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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晨曦】 ...

  •   混沌的暴怒在身后渐渐偃旗息鼓,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抚平的沸腾海面,只留下紊乱的能量余波在虚空边缘嘶嘶作响,证明着方才那场足以湮灭一切的危机并非幻觉。

      清影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半拖半拽着那个意识模糊、口中仍在无意识呓语着的秋山,踉跄地冲出了那道闪烁着不稳定光芒、正在急速弥合的空间裂缝。

      “砰!”

      两人重重地摔在神殿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熟悉的、带着陈腐与幽冥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宣告他们终于回到了那三条诡异廊道的入口之前。

      “清影姐姐!秋山!”

      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被绝望吞噬的容玥,如同看到了救赎的曙光,提着被荆棘划破的裙摆,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她看到清影虽然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但眼神依旧清亮锐利,心中稍安。

      可目光一转,落到秋山那副衣衫褴褛、魔气缭绕、昏迷不醒的凄惨模样时,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他……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死啊?”容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颤抖,手忙脚乱地想帮清影扶住秋山沉重的身躯,却发现自己力气小得可怜。

      “暂时还死不了。”清影喘着粗气,胸腔火辣辣地疼,简短地回应。她此刻的感受极为复杂,体内多了一股冰凉而庞大、如同暗流般蛰伏的力量。

      它安静地盘踞在丹田灵枢深处,带来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仿佛举手投足间能引动未知的能量,但与此同时,一股隐忧也如影随形——这力量,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那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阴影本身,悄无声息地自那即将彻底闭合的裂缝中迈步而出。

      凛烨依旧身姿挺拔,玄色广袖长袍上暗金的幽冥云纹流转,带着亘古不变的冰寒与疏离。

      他并未将丝毫目光分给惊魂未定的三个小辈,那双深邃冰眸穿透空间,直接落在了始终如同石雕般沉默伫立的守门人身上。

      就在凛烨现身的那一刻,守门人那纯黑得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眸,猛地剧烈波动起来,仿佛千年死水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他脸上那些狰狞扭曲的黑色泪痕,似乎也随着情绪的激荡而黯淡、收缩了几分。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千年如一日紧握着腰间剑柄、指节早已与剑柄几乎长在一起的手,颤抖着摊开——掌心之中,静静躺着清影之前掉落的那把黑色钥匙。

      钥匙此刻显得异常古朴沉寂,仿佛所有灵性都已内敛。

      “使……命……”一个沙哑、破碎,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的声音,从守门人喉间极其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跨越千年的尘埃与重量,“已……了……”

      随着这四字落下,他身上那套残破不堪、却蕴含着强大守护之力的古老盔甲,竟从肩头开始,发出了“咔……咔嚓……”的细微脆响。

      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全身,在众人注视下,那盔甲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纷纷扬扬地剥落、消散,最终化为虚无的尘埃,湮灭在神殿的微光中,露出了其下一身朴素的灰衣。

      盔甲散去的瞬间,他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强大压迫感也随之锐减。

      他不再是那个神秘莫测、阻挡万千来客的“守门人”了。

      封印的核心已然转移,他守望千年的职责,于此终结。

      凛烨静静地看着兄长褪去甲胄、回归凡朴的模样,冰封的眼底深处,那抹复杂难言的神色——混合着痛楚、愠怒、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释然——再次翻涌,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仿佛包容了万古寂寞的静默。

      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感慨,没有追问。

      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着他那终于卸下重担的兄长,微微颔首。

      一切尽在不言中。

      前守门人,同样沉默着。

      他那双纯黑的眼眸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凛烨,目光又在清影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随后,他沉重的身影一步步向后退去,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神殿无尽的黑暗背景之中,仿佛他本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从未真正存在过。

      直到此时,凛烨才终于缓缓转过身,将那能冻结灵魂的目光,投向了勉强站定的清影。

      他步履沉稳,走到她面前,玄色的身影带着与生俱来的无形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

      清影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强压下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波澜,带着七分戒备、两分疑惑和一分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好奇,迎上他的视线。

      这家伙,之前还一副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模样,现在又想干什么?

      “今日之后,你命途已改,身不由己。”凛烨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如同冰雪撞击玉石,但比起之前那纯粹的、毫无感情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凝重。

      “‘它’既择你为契,便不会轻易放手,你体内埋下的种子,终会汲取你之灵韵,破土萌芽。”

      他话语微顿,那双能洞穿九幽、映照黄泉的眸子紧紧锁住清影,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那新生的烙印:“若遇无法以你之力化解之死局厄难,可于心中默念我之名——凛烨。”

      他报出自己的名讳,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万里幽冥,诸界障壁,我自会有所感知。”

      清影彻底愣住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算……什么?一个来自幽冥至尊的承诺?一种居高临下的保护?可她和他,满打满算也不过见了几面,连熟络都谈不上,甚至还动过手。

      而且他这语气,虽然依旧是那副冷冰冰、不容置疑的调子,但怎么细细品味起来……有点像在交代某种后事,又隐隐透着一丝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极其笨拙而隐晦的……关心?

      “你……”清影下意识地开口,想问“你到底是谁?我们非亲非故,为何要帮我?这契约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一连串的问题堵在喉咙口。

      然而,凛烨却不再给她任何发问的机会。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极其复杂,仿佛穿透了时间,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带着倔强、疲惫与初承重任的迷茫,刻入某种永恒的记忆之中。

      随即,他不等她再说出第二个字,玄色袍袖淡然一拂。

      一股柔和却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席卷而来,包裹住清影、搀扶着秋山的容玥,以及昏迷的秋山本人。

      天旋地转,空间扭曲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待清影猛地从那种失重感中挣脱,稳住身形,赫然发现,他们已不在那阴森压抑的地底神殿,而是站在了烛南村外熟悉的山坡之上!

      脚下是带着晨露的青草气息,远处,是那片依旧死气沉沉、村口贴着歪斜猩红“囍”字的村庄,在渐亮的晨曦中,沉默地匍匐着,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替嫁、地底那场关乎存亡的危机,都只是一场荒诞而遥远的噩梦。

      东方,朝阳正奋力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

      这光芒温暖而充满生机,努力驱散了长夜留下的阴霾,也暂时驱散了盘踞在烛南村上空那浓郁不化的诡异气息。

      “我们……我们真的出来了?!”容玥看着眼前真切的阳光,感受着久违的暖意,恍如隔世般喃喃自语。

      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却终于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带着疲惫的笑容。

      然而,清影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感觉,她的目光锐利地投向村庄的方向。

      在逐渐散去的晨雾和耀眼的金光中,似乎有一群人影,正静静地伫立在村口,仿佛早已在此等待。

      “好像,前面有人。”清影眯起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随着雾气进一步消散,那帮人的轮廓清晰起来。

      领头之人,一身月白云纹锦袍,风姿卓绝,眉心的朱砂痣在朝阳下红得愈发耀眼——正是容吟!

      “哥哥!”容玥见了,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所有的委屈和后怕瞬间爆发,哭着扑进了容吟的怀里,抽噎着语无伦次,“吓死我了……下面好可怕……我们差点就出不来了……”

      容吟温柔地拍着妹妹的背,轻声安抚着:“没事了,玥儿,没事了,哥哥在这里。”

      他的目光却越过容玥的肩膀,先是快速扫过昏迷不醒、气息诡异的秋山,最终,落在了独立一旁、脸色苍白却眼神平静得异常的清影身上。

      那目光里,有关切,有探究,更有一丝深藏的审视。

      “小影,”容吟安抚好妹妹,走上前几步,对清影开口,语气温和依旧,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疑惑,“我等在天枢府中,感应到烛南村方向有至纯而至邪的混沌气息爆发,其性其质,与古籍中记载的、远古时期被封印的‘墟’之力量如出一辙。府尊忧心此地生变,特命我率人前来查看。”

      他微微苦笑一下,目光扫过一片“祥和”的村庄:“不过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万幸,你们几人都安然无恙。”

      他的话语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视线再次落回清影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而且,看此地方圆百里气息已归于平静,似乎……是你们,已然摆平了这场滔天祸事?”

      清影面对容吟这番看似合情合理、无懈可击的说辞,只是淡淡地回视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淡无波:“你过誉了,侥幸而已,谈不上摆平。”

      她这副疏离而疲惫的态度,让容吟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明情绪,但他脸上的温润笑容丝毫未变:“只是不知这地下究竟发生了何事?秋山他……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他被地底魔物蛊惑,心神受损,力量反噬。”清影言简意赅,不愿多说。

      容吟闻言,眉头微蹙,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关切:“原来如此,此地阴煞之气过重,于他恢复不利。不如这样,我把他带回天枢道府,府中灵药充足,更有擅长净化安神之法的长老,可为他悉心诊治,驱除魔障。”

      清影看着昏迷的秋山,略一沉吟。

      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去处,天枢道府名门正派,资源丰厚,或许真能稳住他的情况。她点了点头:“那便有劳你了。”

      “分内之事。”容吟温和应下,随即吩咐身后跟随的几名天枢府弟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秋山。

      他又对清影叮嘱道:“此件事了,小影你也需好生休养,若有何处需要帮忙,可随时传信到天枢府寻我。”

      说罢,他便带着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容玥,以及昏迷的秋山,在一众弟子的簇拥下,化作数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留下的几名弟子则开始熟练地施展术法,抹去村庄附近因能量冲击而留下的异常痕迹,并安抚那些被昨夜动静惊扰、却不明所以的村民。

      清影独自站在原地,晨曦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感受着体内那股蛰伏的、属于“墟”的冰冷力量,如同怀抱着一个沉默的、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秘密。

      脑海中,又浮现出凛烨最后那复杂难言的眼神和那句叮嘱。

      一切都远未结束,甚至,可能只是一个更庞大漩涡的开始。

      但此刻,她只想先回家,回到师父轻渊的身边。

      师父身上的秘密,他与那把钥匙、与地下的封印的关联,有太多太多了。

      她需要答案,也需要一个能让她暂时卸下重担、安心喘息的地方。

      她最后看了一眼渐渐恢复“正常”的烛南村,转身,迎着初升的朝阳,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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