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大传2080》折间FT

4、楔子：前尘四 无间之地 万物归一

　　萝心艰难地挪动着重伤的身躯匍匐向前，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柄剑正向自己逼得越来越近。
　　“再等等……再等等我……”，萝心心中暗想，只希望那道舍咒不要消散。这时，她突然听见一阵熟悉的悉嗦作响，再定睛一看，成百条蛇龙化无影为有形，向那黑衣人扑去，萝心胸中涌起一阵暖意，不禁喊出一声：
　　“爹爹……”
　　原来，碧算士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萝心，这些蛇龙的出现至少让萝心明白她的父亲尚在人世，感知到父亲的保护，萝心觉得浑身上下又有了一股子力气，她吹了一声口哨，原本纠缠着敌人的几条蛇龙摇头晃脑地往她这边看了过来，萝心又是一声哨，一手再次使劲搂紧了小无忧，一手伸向空气，那几条蛇龙便迅速地飞向她这边，缠住她那支悬空的手，将她从地上拽起，萝心提着这最后的一口气，飞入了那即将消散的咒门……
　　四下突然安静了。
　　萝心觉得甚是奇怪，这舍咒与她多年来的想象并不一样，隔着一道雾蒙蒙似有而无的门框，她依旧能看见乔家的追兵在林中四处寻她，而门外是白天，这侧却辨不清是昏是晓，救下自己和小无忧的人又为何不现身相见。
　　“门”那边的纷纷扰扰萝心悉数看在眼里，但却听不见声音，虽然那些追兵已然找不见她与小无忧的踪影，但她仍旧呆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惹出一点响动就会引来注意。直到林中再无人迹，外面的天色也渐渐暗下来，萝心才察觉到手指又酥又麻，低头一看，小无忧早不知什么时候砸吧着嘴唇吮吸着自己的指尖睡着了。
　　原先是不敢动，如今萝心回头，发现身后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蜿蜒盘旋而上的青石板路，而那些因青苔看起来潮湿的道路尽头赫然有着点点灯火。萝心想爬上去，但重创的身体已经疼痛疲乏极了，刚刚站起身，又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萝心无法，将小无忧背在了身后，沿着那条小径向上爬去，可到底是敌不过身上的伤，萝心只觉得头昏昏地，意识也渐渐模糊，爬着爬着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待萝心逐渐恢复意识，只觉得四周出奇安静，但能听见不远不近的潺潺流水声，萝心下意识的在身上摸索着又往身旁找，发现无忧不在身边的时候瞬间惊醒。自己身处一间格局周正的房内，窗外的光线还是令人辨不清昏晓，萝心赶忙起身拉开门，看到无忧正躺在庭院一侧井口旁的摇篮里安睡着这才安心。
　　只是这里，究竟是何地？
　　萝心这才停下来仔细观察四周，这院子不大，应该就是那条小径的尽头。它四四方方郁郁葱葱，几间离地而建的木屋坐落在井口对过的这隅，但她所站的回廊尽头处似乎有转角，可能木屋的后身还别有洞天，与井口平行的一角还有间低矮的小屋，里面不时飘散出烟雾，应该是个伙房。
　　萝心刚一步迈下木质台阶想去看看无忧，一把浑厚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
　　“姑娘醒了？”
　　萝心警惕地回头，看见一个身穿灰色麻布长袍披着银色头发的男人，但他的脸上却全然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令萝心难辨此人年纪。
　　“您……是您救了我们”，萝心向那人走近几步，扑通一声跪下：“多谢义士相助，请受萝心一拜。”
　　“姑娘快起来吧”，那人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原不是我要救你，怕是这地方的意思。”
　　萝心听不明白男人的话，还怔怔地跪在地上，男人见状不徐不疾地说：
　　“男女有别，刚才只给姑娘喂下了一碗汤药，屋内有新鲜的草药敷料和干净衣服，姑娘先拾掇好自己再聊不迟。”
　　男人说罢，便自顾自走下台阶去看无忧了，萝心这才留意到院子另一角的角落里卧着一只母羊，看来无忧是吃饱喝足了安心睡下了，萝心听了话，走回屋里想收拾收拾自己，刚才起身太着急没留意屋内的陈设，但这间屋里除了地上有褥子和被子，旁边摆着草药罐子、水盆还有一身衣服，就再无其他了。
　　不知那男人是给自己喝了什么汤药，萝心早前明明觉得自己的筋骨都错了位，此刻竟一丝疼痛感都没有了。男人给她的衣服大抵也是旧衣，虽然不合身但好歹一尘不染，换下那身脏兮兮血迹斑斑的衣裳，萝心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她抱着旧衣裳又出了屋门，门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矮桌，上面摆放着茶水和一些果子。看到吃食，萝心才觉得饿，只见男人又从那间小矮房里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他缓缓将那个食盒放在靠近萝心这侧的桌面上，盘腿坐下抿了口茶：
　　“坐吧。”
　　萝心也坐下，男人揭开了食盒的顶盖，里面是一碗香气四溢的羹汤。
　　“这是……”，萝心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食物：“这是鱼鸟蛋？”
　　“不错。”男人仍旧是轻缓地回答。
　　“如此珍贵的东西，萝心可不敢……”萝心低下了头，鱼鸟可是上等珍贵的食材，也是为数不多可为食可入药的灵兽，萝心只觉得自己消受不起。
　　“哈哈”，男人笑了起来：“世间珍贵的东西多了，在这里都算不得什么，你抬头看看。”
　　萝心顺着男人眼神看去的方向寻找，只见空中盘旋数只玉灵，不禁心中一惊：“玉灵不是都死绝了么？”亲眼见到玉灵出没的惊奇之感尚未消散，又见远处飞过成群的鱼鸟，牠们挥动着细长的翅膀拖着鱼尾，经过萝心头顶的时候，下了一阵雨。
　　“这里究竟是何地方？”萝心喃喃自语道。
　　“这问题”，萝心面前的男人低声说：“也令我犯难，萝心姑娘，老身数十年不曾见过外人了，打我小起，跟着我师傅和师祖，怕也就见过两三回外面的人。”
　　“前辈”，听得男人如是说，萝心心又一紧：“您自何时起就在这里了？又为何能知道我的名字？”
　　“哦”，男人抬眼瞅了瞅萝心：“便是知道罢了。”
　　男人这话没有解答萝心的疑惑，但又掷地有声地给了萝心一个答案，她知道不能再问，便不再言语，实在是饿得难受，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大快朵颐了起来。
　　这几个月的颠沛流离，萝心还是第一次吃到热气腾腾的新鲜饭菜，只是突然又想到了自己的爹爹，不知他又是何处境，萝心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你放心”，男人见萝心这副表情，又开口说话了：“碧算士无虞。”
　　“真的吗？”萝心激动地放下碗筷，嘴里还嚼着半只鱼鸟蛋，话刚出口又觉得自己失态，连忙用袖口遮住嘴快速嚼烂了食物咽下去，才又急切地问：
　　“前辈，这里究竟是何地方，您既然说不曾多见’外面’的人，又如何能知道这些事情，我……我还能再见到我爹爹么？”萝心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唔……”男人叹了一声：“你姑且就叫这里为’无间之地’吧。”
　　“无间之地？”萝心不解地复述着。
　　“自我懂事理始就在此处，我的师傅和师祖也从未向我明说这里是何地方，我也是无意间听见过’无间之地’这四个字，师傅曾说’时移势易，总有人要在这里’，即是如此我便安心居于此处了。”
　　“那您如果能知道我的名字，如何知道外面的事情？”
　　“呵”，男人轻笑着说：“便是知道罢了。”
　　“这”，萝心眉头紧锁着，这是眼前人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了，但萝心似是突然明白了些什么：“那想来，正如前辈所说，要救无忧就是这’无间之地’的意思了，前辈您，也是尚小便在此了。”
　　男人听萝心这话，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立刻回过了神色。
　　“前辈”，萝心从矮桌旁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地行了大礼：“即是如此，还请前辈容无忧留下，那外面尚无他的容身之地，婴孩无辜，还求前辈答应！”
　　男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的时候，并没有拒绝萝心的请求，只是问道：“那你呢，这外面，可有你的容身之地？”
　　“没有。”萝心肯定地说。
　　“那你要如何活命下去？”
　　“总有活命的办法。”萝心满脸倔强。
　　“你如何知道？”
　　“便是”，萝心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便是知道罢了。”
　　男人不再说话，转身往回廊深处去了，但萝心知道他定是不会将无忧赶走的，她又跪了一会儿，便收拾起矮桌上的碗碟，接着又把庭院里散落的树叶捡了捡，这静谧平和，真让萝心难以言说的喜欢，但她知道，她不是属于此处的人，那就不应当留在这里。
　　原本萝心打算跟小无忧话个别，但也许是因为这些时日的不安定，小无忧好不容易才睡了个安稳觉，竟然一直都没有醒来。也好，萝心暗想，若真是感伤起来，她只怕要提不起勇气离开这地方了。
　　打定了主意，萝心便站在庭院正中行了三拜礼，这身衣服也只能盼着有机会再还给那位前辈了。只是萝心将将转身，便听见那男人在她身后说着：
　　“姑娘一句话不说便要走了？”
　　“前辈”，萝心眼里噙着泪回过头去：“原不是萝心想如此无礼，不告而别皆因告别太难。”
　　“唔……”男人沉默着看着萝心，似乎在等萝心说些什么又或者是问些什么，但萝心只是又拜了拜这位看不出年纪的长者，便又转过了身去。
　　“姑娘且慢。”萝心又回头，看见男人已经快步向他走了过来，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一个十分玲珑的囊袋交给了萝心。
　　“这是”，萝心打开那囊袋的束口，晶莹剔透的绿色光芒映了她半张脸：“这是玉灵之泪。”
　　“碧算士将你教的甚好。”男人的语气透露着一丝满意。
　　“前辈，您待萝心如此宽厚，这种世人只听过没见过的好东西，又让萝心怎么好意思拿走呢？”萝心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姑娘为何”，男人没有回应萝心的推辞：“总要如此妄自菲薄？”
　　这四个字问得萝心摸不着头脑，她打小在闻人府上长大，大小主子的存在不停在提醒她就是个下人，武学又不精进，她无非就是茫茫人海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家家罢了，妄自菲薄又是从何说起。
　　见萝心满脸疑惑的样子，男人轻叹一声开了口：“萝心姑娘，你自小跟在碧算士身边，通晓一些术数。你自当是知道，那上古圣树，可不会随便告知任何人异象，否则，闻人大老爷需要你父亲做何用？”
　　男人这一句话，一下戳破了萝心多年来的伪装。萝心打小便能看见晶壶树所显异象，大部分时候它们都是好的，但约么六七岁时，一回萝心和姐姐在晶壶树下嬉戏玩耍，俩人找了一片大大的树叶当作镜子照，萝心分明看见了长大成人的自己，但她的身边却没有姐姐。
　　她早知道，阳雪没有绵长的福泽和寿命。但萝心一直搪塞自己，说自己术业不精，皆是年纪小看花眼，她没有什么天分，就这么一直催眠着自己。萝心好恨自己啊，当天看见那血色的晶壶树，就该做些什么，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姐姐和夙姐姐就这样死去，乔家大少爷惨死于闻人大老爷掌下。
　　被揭下了这层柔弱的面纱，萝心突然间就不怕外面的血雨腥风了。她把那个囊袋收入了自己的怀中，换了一副稳重的口气向男人说：“多谢前辈点拨，萝心，不再推诿了。”
　　说罢，萝心也不再等他再讲些什么，大步迈出了山门，走向了她未尽尘缘的十三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