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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流水迢迢汇星辰 ...

  •   “袅袅湖边柳,青青陌上桑。
      公子颜如玉,少艾沐斜阳。”
      我倚在窗边,轻抚红唇,叹气叹到第十九声时,芳草终于忍不住了。
      “姑娘,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状元郎?是因为神武将军吗?”以她急躁的性格能忍这么久倒是一桩奇事,她压根就不信我“门不当,户不对”的鬼话。
      我虽然躲过了和晓星辰的初遇,可是我母亲还是和晓夫人在庵中一见如故,没见到我本人,晓夫人依然表达了愿意议亲的意思,看来尚书府比我在锦书中看到的还要缺钱。
      母亲喜滋滋地回府和父亲合计,父亲颇为我高兴。其一,晓尚书为人刚正不阿,是他敬佩的同门;其二,父亲爱才,状元郎他还是愿意高攀的。
      两人因为我的抗拒,生了很大的闷气。又不能大发作,道理都在我这里:布衣出身的县令和世代簪缨的尚书,商贾出身的母亲和前朝郡主的晓夫人,才貌平平的我和文武双全的状元郎,不说云泥之别,着实不般配。
      两人虽然平日里对我千依百顺,这件事上显然并没有就此作罢。
      不出几天,母亲就吩咐我要带我去尚书府赴宴。据说是尚书大公子长子的满月酒。还是近日京中颇为时兴的流水席。我本想推辞,被母亲严厉训斥了一通,必须去。态度强硬地令我好好准备诗词歌赋等才艺,不要在京城贵眷面前丢了父亲的颜面。
      琴棋书画里,我唯有书法还过的去,这几日都在练这个。练的累了就倚窗长吁短叹。
      芳草这一问倒是问到了根源。我当然不会为了渣男唉声叹气,其实是在悼念,自己在现代珍藏二十九年的初吻。到了万恶的封建社会,居然给清风强吻了去,虽然是蜻蜓点水,那也是初吻!
      芳草她们隔得远,清风又借了个视线的死角,故并未听清也未看清我和清风之间的故事。
      清风吻罢只说了一句:“你是我的人了,给我三个月!”
      为什么不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一生一世一双人,能持否?说个“能”有这么难吗?
      清风为人极其低调,看大部分百姓都以为他年纪很大这件事就知道了,他是否娶妻,有婚约与否,身边有没有侍妾更是无从而知。
      好在,父亲是清风的狂粉,我侧面向他打听了一下。据说肯定是未娶妻的,婚约也是没有的,有无侍妾美姬就不清楚了。
      父亲听朝中同寮闲聊过,清风的母亲宁安郡主是太傅独女,是个狠角色。宫中也有嫔妃想要清风尚公主来着,宁安郡主都一一回绝了。一心要给儿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美貌绝伦、情投意合的妻子。
      也对,清风的样貌、出身就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女子,枉论他赫赫战功了。
      父亲在我向他打听有关清风的事迹时一点也没想歪,是因为这位的身份都比肩王子了,不是我等庸脂俗粉能肖想的。
      所以,我回答芳草的问题也是不假思索:“状元郎我都觉得高攀不起,神武将军是更不可能了。你们不要再到处去说神武将军救过我的事。”我言毕,扫了一眼在软塌旁的蒲团上端坐替我绣金丝荷包的芳菲和葳蕤,“会毁了你们姑娘--我的名声的。”
      “可神武将军明明极喜欢你,连他的副将、参军都这么觉得。”芳草的脾性外向地颇像现代的E型人格,我和清风在前面看戏,她在后面和清风的副将、参军热聊,要是在现代,微信好友妥妥滴逃不掉,说不定抖音、INS好友都加好了。
      “那是你们觉得,不是我觉得,神武将军就是举手之劳,在去看胡姬戏法的路上救了一个民女而已,没有其他。这个话头,就此打住!”
      我自从知道清风不但是现任首辅之子,还是太傅外孙之后,彻底断了他会排除万难娶我的念头。他连娶我回去当正妻都绝无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千秋大梦!
      母亲为了让我在满月宴上艳惊四座,可谓煞费苦心。金丝翡翠步遥,夜明珠耳环,金丝绣百鸟嬉戏腰封,金丝镶嵌百褶石榴红裙,金丝绣百鸟软靴。
      我被她打扮得如一只金光闪闪的镀金孔雀,幸亏我面若桃花,肤若凝脂,不需粉黛,她就没强迫我画黛眉粉面,只让我涂了唇油。
      我揽镜自照,这幅富丽堂皇的俗艳模样,清贵的尚书府应该瞧不上了吧。希望一同赴宴都是和晓家一样的清贵高门,我被大家嘲笑一场,好让母亲断了高攀的梦想。
      我呢,就踏踏实实地觅一个教养良好、真心爱我的布衣帅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就是我此生的愿望啦。是否符合我的凤眼、高鼻、丰唇的理想倒是其次,能达到固然是好,找不到也不强求。
      因为和母亲同乘一车,车里只有母亲的贴身嬷嬷跟着,芳草她们都坐在后面的马车里。我自己越想越开心,不禁莞尔。
      “瞧你这丫头,越大越傻气。”母亲轻轻点了我的额头一记,“自个儿在那乐呵什么呢!让你准备给同龄贵女的礼物都备好了吗?”
      “回母亲,都备好了,每个金丝绣的百灵鸟荷包里装了六颗金豆子。”我顿了顿道,“母亲,这礼会不会太招摇了,反而招人口舌?”
      “这次去尚书府的都是皇亲国戚,高门大户,礼轻了倒不如不送!我们是第一次结交贵族家眷,这样才显得出诚意。”母亲摩拳擦掌要杀入名利场的样子和她在家虔诚礼佛的清冷模样判若两人。我估计这才是她真实本色,在家那是配合父亲喜好。
      “你平素吟诗作对那些本事我也不甚了解,一手小篆倒是挺拿的出手的。我们小门小户,也不去和县主、郡主争什么才女头衔,只要不是垫底就成。”母亲又道。
      她知书达礼,对诗词歌赋却无甚天赋,故对我在这方面无甚要求。许是我甚得父亲衣钵,自己觉得吟诗作赋还颇有才情,不过我才不会傻到要去尚书府显摆。
      晓府坐落在长安闹市一隅,闹中取静。
      青石阶前蹲踞双狮,鎏金门钉映着「晓府」匾额泛着春光。门吏见车马至,三指击扉——门内立时传来机括转动的轧轧声。只上了油漆的楠木大门洞开时,铜制浮沤钉折射出夕阳残照。
      进入大门后,女眷下车。早有府内仆妇守在接贵女的丝缎软轿旁,抬轿接送贵女入内宅。
      东侧马厩传来西域汗血驹的嘶鸣和西厢账房里此起披伏的算珠声交相呼应,热热闹闹。
      我心里暗道,这才外宅就已经这么多仆人、这么大排场了,难怪乎捉襟见肘要娶我这商贾之后填窟窿啦。
      转过青砖影壁,五进院落次第铺展。穿行而过的侍女皆梳双垂髻,簇新而淡雅的青衫襦裙间隐隐透出蔷薇水香气。
      我和母亲下了软轿,由晓府仆妇引导穿过垂花门,眼前豁然现出汉白玉垒砌的「曲水流觞」庭。白玉庭倚湖而建,湖中央太湖石假山层叠如云,其间悬瀑飞泻。
      今晚的流水席必是在这庭中举行了。
      经九曲回廊至内院,正堂赫然在目,坐北朝南,通体用金丝楠木建造,屋顶覆以青瓦,四角飞檐高翘,檐下悬挂着鎏金匾额,上书“清风堂”三字,笔力遒劲。正门两侧挂着一副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高山流水有知音。”字迹遒劲俊逸,与厅堂气韵相得益彰。
      “我的妈呀!”会客厅的名字和两边的对联让我在心里忍俊不禁,“我和清风是什么狗屁缘分,尚书府有个清风堂就算了,还有副把我俩的名字连一起的对联?”
      不等仆妇引我们入内,一个身着青罗翟衣,梳惊鹄髻,金镶玉步摇钗,额间贴翠羽花钿,双颊斜红似晓霞将散的美妇人迎出门来,声如百灵:“柔裳妹妹,可算等到您啦。”她亲热地叫着我母亲的闺名,一把抓住我母亲的手。一双美目迫不及待地对一旁的我打量起来。
      “仙罗姐姐,这就是小女明月。”母亲回握住她的仙罗姐姐,回头朝我使眼色,“明月,快来见过尚书夫人。”
      没想到尚书夫人不但看起来年轻,长得花容月貌,装扮竟也十分时髦。
      我本来要按闺仪正经作揖,尊称她一声“晓夫人”,蓦然省起,她是渣男的母亲,立马做出瑟缩状,轻轻叫了声“小女明月见过夫人”。说完往母亲身后缩了缩。
      芳菲以为我冷,递过暖手壶,我朝她暗暗摆手。
      晓夫人不动声色地收回原来热切打量我的眼神,和我母亲相偕步入厅堂,把已到场的贵妇和贵女一一介绍给我们。
      晓夫人的间色裙别有洞天,咋看与青罗翟衣同色,在她行走时隐现孔雀羽捻金线织就的卷草纹,金光倾泻。
      不负我的期盼,大部分的贵女都打扮地清雅脱俗,只在首饰和腰带上做文章,显富贵。
      现场装扮明艳的竟只有我跟晓夫人--我像只孔雀,她像只凤凰。
      芳草、芳菲和葳蕤跟我一起努力记住各位客人的名字,来历和相互关系,不时互相复习提醒,颇为忙碌,倒也没有初到陌生环境,人生地不熟的尴尬。
      我年纪最小,父亲官职也最小,被安排在最末桌,右手是魏征家的嫡孙女魏紫、魏三姑娘。她看我们的记名字游戏甚觉有趣,也加入进来:“李妹妹,那是杜家十娘子,是庶女。不是魏国公的孙女。”
      “芳草!你又搞错!”我斜了一眼粗枝大叶的疯丫头,其实我自己记性更差,我就是那种死不认错的类型。暗暗给魏三姑娘做了个揖,“多谢魏姐姐提点。”心里暗自吐舌,杜十娘,杜如晦虽已过世,杜家倒是枝繁叶茂。心里盘算着待会儿除了赠金豆子,还要赠个什么物什来结交魏姑娘这个衣着朴实,大方有趣的直臣之后。
      和我同辈的就数梁国公房家的千金房勤真最趾高气昂,清河房家累朝为官,现如今又出了个中书令,房小姐是嫡女也是独女,刚及笄,端午后要嫁给圣上的幼弟韩王为妃。辈份马上要比我们这些同龄贵女起码大一辈了。
      在座家世的尊贵程度唯一可与她抗衡的就是杜十娘和魏紫,可惜她们的父辈都已过世,空留虚名,魏征临死前又和圣上闹过一回儿,我以前就一直脑补过这两人之间腐腐地爱恨情仇。魏家人差点要被流放。还好中书令大人力谏才躲过一劫。魏三姑娘自然在房大小姐面前矮了三分了。杜十娘是庶女,更是靠边站。
      晓夫人及我母亲等贵妇们围着年纪最大,诰命品级最高的房夫人寒暄。
      可怜我和魏紫想围着房大小姐转都挤不进去,只能对坐闲话了。
      “魏姐姐,您说我给每个参加宴会的姑娘都备了六颗金豆子做见面礼,你说会不会寒酸拿不出手啊?”我试探道。其实想说会不会太猖狂,反着问了。
      魏三姑娘两眼放光:“哪能啊,宫里都不会赏这么多。难怪到都传长安袁家富可敌国呢。”
      我谦虚道:“那都是乱传的,我母族就是正经营生儿还能赚些银两。第一次结交贵人,也不知深浅,才想请教姐姐的。”说罢朝芳菲使了个眼色,芳菲递给了我一个金丝荷包,我接过恭恭敬敬递给了魏紫,“这是姐姐您的一份,先请您收下。”
      魏紫倒也不扭捏,大方收下:“多谢妹妹了。”说罢递给随伺的大丫鬟。她的丫鬟也递给她一个荷包,“妹妹,这是我自己绣的蔷薇香囊,和你的金豆子不能比,聊表心意。”
      我双手接过,果然没有惯常蔷薇香囊的浓郁香氛,淡淡的似乎加了橘子的香味,让冷香的后调有些暖意,遂由衷夸赞道,“姐姐是雅客,这香味甚是别致,竟让人闻之舒畅呢!还有这刺绣的功夫我这辈子都别想学会了。”深蓝色鲛纱香囊上用金丝线修的是仕女骑马图,娇憨可爱,艺术艺术啊。
      “妹妹是我的知音呢,我加了一味锦橙皮研磨的香料,可惜了那帮俗人无人识得,只道是寻常蔷薇香呢。”魏紫看出我真心喜爱她绣的香囊,伸手帮我一起在腰间系好。和我的红石榴裙甚是相衬。
      “你的石榴裙真好看!”她一时竟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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