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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绷紧的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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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寂静从未如此令人窒息。
往常,这里是隔绝外界喧嚣的堡垒,是林默唯一能摘下痛苦面具、得以短暂喘息的地穴。但此刻,那厚重的隔音材料仿佛成了困住他的囚笼,陆巡冰冷的话语、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如同无形的幽灵,在这片绝对的静默中反复回荡。
“……‘安静’下来。”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淬毒的钥匙,轻易撬开了林默努力封存的恐惧。那个纠察官不仅知道他的行为,甚至可能窥见了他内心最深的软肋——对静默的病态渴望与恐惧。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自己的?是因为这次狩猎“慈悲”出了纰漏,还是更早?老烟鬼说的“上面在查”,指的就是他吗?
“心渊”……陆巡也知道“心渊”?
无数疑问像盘根错节的毒藤,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感到一种比情感噪音更可怕的孤立无援。仿佛独自站在一片漆黑的冰原上,四周潜伏着未知的巨兽,而他自己,才是被围猎的那一个。
手机在地板上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刺眼。
林默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看过去——又是那个熟悉的、没有存储的号码。
父亲的来电。
恐慌瞬间压过了所有杂念。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手机,指尖颤抖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爸?”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挤出一丝疲惫的沙哑,像是刚被从睡梦中吵醒。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虚弱却强装轻松的声音,“小默啊,没吵醒你吧?就是……就是想跟你说声,钱收到了。你怎么又汇这么多?自己够不够用?别太拼了,老是加班……”
父亲絮絮的关心,此刻像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凌迟着林默的神经。他仿佛能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还在担心他“加班”太辛苦。
而他刚刚经历的生死时速、与纠察官的危险对峙、手中沾染的肮脏交易……这一切,都无法诉说。
“够用的。”林默的声音发紧,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公司项目奖金发下来了。您安心用,别省。药一定要按时吃。”
“哎,我知道,我知道,”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欣慰,却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就是苦了你了……等爸好了……”
后面的话,林默几乎听不清了。巨大的负罪感和压力像潮水般灭顶而来,几乎将他溺毙。他只能含糊地应着,匆匆结束了通话。
电话挂断的瞬间,世界重新归于死寂。
但那死寂只维持了不到一秒。
下一秒,被强行压抑了一整晚的情感噪音,如同决堤的洪水,以前所未有的凶猛之势,轰然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尖锐的、嘶鸣的、混乱的……无数他人的情绪碎片仿佛化作实质的钢针,从他的耳朵、眼睛、每一个毛孔疯狂地钻进他的大脑,搅动、穿刺、撕裂!
林默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猛地蜷缩起身子,双手死死地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他跌撞着扑到房间角落,猛地按下了那个大型屏蔽器的开关。一阵更低沉的嗡鸣响起,试图将那恐怖的噪音洪流推开,但效果甚微。这次的冲击太过强烈,仿佛之前狩猎“伪善慈悲”带来的精神污染,降低了它的防御阈值。
不够……根本不够!
黑市交易来的那点钱,对于父亲下一个阶段的天价治疗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下一次的“镇痛剂”还没有着落!
陆巡像一座大山挡在前面,“心渊”的阴影笼罩在后。
他被逼到了绝境。
像一头困兽,在无形的笼子里绝望地冲撞,遍体鳞伤,却找不到出路。
剧烈的头痛中,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猛地闪过脑海——那个追踪他的助理,他在汇报时,嘴唇开合间,除了“账目”,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口型。
当时情况危急未曾细想,此刻在极致的痛苦和专注下,那个口型骤然清晰起来。
——“圣所”。
一个与慈善晚宴、问题账目毫不相干,却又隐隐透着某种诡异联系的词。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甚至暂时压过了部分的痛苦。
圣所?什么地方?是他们的暗号吗?
挣扎中,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房间角落——那个刚刚用来读取情感造物数据的、经过改装的平板电脑上。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不受控制地爬满了他的思绪。
老烟鬼……黑市……
既然常规的狩猎已经危机四伏,那不如……主动去寻找危机的源头?
既然陆巡和“心渊”似乎都在追查什么,那黑市的流言蜚语、那些见不得光的数据库里,会不会残留着关于“心渊”或者这个“圣所”的蛛丝马迹?找到他们,是不是就能找到打破僵局的方法?甚至……找到彻底治愈这种痛苦的可能?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战栗,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
他知道这无异于在悬崖边行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但此刻,绷紧的弦已到了极限,他别无选择。
深吸一口气,林默挣扎着爬起身,踉跄地走到工作台前,打开了那台平板。
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和一双因痛苦与决绝而异常明亮的眼睛。
他不再试图去屏蔽脑海中喧嚣的地狱,而是将所有的感知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全部聚焦于一点——
像一道无声的尖啸,他的意识沉入了这座城市最混乱、最黑暗的网络洪流之中,开始疯狂地搜寻那两个禁忌的名字:
屏幕冷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他不再试图屏蔽脑中的喧嚣,而是将全部感知力、痛苦与绝望,聚焦于一点。
他的意识像一道尖啸,沉入城市最混乱的数据暗流。这里充斥着加密私语、非法交易和扭曲欲望,散发出冰冷尖锐的数字杂音,刺痛着他的神经。
他避开陷阱节点,在数据泥沼中穿梭,捕捉着每一段可能与关键词相关的碎片。
数小时在高度紧张中流逝。父亲的医药费、陆巡的眼神、脑海中的噪音持续压榨着他枯竭的精力。就在他几乎被吞噬时,一段几乎被垃圾信息洪流淹没的加密对话碎片,被他捕捉到了。
加密方式很奇特,像一种身份识别。一方用“货仓”,另一方确认指令时,提到了——
“圣所”。
紧接着,是一串像坐标又像密码的数字字符,和一个模糊的时间戳。
对话戛然而止,痕迹被迅速抹除。
但林默抓住了它。
“圣所”……不是幻觉。那个助理提到的就是这里。它像一个地点,或一个代号。
兴奋感暂时压过了痛苦。他试图追踪数字字符来源,但失败了。对方的反追踪手段很高明。
虽未直接找到“心渊”,但“圣所”这条线索,像黑暗中露出的一丝微光。
他退出数据暗流,疲惫靠椅背上,浑身冷汗。大脑抽痛,但一种目标感却在升起。
他不知道“圣所”具体指什么,也不知道数字意味着什么。但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线索。
下一次狩猎的目标,不再是情感。
而是这个名为“圣所”的秘密。
他需要制定一个计划,一个能潜入其中而不被发现的计划。这需要情报,需要装备,或许还需要一个盟友。
他想起了那个情报贩子,阿哲。
尽管与虎谋皮,但他似乎别无选择。
林默关掉平板,房间陷入黑暗。这一次,黑暗孕育着危险的未知。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喧嚣的城市。猎人的目光,再次变得清晰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