凉，他郑重告诉她：“他没有。他比任何人都珍惜生活。”
　　小敏哑然，又一行眼泪悄然落下。
　　凌宇从地上爬起来，甩开阿姨扶着的手，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英俊。众人还不及反应，他的一拳已挥了出去。英俊结结实实挨上了这一记，微侧过头，黑色的眸子里闪着冰冷的寒光，抚一抚嘴角，他悄悄握紧了拳头，指骨捏的咯咯作响。
　　凌宇像个疯子似的大声咆哮着：“为什麽不告诉我他有心脏病！为什麽你们都不告诉我！！”他愤怒的眼神扫过小敏，最后落到英俊脸上。“他现在之所以躺在里面，都是你的错，你逃脱不了责任的！”
　　“呵呵。”英俊鄙夷的斜睨一眼凌宇：“你还真能啊，直到现在还能推卸责任到一干二净。你真正关心过他吗？你想过去了解他吗？但凡你有那么一点点上心，他又怎麽会进了医院！你仔细想想：你第一次出现，抢他的女朋友。第二次，找了五个混混儿要跟他拼命。第三次，居然跟他比赛跑？这一次呢？你又做了什麽？你敢跟大家说说吗？你别告诉我什麽都没发生。我没办法相信你，凌宇。”
　　凌宇“嗡---”的一阵头晕耳鸣，脑子里遂然出现当时的情景，他用力按住他的手，他的手边是有多个药瓶来着……他无力的靠着矮柜呼吸沉重，他以为他是紧张激动，所以他吻了他……
　　他怎么敢告诉大家他爱他？有谁会相信？他给他的只有伤害，真的是这样，为什麽会这样？
　　凌宇一下子站不稳，跌倒进座椅，几乎是带着哭腔喃喃自语：“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伤害了他，我不知道他的心脏不好……”
　　没有人再去理会他，因为抢救室的红灯终于暗下来。
　　赵佳苍白着脸色，躺在移动病床上，身边围着几个医生护士，医生一刻不停的查看着病人面色、肢体、心跳数据，护士则高举着输液袋。氧气包，微型心电监护，有条不紊的放置在病床边。
　　如不是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心跳声，此时的病人安静的毫无生命力。
　　英俊帮忙推着病床去往“重症监护室”，小敏原本想着扑过去抱一抱他，给他无尽的力量和安慰。可是，看到他胸口缠着的大圈雪白纱布，她哪里敢碰他？泪水落满了脸颊，不知是抢救成功后的喜悦，还是为他所受的痛苦而心疼，大概都有。
　　老医生扯下口罩，叹息着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否脱离生命危险，像心梗这类疾病，一周之内极易出现猝死和引发严重的心力衰竭。哦，你也别太担心了，因为抢救比较及时，我们会尽力控制其并发症，保证住病人的生命安全。”
　　“谢谢，辛苦您了！”小敏由衷的鞠躬行礼，泪眼朦胧一片，心底默默祈祷：“佳，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老医生简单交代抢救过程后，往监护室走去。小敏去办入院手续。
　　凌宇呆呆地坐着，眼睛直盯着病床离去的方向。大流量吸入氧气，大剂量静脉滴注，就算再怎么医学白痴，也该知道赵佳这次病情发作的严重性。
　　抹一把满面是泪的脸，凌宇突然有种跳楼欲死的冲动，就是去死也要向他说声对不起再死。他懵然站起身体，摇晃着往医院外面走去。寒风吹过，却丝毫没有冷的感觉。

　　赵佳待在重症监护室的半个月里，小敏，英俊，钟文，赵董事长和李墨只能隔着镶嵌的大玻璃，看一看里面的情形，再怎么担心也使不上力，只能多次拜托院方，用最好的药，最有效的方法救人。
　　到了夜晚，总是有一个面色憔悴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一动不动站立在玻璃窗外，一待就是一整夜。连整日司空见惯的护士们都吓得心惊胆战的，以为是什麽不干净的东西。也难怪别人会误会，只是凌宇居然真能够站立十二个小时，不换姿势，不挪位置。若不是英俊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这会是凌宇所做所为。
　　因为重症室不允许探视，英俊就每天抽出时间来陪陪赵佳，说是陪陪，也就是在窗边站站。赵佳的病情不太稳定，多数时候他都是昏睡着的。但是只要每天能够过来看看，听一声护士说：“他今天很好，没有危险。”比什麽都开心。那一天他接到采访任务，9点多钟才完成，本打算明天再去看他，可不知为什麽，心里惴惴地总是不安，连晚饭都没有吃下去。于是打车辗转前来医院，意外见到了目光呆滞的凌宇。
　　“怎么，觉得愧疚了？”
　　英俊的声音如洪钟般清亮，在寂静的玻璃窗前格外刺耳。凌宇哆嗦一下，却未回头。
　　过了许久，他悠悠地说出心事。
　　“我从来都不知道，人的生命其实这麽脆弱。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英俊斜倚在玻璃上，正面看他，他没生病，却是一脸病态呈现出来，不免觉得有点同情他。
　　“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对小佳的病情起不了一点作用，还是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以后，别再想些个莫名其妙的点子来逼迫他，伤害他。别再纠缠小敏了，放过他们吧，他们是真心相爱的，而且，人家早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对了。你再不醒悟，只怕要落得千古骂名了。”最后一句本是玩笑话，此时却异常贴切。
　　“放手？”凌宇扭头低叹，固执心性顽露无疑：“可是，我是个执着的人…”
　　“我不允许！”英俊突然抬高嗓门，大喝一声。不小心被旁边走过来的护士，劈头盖脸一阵狂训。
　　英俊只得连连道歉，压低声音“怒吼”凌宇：“我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再一次伤害到他们。你给我记住了！”说完转身离去。
　　凌宇默默注视着依然离不开氧气，依然没有停止过输液的赵佳，一行复杂的眼泪缓缓落下，他紧闭上双眼，低下头轻声呢喃：“英俊，你在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