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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好好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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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见到盛千俞,苏玺停下脚步,红了眼眶。
二人站在城楼上,望着俞山的方向,风很大,却吹不散执念。
“你日后有何打算”苏玺开口道。
“继续将阿御没做完的事”盛千俞转头看了一眼苏玺,疲惫的笑了笑“或许你该管我叫阿嫂”
苏玺闻言愣了愣,他看向盛千俞,后者的脸色很白,整个人都很疲惫,却唯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我的阿御英雄无两,他的结局不该这样悄无声息”
有人想要他声名狼藉。
有人想将他踩进泥里。
有人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让他扶摇直上九万里。
苏玺笑了笑,眼泪从眼角滑出,这是他自来到番禺的第一次哭,确是高兴的哭。
盛千俞走后,观南走上前,默默的陪在他身边。
“阿南,我没有哥哥了”苏玺看着观南,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他将护身符给我,却没保护好自己”
观南看着他如此,上前拥住他。
苏御定格在了最风光恣意的年纪,同样带走了自由轻狂的苏玺。
从此自由的少年不再自由,骄傲的少年却依旧骄傲。
盛千俞回到西临那一日,西临罕见的落了雨,雨打落叶,纵是平地也生起了涟漪。
她推开听风阁的门,盛百城依旧温好了热茶,在亭下等她。
盛千俞走过去却没有落座,她站在亭前看着大雨倾盆,眉目间不见任何情绪,她最讨厌雨天了。
盛百城也不吭声,只是坐在那里听雨声。
“你也骗了我”盛千俞的声音清凛,隔着雨声传入盛百城的耳朵。
“他说不是欺骗,是保护”盛百城淡淡道。
“所以,你向我隐瞒纪允的真实意图,让阿御替我去死了”
盛百城闻言垂下眼眸,良久,低声道“我不知道他是想替你去死,他明明说,有办法”
盛千俞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庞无声落下。“他的办法,就是一命换一命么”
“阿城,你们瞒的我好苦,你的信我从未怀疑过分毫”
原来,那天苏御捡起桌上的信,竟是为自己安排的结局。
她最爱的人和她最信任的人为她编织的谎言,以爱之名,也以爱为代价。
“林辞是谁”盛千俞问道。
“是现任万宗阁第一杀手,纪允在苏御进城后便毁约,不肯放百姓出城,北荛的暗道是五国之最,外人不知晓,可苏御知晓,他将暗道图纸交给林辞,是林辞将城内百姓从暗道放了出去”
“百姓是何时出城的”
“三月初三”
盛千俞闻言不在出声,她似是静止了般,扎根在那里,直到雨停了,她抬脚走出亭子,走了两步又停下,看着满地的积水和落花,她低声道“这天好冷,冷的人心好疼”
盛百城看不见盛千俞,但从声音来听,她像是渐渐被人抽走了生命力。
没了水的鱼,还能坚持多久呢
永乐年五月六日,北荛与西临两国互通,改国号为霖,北荛王携王妃退位归隐,盛千俞接任霖王,掌三国七十州,改王城为北留。
盛千俞接任前夕,纪淮曾给她来信。
“为一人倾一国千年基业,可值得”
“值得”
次日,一夜雨停,盛千俞推开门时,院中的腊梅竟然开花了,在春夏交替之际,在她接任王位这一天。她伸出手,一朵梅花落于她的掌心。
她身着红色王袍踏上白玉阶,头上仅仅带着那支红色的梅花簪。
北留的腊梅纷纷扬扬,一夜花开。天下人都道这是吉兆,寓意霖国昌盛,兴久不衰。
可盛千俞知道,这是阿御来实现他的诺言了,他说过的,要陪她看红梅。
既然不能陪在你身边,那便为你花开一场,这算不算实现了我们的约定。
十年后,春去秋来,又是一个冬日。
霖国风调雨顺,天下十年无战事,真正实现了四海升平。
盛千俞站在园中,不知为何,自十年前的一夜花开,北留的红梅便再也没开过花。
“阿嫂”沈淮宁来到她身边。
十年过去,沈淮宁已经不是当初爱撒娇的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寅棋去了漠北,你可有话说?”盛千俞看着她,少女的心事藏不住,她的心早已随着心上人飘走。
“我想去陪他”沈淮宁坚定道。
“漠北苦寒,既决定了,便不能后悔”
“我决不后悔”
盛千俞闻言笑了笑,爱给人一腔孤勇。
“去找他吧”
沈淮宁闻言认认真真的向她行了一礼,而后提起裙摆,转身离开。
走出不远,沈淮宁突然站定,她回头看向盛千俞,她似乎又瘦了不少,霖国安定的这十年,盛千俞便整整操劳了十年。这其中辛苦不必言说。
她的眼神再无希冀,如同上天派来的神明,守护着这里,却格外孤独。
沈淮宁想起她的世子阿兄,他那样爱着的人,必是值得他爱的。
来世,让他们好好爱一次吧。
沈淮宁渐渐红了眼眶,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此行前途未知,但她绝不后悔。
盛千俞回到书房时,苏玺早已等在那。
“阿嫂”苏玺笑着唤她。
“今年还去吗”
苏玺愣了下,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向窗外,目光深处是谁也窥不见的远方。
“她成亲了”
盛千俞闻言顿了顿,到底什么也没说。
三月后,三月初三,盛千俞如同往常一样,批奏折,见大臣,商讨今年库银重点用在哪。
苏玺甚至以为她放下了。
夜里,盛千俞屏退了下人,独自散步,走着走着,她走到了苏御从前的住所,她下令封锁这里,任何人不得进出,云倾早已在苏御离去后自请带兵守中州,她也从未来过,今日鬼使神差般,她推开了这扇门。
屋内陈设依旧,只是布满了灰尘,桌上还有翻开的书,似是在等着主人回来将它合上。
盛千俞走上前合上这本书,却在书下发现一幅未做完的画,画中人,是她。
她轻轻拿起,细细端看,她知道苏御作画是很好的,他曾在南荣仅凭云倾口述便画出沈南夕面容,只是时隔多年,原来他也曾临摹过她的眉眼。
她微微侧身,不小心带动了身后的书架,自书架上掉落下一个长长的盒子,她单手接住,刚想把盒子放回原位,却看到盒子上被人用匕首刻画上的‘鱼’的图案。
她动作一顿,而后将盒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打开。
里面满满的,都是她的画像。有坐着的,站着的,有笑着的,有不笑的,有春日的,也有冬日的,每一幅画左下角都提了字,‘阿俞二十六岁、阿俞三十二岁、阿俞四十七岁、阿俞五十九岁……’
从二十岁到八十岁的画像,画里的人从豆蔻年华到暮霭沧沧。
盛千俞一张张的翻看,眼泪差点殷透了画纸。
最后,她抱着这堆画纸,蹲在地上放肆的大哭。十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属于盛千俞的脆弱。
苏御画这些画像时,是否已经决定了要替她赴死,他画这些画时在想什么,他是否已经在心里与她过完了一生。
盛千俞回到寝殿,换了一身夜行衣,带着一个包裹,翻墙出了王宫。
她骑着马,行过三天三夜,来到番禺的俞山。
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次来这,却依旧轻车熟路,好像路过的每一株草木她都曾亲眼见过。
她又换上了那件红色的嫁衣,岁月变迁,美人依旧。
“十年,你从未来过我的梦里,可我依旧记得你的样子”盛千俞蹲在墓碑前,拿出手里一个刻着御字的石牌,道“这个生辰礼,我迟到了十年,你还记得吗,我随手指了一块石头说送你作生辰礼,你说要将他带走。”
“那块石头太大了,我取了一点,刻成了石牌,只是十年前没来得及送给你。我将它带来了,你定要日日佩在身边”
盛千俞轻声细语,诉说她十年隐忍的思念。
“阿御……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阿御,我真的来嫁你了”
…………
苏玺赶过来时,盛千俞静静的靠在苏御的碑前,她轻阖着眼,眉目舒展。
嫁衣似火,燃尽了她的一生。
“哥,她为你坚持了十年,你们来世好好在一起吧”
苏玺下令将盛千俞与苏御合葬,墓碑依旧是无字碑,千言万语道不尽他们的一生。
这一回,西临的公主终于嫁给了北荛的世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