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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烂木头 ...

  •   小天灵近乎是无奈了,“你堂堂一教之主,日理万机,这些小事不值得您记挂在心上,不若抬抬手放那些人一回?”

      谢曲阑笑了:“上仙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

      小天灵:“我……”

      “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游侠,遇上了几个沿着山道打劫的小毛贼?还是,微服私访走街窜巷的钦差,撞上了一群戏弄良家妇女的地痞流氓?高抬贵手?呵,我是来干嘛的?”

      小天灵双眼一闭,放弃道:“甩锅。”

      谢曲阑觉察到小天灵的不悦,危险地眯起眼,终于还是勉强在表面达成一致:“这才对嘛。”

      烛光叫夜来的冷风吹得晃悠悠,一会儿明,一会儿灭,跳动的烛光短暂地占据了小天灵全部的注意,有那么一瞬间它觉得这一豆灯是有生命的,似乎透过眼前模糊的烛光看到了灵魂。

      转念又想,它真的有灵魂吗?不禁自嘲真是眼花了。最近它确实经常眼花,相似的灵魂那么多,想必是它眼花了吧。

      讨债鬼,小沙弥,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石寒年——也是上辈子的事了。它劝说自己不要再想着石寒年,不要用石寒年的行为模式去揣度谢曲阑。

      它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再花一点时间,只要再花一点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谢曲阑冷峻的眉峰微微皱起,他的声音冷冷的,落进小天灵耳朵里也是,它第一次知道即便谢曲阑不发火也可以这么伤人。

      他说了一段故事。

      “知道木工吗?”

      小天灵摇摇头。

      谢曲阑的目光在铺子里扫了一转:“这些桌子椅子都是木工做的。”

      小天灵似懂非懂。

      谢曲阑不再作解释,似乎也觉得不影响故事的表达,所以没有解释的必要,继续往下讲:“我就像一截寄存在木工家里的木料,或许原本质地不错。就算不是上好的梨花木也勉勉强强能做些东西。”

      小天灵很认真的听着。

      谢曲阑的声音沉了下来,“可是,订下我的人没来得及说清楚要把我做成什么就把这事抛诸脑后。木工已经收下了定金,就不能将我转卖给别人。”

      “然后,我就只能待在布满灰尘暗无天日的柜子里。木工再怎么怜惜我也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就往我身上刷满难闻的桐油,一层又一层。”

      “后来木工也厌倦了这样繁琐又没有回报的事,于是就把这件事交给了学徒来做。这件事又累人又麻烦,刚好可以磨练那些闻名前来拜师的学徒,把那些急于求成的人打发走。”

      “时间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学徒从小木工变成了老木工。或许,我表面依旧看上去光鲜亮丽,可我的内里已经蛀满了虫。只等一场火,把没有光的屋子连同满身的桐油烧成灰。”

      小天灵结结实实让他吓到了,慌忙说:“你别这样谢曲阑!你想杀谁就杀吧,想怎样就怎样。不要烂掉,也不要烧成灰。”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它本来就没有立场,这个世界唯一和它有关的只有一粒灵魂,自从离开石寒年,它努力地恶补关于人族的一切知识。可是它不是人族,也不够聪明。

      它没有父母兄弟,没有感受过血脉相连。没有传承更迭,也不必计划着传宗接代。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也领会不了人族的法理人情。

      它有的只有眼前面目全非的恋人。

      ——它的小花。

      谢曲阑的脑子立刻像进了水一样,沉甸甸湿乎乎的。一张冷漠的脸立刻绷不住了。近乎是告饶语气:“别哭了。上仙别哭了。我逗你玩的。”

      小天灵吸着鼻子,响亮的打了个哭嗝,还是有些不相信,问:“真的?”

      谢曲阑:“真的。我以前不仅想过要当一代商界奇才。还想过要当一个说书先生。专门骗你这种未经世事的小可爱。”

      小天灵听后,平复了下呼吸,不禁埋怨起来:“你就爱骗人。正经的说假话,不正经的说真话。正经的说真话,不正经的说假话。谢教主您切换自如游刃有余,就欺负我一个太浪费了,合该是为祸四方的。”

      谢曲阑:“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毕竟我天生就是一个不干人事的坏人。哪里需要那样多的苦衷呢?”

      小天灵刚刚悬起的心又“倏”的一声落下,想到这个人恶劣得毫无愧疚之心,骂道:“坏了芯子的烂木头。”

      谢曲阑让它骂笑了,真的笑出声来,嘴角咧到耳根,全身像抽了一样收都收不住,顺势就往身后一仰,整个人又透出了魔教教主的霸道张狂。然后提出了一个比这个姿势更过分的要求:“你再骂一句。”

      小天灵想都没想就满足了他:“大猪蹄子!骗人精!臭傻x!”

      骂完看到这个人笑得更加放肆,又担心他是吃药吃傻了。然后第五千二百零三次在心里问候佘玉穹。都怪他给谢曲阑吃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药。本来就不聪明,越吃越傻。

      就在小天灵一路激扬文字时,谢曲阑似乎笑够了,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上仙,让我见见你。”

      小天灵有些没反应过来:“嗯?”

      “算了。”谢曲阑深吸一口气,像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小天灵觉得他嘴角仍然残留着笑意,可是那几分笑意是凉的,像极了烈焰燃尽的余烬。

      今晚呼呼了一晚上的风这一刻似乎消停了下来,烛焰也不跳了。

      谢曲阑下意识用舌头顶了转左脸,经过这大半年像观察小天灵知道这是谢曲阑觉得尴尬时的小动作。这很难得,因为谢教主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

      谢曲阑似乎也感觉到了,不自然地找补:“睡觉吧。”

      小天灵活动了一晚上的脑袋已经过载了,对这个提议无法拒绝。像往常一样在谢曲阑识海里的隐蔽处团成一个团。找到最舒服的睡姿。

      谢曲阑感觉到小天灵的存在感慢慢降低,也慢慢地放宽了心。他想:这件事就这么跳过吧。

      刚来铺子三天的伙计小谢,熟练地归置铺子里的各种杂物,熄灭了灯。走出铺子为每天工作的地方挂上锁。为一天的工作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可谢曲阑的心又在小天灵半梦半醒的痴话里不争气地跳动了起来。

      它说:“我都答应过你了。”

      谢曲阑没听清:“什么?”

      “就是让你救严小姐那次呀。”

      谢曲阑轻轻嗯了一声应和它的话。

      “我也不是不见你,就是你太凶了。我害怕。”

      谢曲阑从善如流:“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我抱了你那么久的大腿,你对我脸色才好了那么一点点。”

      “我不好。”

      “嗯,你就是个大恶人。不过我不嫌弃你,你是我的花。你只是生了场小病,我好好地养你,用不了几年你就长好了。”

      或许是受小天灵的话的影响,当天晚上谢曲阑就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朵花。还是那种跟着太阳转的大脑袋傻花。就算本质是谢曲阑这个阴晴不定的臭脸怪看起来也格外灿烂。

      可惜的是小天灵没有看见。它又陷入了上一世一样的生长阶段。

      只不过这一次来的太过风平浪静,直到熟悉的疲乏将它吞没,它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

      残存在它脑子里最后的念头竟然是——完了。不管谢曲阑要做什么它都阻止不了了。

      但愿这一次它醒来的时候,谢曲阑还没有坏透,一切都还来得及。

      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谢曲阑或多或少受到了它的影响,将严家选做替罪羊。

      谢曲阑在钦差来查之前,更改了严家的行商路线,又做掉了几个关系密切的有关人员,留下了一个人证。

      而这个人证出乎意料的就是胖老板。

      看着一笑起来就眯缝眼的胖老板在恢复魔教教主身份的谢曲阑面前点头哈腰,小天灵觉得非常喜感。真是风水轮流转呀。

      小天灵不禁问道:“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谢曲阑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一计眼锋扫过去。

      大胖子得了眼色分外不明所以。心里嘀咕:最近也没干啥事儿呀。果然魔教教主分外的不好相与。为自己往后的职业生涯分外担忧。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这些形容词用在谢曲阑身上实在太合适了。尤其是从临县回来之后,近乎有些疯魔了。弄得魔教上下噤若寒蝉。

      小天灵刚刚醒来对外界有感知时也吓了一跳。这不是它第一次见到佘玉穹,只是谢曲阑平日见他会有意无意地避过它。

      这是谢曲阑最为阴暗的一面。

      南长老佘玉穹不能离开漠山,不是因为报恩。而是因为谢曲阑挑断了他的脚筋,又用铁链锁住了他。定期有人为他打理衣冠,更多的却是治疗那些被谢曲阑弄出来的伤口。

      小天灵知道谢曲阑有个爱好是放血,被这个爱好荼毒最惨的就是佘玉穹。

      小天灵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佘玉穹倒在铁链里,胸口一个大血口子,无数蛊虫密密麻麻地爬在他身上,贪婪地吸食着那些涌出的血,一只只涨得饱满,把薄薄的表皮撑得透明。

      这是一个看了之后会做噩梦的画面。

      佘长老看起来文弱实际是条汉子,只是脸色惨白的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息,他说:“你终于疯了。”

      小天灵不知道谢曲阑是什么表情,他的识海里也里一片荒芜,就像它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看到的那样。小天灵有些害怕,颤巍巍问:“谢曲阑?”

      你怎么了?

      它太久没有说话,声音还有些沙哑。

      谢曲阑似乎抖了一下。然后小天灵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它的所观所见很大一部分是和谢曲阑的感官相互影响的。隐约看到佘玉穹脸上惊恐的神色,小天灵想到了什么,又心疼起来,问:“你哭了?”

      它觉得谢曲阑的状态很不对。

      像是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眼看就有断掉的危险,岌岌可危中维系着艰难的平衡。又像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小天灵疑惑,以谢曲阑的性格有仇当场就报了,是谁让他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谢曲阑:“没。”

      小天灵笑了一下缓和气氛,嗔怪道:“嘴硬。”

      谢曲阑不理会佘玉穹的惊恐,转身出门。他一出去,一行医疗人员就挤了进去。屋外天朗气清,谢曲阑走的很慢,小天灵也在等他提问。

      良久,谢曲阑近乎是喃喃自语:“上仙,是你真的回来了,还是我又出现幻觉了?”

      小天灵耐心地安抚他:“我没走。我只是睡了一觉。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让你担心了。”

      谢曲阑似乎放过了这个问题,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他说:“我以为你生气了,不要我了。”

      小天灵:“我没有。”

      他继续说:“所以我选择了严家。我以为我放过了石家你就能回来。我等了好久。”

      小天灵感觉它再不有所表示谢曲阑又要哭了,赶紧道:“我错了。”

      其实这件事在上一世的事里也有迹可循。

      严茴淓就是因为这件事的牵连才差点入宫为妃。

      说起来,严家祖上有从龙之功,封了异姓王,封地就在天府台,与寒王室联系甚密。

      当严家在内宫里的探子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严府当夜的灯一盏都没熄。彻夜商量对策。钦差亲至,人证物证具在实在无从辩驳。唯有一途,严盟主亲自负荆亲至王都,向天子谢罪。

      少年天子再怎么震怒,他的怒火,终是在这一大族族长于明堂外一连三日的长跪中熄灭。

      对于内里已经分崩离析的寒王室来说,现在决计不能失去这位老股肱。

      这样的大罪如果落到寻常百姓头上便是不可恕的大罪,而对这个树大根深的藩王来说,只要他一日还有为大寒王臣的觉悟,就有一日可享千廪的食邑。

      后续,为了巩固两族的利益结盟,严家打算送一位嫡女入宫为妃。这不是什么好差事,是严家向王室示弱而送出的质子。适龄的嫡女本来就少,姐妹之间推来推去就打算罔顾与石家的婚约,让幼年丧母的严茴淓入宫。

      才有了严茴淓火急火燎到石家完成婚约的事。

      如今再看这些事,小天灵后知后觉的知道,严茴淓对石寒年全然无意。只是不想入宫而已。

      最让小天灵感到天命不可为的是,即便谢曲阑没有向石家堡发难,石诫书还是死了。

      死讯是今年三月传来的。谢曲阑听了之后只是淡淡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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