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攻略了高岭之花》燕巢于林

16、歉疚（中）

　　“沈攸宁他……其实很不会表达。”
　　郁仪斟酌着措辞，温声地为沈攸宁说着好话：
　　“他性子傲，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所以习惯了那种……或许有些讨人厌的相处方式。但他对你，是真的很不一样。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我能看得出来他后悔得不行，不然也不会找到我这里。”
　　郁仪见他没有反驳，便顺势又说了下去，言辞恳切：“实验室这事也是他打听到你的情况，才想办法偷偷帮你。这笔记本也是他熬了好几个晚上，根据你的项目方向特意整理出来的……沈攸宁是真的有在费尽心思地道歉和弥补。林学弟，你要不要稍微给他一点点回应的机会？哪怕只是回他一条消息呢？”
　　林行知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面上细腻的纹理。他能感觉到郁仪字里行间为沈攸宁开脱的意味，也能想象出沈攸宁那样一个矜贵傲慢的人，熬夜手写笔记是怎样震惊的画面，但他对此并无太多感觉。
　　沈攸宁的愧疚也好，笨拙的讨好也罢，于他而言都是非必要的东西。
　　不过他看着郁仪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担忧，虽然不明白这份担忧从何而来，但他觉得有必要让这位好心的学长安心，便老实开口道：“郁仪学长，你不用太担心，我和沈学长之间没什么大事。过段时间等课题忙完了，自然就好了。”
　　郁仪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少年眼神清澈平静，没有明显的抵触和厌恶，不像是在赌气或是说反话，这才稍稍安心了些。只要关系没彻底破裂，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行知不想再继续这个关于沈攸宁的话题，他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实验室，忽然想起什么，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头：“郁仪学长，今天怎么没看到兰夜学长和你在一起？”
　　他确实有些好奇，这两人形影不离的程度，在京华大学几乎人尽皆知。
　　郁仪的神色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语气温和如常：“夜夜家里有点事，他妹妹生病了，他得回去照顾一段时间。”
　　“兰夜学长的妹妹？”林行知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关心道：“什么病？严重吗？”
　　“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郁仪微微蹙眉，状似苦恼道：“虽然不严重，但需要人细心照顾，所以夜夜最近可能会比较忙，恐怕没什么时间来处理学校这边的事情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解释兰夜缺席的原因，但细细品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暗示了兰夜近期无暇他顾，让林行知最好不要去打扰兰夜。
　　林行知并未深想，只是真诚地点点头，“那就好，希望兰夜学长的妹妹能早日康复。有机会的话，真想去探望一下她。”
　　郁仪闻言，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轻声道：“那可得……你努力才行。”
　　“嗯？”林行知一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又不是医生，努力有什么用？难道努力学习计算机能治病？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是让郁家请最好的医生来治疗吗？和他有什么关系？
　　郁仪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却只是笑了笑没有深入解释，语焉不详道：“这事说来话长，比较复杂。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能救她。
　　林行知觉得郁仪今天说话有点奇奇怪怪，云里雾里的，但见郁仪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也就识趣地没有再追问。
　　恰在这时，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高强度脑力劳动后，饥饿感来势汹汹。
　　他的目光落到操作台上那个保温食盒上，将食盒打开后，里面却是几道精致的海城家常小菜，荤素搭配，甚至还有一小盅炖得奶白的鱼汤，正冒着热气。
　　这菜色……看起来十分眼熟。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郁仪：“这也是沈学长准备的？”
　　郁仪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实验室紧闭的感应门：“他也来了，就在外面。你要……见他一面吗？或许他可以亲自跟你解释一下笔记里的某些难点。”
　　“不了，还是先不见了。郁仪学长，你替我谢谢他吧。”
　　林行知握着筷子的手没有丝毫停顿，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没有为沈攸宁打破原先计划，他需要抓紧时间吃饭，然后继续攻克课题难点。
　　许是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郁仪也没有强求，只是微微颔首：“好，那你先吃饭，我就不打扰你了。外面还有不少数据要处理，我出去看看。”
　　他体贴地找了个借口，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实验室厚重的感应门在郁仪身后缓缓合拢，将内外的世界隔绝开来。
　　门外走廊灯光偏冷，将那个靠墙而立的人影拉得很长。
　　几乎在门开的瞬间沈攸宁就抬起了头，身体下意识地站直了些，目光急切地投向郁仪身后。当看到只有郁仪一人出来时，他眼底那点微弱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紧绷的肩膀也几不可察地塌陷了几分。
　　他今天穿得比平时随意些，一件深色的高领毛衣代替了挺括的衬衫，外面套着件长款大衣，少了些平日的矜贵疏离，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沉静的落寞。
　　“他……”沈攸宁的声音有些干涩，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是不想见我吗？”
　　郁仪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这副前所未有的落魄模样，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好适当润色了一下那句冰冷的拒绝：
　　“他让我代他说句声谢谢，但暂时还是想先专注于课题。”
　　沈攸宁沉默地低下头，额前碎发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良久，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应该的。”
　　“我还以为。”郁仪平静开口，听不出是褒是贬，“像你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想要什么，或是想挽回什么，手段会更直接一些。就算不至于用权势压人，起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远远看着，寻求别人来帮忙。”
　　这不像沈攸宁，他印象中的沈攸宁会直接采取强势的方式施压，这才更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沈攸宁沉默了很久，走廊顶灯冰冷的光线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他不是没想过，在这些因为懊悔和思念而难以入眠的夜晚，他确实想过更极端的方法。想过要不要直接去402门口堵人，想过要不要用成绩，用林行知在乎的东西来逼他就范，甚至想过干脆利用身份施压，让对方不得不面对自己。
　　可是……
　　每当他生出这些念头时，脑海里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天晚上，在流光之旅门口，林行知蹲在冷风里那弱小无助，孤单又可怜的身影，还有他抬起头时，那双平静却足以将他凌迟的眼睛。
　　一想到自己可能再次让那双眼睛里露出失望甚至厌恶的情绪，他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所有逼迫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他做不到。
　　“他说……需要冷静一下，暂时不想见面。”沈攸宁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克制，“我不想……惹他更烦。”
　　所以只能克制着不去见他，却忍不住每天翻看终端，期待那个不会回复的对话框能跳出新消息。也只能远远地关注着他，知道他可能会遇到困难时，就提前联系好校外的实验室，准备好可能用到的笔记。就连送一顿饭都要假手于人，生怕自己出现会让他不开心。
　　可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他。
　　但他从没想过要以此作为筹码去要求什么，只是……忍不住想帮他，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对方并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并不领情。
　　郁仪看着他眼中清晰流露出的挣扎，沉默了片刻，他想起林行知那双清澈又过于理智的眼睛，缓缓开口：“其实，林学弟他心思很纯粹，也很简单，没那么复杂。如果你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好好跟他解释清楚，他是能理解的。”
　　他顺势给沈攸宁一点鼓励，让对方能继续坚持下去。
　　沈攸宁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被说动了，但想到那件尚未完全确定的事，以及其中可能涉及的风险和变数。他眼底闪过犹豫，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有了确切结果，我会找机会跟他好好说清楚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实验室的权限我已经帮你开通了，之后几天他们都可以直接过来。这边的工作人员我也通知过了，不会打扰他们。”
　　他顿了顿，看向郁仪，语气郑重了几分，“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郁仪淡淡一笑，“你放心，这边我会帮忙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沈攸宁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将他和他想见的人隔开的紧闭的感应门，眼神复杂，目光里充满了不舍和无奈。
　　最终他还是转过身，沿着空旷安静的走廊，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背影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单。
　　郁仪站在原地，直到沈攸宁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真是……一物降一物。
　　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偏离最初预想的轨道了，他只希望在兰夜知道之前，一切都能维持在可控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