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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1-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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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高中,大部分都是在本地就学。
同在一个城市,展禹宁和纪少慈家也远不到哪去,约莫着不过一个小时的距离。
过年是要跟父母回去探亲的,纪少慈一向应付不来这样的场合。父母这些年感情不咸不淡,长久分居,纪少慈跟着母亲,而外婆家多严厉,见了他免不了又一阵敲打。姨母总爱说人长短,纪少慈幼时,大抵是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当着他的面编排,说他娘娘腔,说纪母太要强,不顾家,只想着钱,硬生生把家弄散了。
因此纪少慈不乐意回去,找各种由头,这几年高考就用学习来作借口。
去年没回,徐惠晴女士就被逮着唠叨了半天,听自己孩子被说也不是个滋味,于是今年硬是要带纪少慈回去。
“你爸爸答应说,今年会让姐姐也回来。”徐惠晴劝道:“一年也很难见到几次,你不想见她们吗?”
徐惠晴女士脸上的苦笑过于明显,纪少慈难忍心再拒绝,松口道:“今晚就回来,不过夜。”
“吃完年夜饭就带你回来。”徐惠晴答应道,下意识伸手去捏儿子的脸。
这是以前逗他的招数,小纪少慈像个白面馒头,爱哭,也爱笑,说话发嗲,她还以为又生了个女儿。现在捏不起来了,清减了好多。徐惠晴不甚满意,又拍了拍:“收拾收拾就走吧。”
徐惠晴开车,纪少慈坐副驾驶刷手机,打开,看聊天软件,又关上。他的列表空得很,只有群发的祝福和邮箱里的垃圾邮件。
展禹宁早上在群聊发了句早就杳如黄鹤,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徐惠晴看了一眼略显浮躁的儿子:“在等别人消息?”
“没,随便看看。”
一分钟看五次,真是越长大越嘴硬。徐惠晴心里了然,下套道:
“男的女的?”
纪少慈皱着眉头,强调道: “朋友。”
唉,笨死了。
徐惠晴女士因为这一小小地捉弄感到异常愉快,提议道:
“你给人家主动发一条,人家不就回你了。”
“不要。”
纪少慈赌气似的,拒绝得飞快,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现在发除夕快乐不合适吧,太早了,还是晚上再发,也有点话说。
“好哦。”徐惠晴笑而不语。
可直到纪少慈回家,消息都没能发出去。反而是将近十点,展禹宁突然打来电话,久违的铃声响起,纪少慈还有一瞬间的晃神。摁下接听键,听筒里嘈杂的背景音差点埋没了他失落的声音:“喂,小纪。”
纪少慈突然想到拢着尾巴的委屈小狗。
“我在。”从未听过展禹宁这么垂头丧气,他不觉软下声音问:“怎么了?”
“你在家吗?”
“在。”
“现在能出来吗?”
纪少慈往外看,徐惠晴女士正看着电视,对他投来的目光略显疑惑。纪少慈只犹豫一瞬,就侧头夹着电话去穿外套:“能,你在哪?”
“我在时代广场,就是那个...雍门桥上。”展禹宁吸着鼻子:“那我在这等你哦,你多穿点出门…”
话好像没说完,“滴”地一声——电话就匆忙间挂了。
“你要出门?”徐惠晴从沙发上探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这么晚?”
“有个朋友。”纪少慈带上鸭舌帽,钥匙都拿错了,咣当咣当响:“他现在可能情绪不好。”
“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啊?她现在人在哪呢?要不要紧?”徐惠晴有点紧张:“不然妈妈送你过去?”
“他在时代广场。”纪少慈低头穿鞋,没耐心解鞋带,就踩着手指勿囵塞进去:“我打车去吧,你换衣服也挺…”
“哦。”徐惠晴听到地点,突然打断他,话语一转:“那你自己去吧。”
“?”
纪少慈来不及探究徐惠晴女士母爱的心血退潮,急忙推门:“那我走了。”
结果差点被刚刚脱下来的拖鞋绊一跤。
徐惠晴的声音在后面笑他:“你照顾好人家啊。”
城市的除夕夜很空,纪少慈想得挺美,压根打不到车。他看了眼时间,给展禹宁发信息道:“我骑车过来,有点慢。”
零下三度的天气,纪少慈骑着电瓶车穿行空阔的街道,裸露的手指冻成冷铁。红灯路灯口等待时打开手机,聒噪的家伙却并没有回复。
逸出的白汽呵在手上,渴望从同样冻僵的唇边获取一丝温度。冷风刮面,凄神寒骨,纪少慈紧了紧围巾,胡思乱想很多:他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一气之下跑出来了?
他一面骑,一面组织着可能要用到的幼稚语言,怎么安排词句都显得笨拙。他想:如果我见到他,直接拥抱他会好一点吗?
赶往市中心的时代广场,行人和车都慢慢多了起来,霓虹灯流成光的长河。越是盛大的节日,像是越是靠近,越是喧闹才越能获得幸福。巨幕电子屏放映着祝福,重复对时代对生活的最大热爱。
可纪少慈没空慢慢品味,前方车辆堵塞,只好远远地停了跑过去。纪少慈在桥上来回走了三次,才在摩肩擦踵间,看到桥中看到想找的人——
但好像又不是他想的那样。
展禹宁也不知道从哪摸了个板凳,坐在炒栗子摊旁,只穿了件厚毛线,正抱着腿缩着肩膀,把自己叠在一起保暖。
走丢的小狗也就这样了。
纪少慈学三流电视剧的把戏,走过去,伸手把帽子扣在他头上。
展禹宁才抬起头来,欣喜的声音随后冲出来:“小纪!你来啦!”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随即显出窘迫来:“帮我付个钱呗。”
“?”
32
那个通电话的语气其实是个意外。
展禹宁的老家都很近,索性都在一起聚了,晚上就在市中心饭店吃的预定的年夜饭。吃完一家人逛来逛去,商场暖气给得足,展禹宁带着妹妹玩,热得厉害,外套就拿在展母手上。给妹妹玩累了,披着他的衣服睡着了,父母要抱她回去,展禹宁想起晚上广场有烟花表演,就自己留了下来。
他想叫纪少慈一起看。
不过他低估了晚上的温度,没一会冻得鼻涕都要下来了。看手机,父母搜刮了他口袋里的遗忘的压岁钱,一晚上痛失3000,他败家都没这么快。
或许从第一件倒霉事开始,展禹宁就应该放弃,可他还是顽强地想把约会继续下去。他找了路边的炒栗子摊,美滋滋地想买给纪少慈,打着电话想撒撒娇,结果通话一半没电了,钱都付不了,剩下他和炒栗子大叔面面相觑。
展禹宁身无分文,还剩一张嘴,于是和大叔亲切了拉了近一个小时的家常,成功把人大叔说的思乡情泛滥了,先给了他装了一袋板栗,叫他朋友来了再付钱。
展禹宁就坐在大叔给的小板凳上,就着霓虹灯剥板栗。
他把纸袋里板栗塞到纪少慈手里,刚刚一直暖在毛线里,生怕冷了。
展禹宁好声好气地哄着:“小纪,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我故意不说,这不是技术条件不支持吗?我以为你也知道这边有烟花表演嘛...小纪。”
“别生气嘛。”
带帽子的男孩一面冻得哆嗦,一面讨好他。
展禹宁知道他自己这样听起来像撒娇吗?
纪少慈把围巾摘给他。
板栗还温热着,大概是展禹宁的体温。纪少慈就觉得瞎想的自己挺傻的,叹了口气也没计较:“我没生气,就是有点着急。”
徐惠晴女士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纪少慈想起那个出门前的嘲笑,着急忙慌地来,又仔细思忖了安慰的话,结果闹了一个笑话。
热乎的板栗甜糯,凉了只剩下噎人。只是纪少慈不想浪费心意,连哄带骗地被喂了半袋。
展禹宁觉得自己办砸了,一番好意浪漫都白费,有点泄气和手足无措。
他把手缩进袖子,像小蛇一样,撑开袖口,一口吞下纪少慈冻僵的手,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还该玩点什么花样:
“我错了,小纪。”
指节一寸寸前移,包下他整个掌心。
“我真的没生气。”
掌心很痒,展禹宁在上面划来划区。
不远处的大屏幕上,赫然出现了60秒的倒数。
广场上,人们已经聚集到一起,举起手机,矫首以盼,等待着记录这个一年一度的时刻。
“别玩这种,很痒。”纪少慈总算是笑了,这种对话像是男女朋友间才有的,放在他们身上总有些变扭:“我没那么小气,看烟花也挺好的。”
“行,那你不猜猜看我划的是什么?”
“没那功能。”纪少慈模仿他的口吻:“技术不支持。”
“啧,你一点都不浪漫。”展禹宁又划了两下,左一笔,右一笔,像个圈:“喏。”
“圆?”
“爱心!”
纪少慈笑着:“土死了。”
时间已经开始倒数,不知道是从谁开始自发喊,演变成集体的合唱,一年的最后几刻都在这几声的呐喊里。
展禹宁也说:“3、2、1。”
烟花踩着末尾拍子赶上升空,他踮着脚贴近,在小纪耳旁喊道:“新年快乐,纪少慈。”
新年快乐要郑重一点,专门送给纪少慈的。
伴随震耳的爆炸声,对未来的无限期许在这一刻盛放。斑斓的烟火升腾在夜空中绽放开来,可纪少慈的瞳孔里倒映的却不是璀璨夺目的烟花。
所有的连名带姓都好像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像纪少慈第一次在纸上郑重地写“展禹宁”三个字那样,霎时间一直轰鸣在心底的,也盛放开来。
情侣间的对话为什么就不能出现在他们俩之间呢?
烟火表演和欢呼声都太大,全然吞没了展禹宁细不可察的叹息:追了一个学期,本来今天能大获全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