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浅蓝》Ansiron

26、终成回忆(一）

　　离开重症监护室的那天，只有父亲赵文津一个人陪在身边。
　　回病室的一路上，赵文津紧紧地握住赵佳的手，柔声细语不停地喊着“儿子，儿子……”，那焦灼急躁的眼神就好像他要死了一样。赵佳侧过头，如水般黑亮的眼眸一动也不动盯着他看，不小心就在那双锐利的眼眸中，挖出了陈年旧事。母亲去世的时候，这个男人无动于衷，甚至没过几天，就带他去做了亲子鉴定。
　　胸口开始发闷，喘不上气，无论他怎么努力调适呼吸都是白搭，反而胸口越发的疼痛难忍。模模糊糊中，他看到医生凑过来的脸，听到有个很温柔的男声在叫他的名字，感觉到护士慌乱地解开他病服的纽扣，之后就昏厥过去，再也没有了意识。
　　医生检查一番，做出判断：“急性心绞痛，给他静脉注射硝酸甘油，恒速输入。”
　　护士一面重复医生的话，一面快速拿起针剂，推入到输液管，调整输液速度到每分钟20滴。
　　赵文津心口堵得发慌，眼睛轻微一阖上，一滴泪顺势滑落脸庞，握在一起的手心里粘出一层冷汗，不知是他的还是儿子的？如果可以，他愿意代他痛。小佳他只有二十二岁，不像自己已经老态龙钟死就死活就活，没什麽可遗憾的。想到这里，泪眼竟一时无法收场，他起身面对着老医生，行九十度大礼，声音因抽泣而低哑：“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老医生扶起赵先生，摇着头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接下来的护理尤为重要，24小时最好留人看护，当然我也会派护士随时监察病情。”
　　“好，好，您说什麽我都配合。”
　　“别太担心了，您自己也要保重好身体。”
　　客气几句，两人继续跟上同去病室。
　　赵佳一觉睡醒，也不知是啥时辰，眼前赫然出现父亲字正腔圆的笑脸。
　　“怎麽样，儿子，还可以吗？”
　　赵佳如慢动作回放，点了点头，这段时间父亲确实苍老憔悴了不少。他动了动喉咙口，干涩、生疼，又苦又腥，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像一坨烂肉，做个吞咽动作都要疼上一阵，一双微湿的大眼睛开始纠结慌乱，赵文津急忙握了儿子的手。
　　“小佳，大夫说你还不能说话，因为之前插管的原因，口腔、气管可能会不太舒服。”
　　赵佳收回视线，停留在天花板上，用了足足几分钟才消化父亲的话，莫名其妙烦躁不堪，不光身体不适，连大脑的运转速度都迟钝的不像话。他呆呆的看着上方，什麽也不想去想，什麽也想不起来。
　　这时，门轻轻地被人推开。
　　一个高大微胖的男孩走向病床。他取下身上斜挎的背包，对赵文津礼貌地说：“叔叔，您累了吧，晚上我来陪小佳。”见赵先生略微迷茫的眼神打量自己，英俊解释说：“我以前是赵佳的护工，对他病情还比较了解，您放心吧，不是还有医护人员在吗。”
　　赵文津揉着突突跳着的太阳穴，看一眼儿子，发现儿子空洞的眼神里，居然露出欣喜之色。他也确实是累了，简单交代几句，便同意留给年轻人独处的空间。
　　赵佳动一动未扎针的手指，抓了抓床单，漂亮的眼睛里内容丰富，嘴巴不能用，只有将内心的波澜全都汇聚在心灵的窗户上。
　　英俊帮他拉好棉被，坐在椅子里仔细打量他的脸。他瘦了，皮肤依旧白皙没有瑕疵，眼睛似乎比以前漂亮了，双眼皮的沟壑更显深刻，血色淡漠的嘴唇干净清爽。除了细小的呼吸和虚弱的身体，还是赵佳。
　　“躺累了吧？我帮你擦擦身体，松松筋骨。”
　　没有要询问他的意思，英俊绕过那堆精密仪器，到洗手间找出脸盆，又到病床前的矮柜里拿出一条崭新毛巾，然后自饮水机接出热水和冷水勾兑。
　　赵佳的眼睛就这麽一路追随着，不太灵光的脑袋像是突然开了窍，英俊跟他非亲非故，也算不上是他的亲密朋友，换作别人对于他这种随时“戈蹦”的危险人物，唯恐避之而不及，为什麽他还是愿意跟自己扯上关系？而自己又为什麽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
　　伸手拭了下水温，英俊想，他以后洗澡怕是要冷不成热不得了。
　　小心地绕开连接在他心口的电极导线，解开病服上白色小纽扣，露出赵佳宽阔赢弱的胸膛，那里赫然多出了一道粉红色刀疤，因为正在愈合中所以格外触目惊心。英俊轻轻地帮他擦了擦脸，胳膊和完好处的肌肤。
　　赵佳勾一勾唇角，眯起眼睛，很享受的样子，舒舒服服的就睡了过去，在梦里，他看到自己躺在云彩上。
　　凌宇悄悄的躲在门外，倚住雪白的墙壁。现在他知道了，他的世界其实一直都与他无关。没有李小敏，他还有英俊。
　　因为大部分使用昂贵的进口药物，赵佳的身体在逐步恢复中。嗓子能够发出声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感谢医生，这当然是赵文津的主意，也是出自赵佳的真心实意，第二次生命是医院给的。

　　“佳，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了。”小敏几乎每一次来病房看他，都是同样的拥抱，同样的对白。
　　看来这次是真的吓坏她了。
　　赵佳耸耸肩膀，一脸的无奈，“那我干脆去蹲监狱得了。”
　　小敏微嘟着嘴，双手掐着杨柳细腰，“去去，你去吧，别指望我给你送饭。”
　　赵佳不以为然，搬出挡箭牌，“英俊会给我送。”
　　谁知小敏却嘿嘿笑了，“你绝对指望不上他，他最近可忙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潜入贼窝’，对，就是这样。”
　　“哦！”他象征性的长叹一声，“原来他先一步当贼去了。”
　　小敏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及时给他一棒子，“你可不许给我玩过火了。”
　　赵佳想起那个何以魁，带着笑脸讨好的问：“要是一不小心走歪了呢？”
　　“那我就恨你一辈子。”
　　“啊～”赵佳手伸到背后偷偷整一整枕头，然后一头倒下去，手按住胸口，“不能这麽严重啊，我经不得吓唬的，要不然心梗给你看。”之后就歪着脑袋“不省人事”。
　　小敏蹑手蹑脚凑上前去，赵佳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偷眼瞄她。
　　待她刚一走近，伸出大长手臂包裹了她个严严实实。
　　“赵佳……”她吓了一跳惊呼出口。
　　“嗯？”他紧紧的抱着她，不撒手，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还记得吗？”他呢喃着，雨点般的湿吻烙印在她的脖颈。
　　小敏想要推开他，可他一米八三的身体重量也不是盖的。只好如实警告他，“你还没恢复呢！”
　　赵佳吻一吻她饱满幽香的唇，笑着说：“你，以为，我要，那个？”
　　“呃～”不是吗？这……
　　脸一下子羞得通红，她急问：“那你问我记得什麽？”
　　同一间病房，同样的人和事物，小敏，你做过什麽事情，难道真的忘了吗？
　　脸皮羞得更加红润，连耳根，脖颈通通红得不像话，“真没出息”小敏暗暗骂了自己，搂着赵佳的脖子一夜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