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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忆湘西峥嵘岁月愁 ...

  •   憶绵伸出手来拉住女孩:“原来你就是那个采桑的小妹子,可买得蜀锦了?”
      女孩红了脸,手往里挣脱着:“没有,太贵了,我们买不起。”
      憶绵朝门房喊道:“六子,一会你爹回来了告诉他把这个叫翠儿的姑娘留下吧!”
      六子伸出头来:“哪个?”
      看过之后说道:“成,放心吧。”
      翠的哥哥听了之后憨憨的笑了,说:“妹子,我走了啊,家里农活忙,哥有空来看你。”说完撒腿便跑了。
      憶绵带她去了丫鬟们住的屋子安顿好,说:“走,姐给你弄身蜀锦穿。”
      翠儿听后兴奋地眨了眨眼,急忙小碎步的跟上憶绵。
      回到陈宅,憶绵拉着翠儿敲陈橙的房门,推门进去,看见陈橙正比着陈安的脚画鞋样,满脸喜色。
      翠儿看见陈安后惊叫了一声,吓得躲在憶绵身后,脸色发白。陈安心慌的说:“明天再画吧,我的鞋还能穿。”说完匆匆走了。
      陈橙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干吗?”
      憶绵抱歉的笑了笑:“橙姐,你给我做的那身蜀锦裙子呢?我想送给这个妹子穿。”
      陈橙打开柜门翻了出来:“喏,就这件。”
      憶绵接过把翠儿推到里间:“去,快换上。”
      等人走进内室,陈橙压低声音:“那儿找来的这么没眼力的丫头。”
      憶绵好脾气的笑笑:“我家府里新来的丫鬟。”
      正说着翠儿已经换好走了出来,明锦的色泽亦真亦幻,这样一穿衬得小家碧玉般的翠儿瞬间动人起来。
      憶绵开玩笑的勾了个兰花指,婉婉袅袅的唱了句:“妹妹娇艳如花似天仙,宛如月里嫦娥下凡间。”翠儿听后脸更加红,踩着自己的另一只脚说:“你穿上肯定比男装更好看。”
      陈橙仍恼翠儿而刚才惊叫时吓走了陈安,哼了一声:“憶绵是我们小主子,女人的衣服哪配让她穿,生是男人命,命贵着呢!”
      翠听了头低得更低,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看在眼里却有另一种动人之处。
      憶绵打圆场的托起陈橙的下巴:“美人儿,爷陪你买点脂粉出嫁那天用?”
      这回轮到陈橙红脸了,脚却不停,抬腿就往外走,惹得憶绵哈哈大笑。
      到了街上翠非要先回相府,憶绵也只好随她去了。

      憶绵不喜逛街,绢花脂粉对她来说没有半点用处,只是随着陈橙走走停停,细问她与陈安的姻缘纠葛。
      二人皆会武功,语音对外人来说几不可闻,双方却听得真真切切。
      “我是在义庄看见他的,那时我们都不在成都,我自小长在黔中郡(湘西的西南边陲),安哥原也不是什么绿林中人,是个赶尸匠。”陈橙眯着细眼,陷入回忆之中。
      憶绵听到这时倒吸了一口气:“你说四堂主是湘西赶尸匠?”
      陈橙点点头。
      “那些走尸真的会自己走吗?这样子走?”憶绵学着清代鬼片伸出两只胳膊做着蹦跳的姿势。
      陈橙忙制止憶绵在大街上奇怪的动作,低声说:“嗯,差不多这个样子,但是尸体与尸体之间都牵连的有暗绳,要不然上山下山动作不一致会摔尸,赶尸匠能拿许多钱,但不能出错,只要错一次,下回尸体就不受控制了,饭碗便也砸了。”
      陈橙一边挪着步子四下观看,嘴里却不停地讲述着诡异的情爱根由。
      那时的陈橙只有八岁,身边只有一个养母。养母生在武陵山的一个族落里,那里的人自称叫“廪卡”(巴人始祖廪君的族人的意思)山里的姑娘自小大胆野性,独自跟着走街的货郎嫁到黔中郡,谁知被货郎骗了身子又抛弃,卖入勾栏。陈橙是被养母在街角拾到的孤女,用家乡话叫她橙,说是小花的意思。到底怎么写谁都不知道,还是后来陈庄主给改的名字。
      养母身上染了病,老鸨不给看,将死之时扔到了义庄。陈橙见状也谎做自己被传染,随着养母一起躺在义庄的角落里。四周阴森森的,养母也已经气若游丝,断断续续说着想回家的呓语,有的陈橙也听不懂,不多会儿就咽了气。
      这时已经天黑,忽然响起阴锣声,身处此地的人都知道,一听见这样的声音是不能出门的,因为背尸的要借道了,人鬼不能同路,家家关门闭户。而且赶尸人也不能让尸体进镇里,专门有义庄供他和尸体歇脚。
      那时的陈橙虽说害怕,却冒出了一个念头,求赶尸匠把养母送回家。

      随着铜锣声越来越近,陈橙死命的躲在养母怀里,虽说养母已经死了,但对于孩子来说,她还是那个平日依靠的慈母。吱呀一声门被推来,借着月光看去,赶尸匠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嘴里吆喝着把尸体赶到墙边,用草席盖上免受月光之气。
      少年原有个名字叫巫官,是师傅起的。巫官推开一具空棺,睡在里面,琢磨着明天的路程。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尸匠哥哥?”
      巫官惊坐而起,以为诈尸了,但转念一想这回赶得队伍里并没有童尸,就四下张望。陈橙从养母身边走过来,双膝跪倒哭着说:“尸匠哥哥,求你送我娘回家吧,你要答应我长大了就给你做媳妇。”
      在那里是没人肯嫁赶尸匠的,所有的赶尸匠都是孤独终老,最多也只有徒弟给送终。陈橙也从大人的嘴里隐约明白这点,所以才这样说。
      巫官忙拉陈橙站起,看了看陈橙的母亲,问:“你娘家在哪里你知道吗?
      “武陵山廪卡。”
      巫官知道那里,穷山恶水悬崖峭壁。一琢磨正好要往哪个方向去,就答应了下来。陈橙看着这个清秀的少年,并不害怕,就爬进棺材要挤着和他一处睡,毕竟那头还站着一排死尸。
      巫官自小是面容诡异的师傅带大的,从来没有接触过孩子,看着陈橙玉雪聪颖,心下一喜,便把她搂在臂弯中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二人催促着尸体上路,陈橙很聪明,看了眼便学会敲锣鼓,十八响一个轮回,警告众尸体归阴,九响一个边锣,告诉尸体们只是暂借阳间的道路,小陈橙从未敲错过。
      这日走进深山腹地,尸体也不多了,有的沿途路过家乡已被亲人接回安葬。只剩下一具老年陈尸和三具壮年客死异乡的男尸和陈橙的养母。
      晚上雷雨滂沱,电闪如蛇,赶尸人最害怕这样的天气,急匆匆赶到义庄,划地烧符,又拿出镇尸符贴在每一具尸体的脑门上,用草席包好停靠在门后,之后巫官就出门小解。
      如果要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巫官宁愿憋他一晚上也不会出门的。

      陈橙见巫官走后,惦念着养母被浇了一身雨水,便偷偷掀开草席,拿着干布擦拭,也许不小心碰掉了别的尸体上的镇尸咒,也许是掀开草席的时间过长被月光充分照射,巫官提着裤子进来时已经看见五具尸体有两具开始泛着青毛,就像平常人家长期忘记扔掉剩馒头,开始犯绿色的毛蒲。
      当时巫官第一个念头就是闹凶了,一把推开陈橙,从怀里掏出镇凶咒就要往尸体身上贴,可以已经晚了,凶毛瞬间就长满了尸体,看不清本来的面目,眼见着死尸的指甲越来越长,形成一个倒钩,泛着乌黑乌黑的色泽。
      巫官急中生智照着青凶就唾了几口,可是也就暂时阻挡了毫无概念的瞬间,眨眼的功夫一股恶臭传来,青凶的阴惨惨的指尖就要划到陈橙的后背上,吓得陈橙扑到巫官怀中,巫官迎身挡住其中一具,把手里的黑狗牙扔进青凶微张的口里,一摊黄水从尸体里流出,尸体立刻变成干扁状,没了动静。
      可是另一具青凶的指尖从巫官的眼角划至脖颈,顿时鲜血淋漓,越划越深。
      巫官屏住呼吸奋力将剩下的三颗黑狗牙全部塞进青凶嘴中,同时也被咬断了左手的小指。
      当两具尸体全部流出尸水时,巫官才瘫坐在地上,此时已是面目全非。做这一行,阴气太重,难得安享晚年,巫官心里早就有数,稍微喘了口气赶紧掏出火石,把剩下的尸体火化了,省的又要尸变。
      陈橙早已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惊恐的看着一切,直到巫官唤她时在回过神,这时裤子下湿淋淋的,原来吓得已经小便失禁。
      巫官无力的坐在地上,对陈橙说:“乖,给哥抓一把尸灰。”
      陈橙哆哆嗦嗦的抓了一把尸灰,巫官接过抹在伤口上,暂时抵挡了尸毒。心想决不能在这里死去,就咬牙站了起来,带着陈橙出山,往人烟茂密的郡县走去,死也要把陈橙送到安全的地方,找个好人家托付。

      时至深秋,精锦布庄的庄主陈天虎压着货物走至沅陵郡,听得有童声含着凄凉的唱“绫兮叹”,这是青楼的曲子,却被黄口小儿在街口咽泪唱出,别有一番苍凉,随勒住缰绳驻足观看。
      衣缕褴衫的女童拦街卖场,旁边躺着一个四肢发乌面目狰狞的少年,不由的动了恻隐之心,随即招了招手叫她过来,询问因果,谁知女童见状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头磕出血:“求老爷救我相公!”
      陈天虎不禁莞尔,区区女童哪里知晓相公的含义?就叫下人帮忙抬到客房细细询问根由。
      听完陈橙的叙述才舒展了眉,凶毒并不是不能解,伤口每天用露水打过的薄荷叶熬汁擦洗,不能吃饭,一日三碗黑狗心脏的血,不出七日就能把秽物吐净。
      饶是这样,也在沅陵郡耽搁了半月,才带着初愈的巫官和陈橙回到成都。
      那时的陈橙也就一个简单的“橙”字音节,陈天虎便给她起名陈橙,给巫官起名陈安。
      陈安身体好后性格大变,原本就因是背尸匠性格清寡,破相之后更不愿示人,只是跟着陈天虎习武,看家护院,无论陈橙怎样哭闹就是不理。
      憶绵听着当时的惊心动魄兀自心惊,而陈橙就像说一段关系不大的旧事,平铺直叙,没了随手捻起一朵绉纱的绢花试戴在头上,说:“男人就是笨,总想着避免给女人带来伤害,是为女人好,哪里知道他的所做的才是造成最大伤害的根源,在我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荒山野岭领着孤魂回家的清隽少年,别的男人长得再俊也是别人的,他却是我的。”
      他却是我的,憶绵不由想起张无忌的不悔妹妹,别的糖人再好看再大也比不上最初化掉的那个,只有这个才是唯一,透过陈橙发髻上斜插的轻纱芙蓉,仿佛一缕青烟揉成,化作雾,揉成花,如此佳人,很难把湘西路上敲着阴锣的一大一小联系在一起,如果不说谁会知晓眼前的妙人有着如此接近黄泉碧落的爱情。
      陈橙巧笑倩兮:“当他最后一次拒绝时我终于失望了,你想不到我也会自尽吧?”当他救我下来时我说:“其实你不必救我的,我变成吊死鬼就比你还丑了,到那时你就敲着阴锣送我一个人回家,我们还走在武陵山脉中,不用担心你失去赶尸匠的功力,我绝对听你的话,就我们两个。你是人中鬼,我是鬼中人,想睡棺材就睡棺材,想什么时候上路就什么时候上路。他这才抱着我放声大哭,可我觉得他哭着真好看,心一软就不死啦,嫁人比做鬼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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