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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弹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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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诺被程安准备的轿子送到宫门口,彼时宫门早已下钥,偶有几位勤勤恳恳的官员进出宫门,程诺挑开轿帘,瞧了一眼外面。只听程安的侍从低声道:“殿下暂且先等等。”
半晌,侍从才为程诺挑开轿帘,忽而在程诺耳边道:“殿下凡事小心。”
程诺点头,恐怕不日她夜宿勾栏的事情便要在坊间传开了。
程诺匆匆回东宫将喜服换下来,去了金銮殿。
金銮殿内大臣“万岁”跪了一片,声音如潮水般退去后边鸦雀无声,母皇顿了片刻,斜倚在龙椅之上,声音淡淡响起:"诸位爱卿请起。"
“陛下,臣有事上奏。”户部侍郎郑嫣云骤然出列。
程诺有些胆战心惊,不过她逾矩纳侧房之事本不在户部的管辖之内。
“说。”高座之上的母皇出声,目光骤然瞥向程诺。
只听郑嫣云声音不紧不慢:“禀陛下,如今叛乱平息,但仍有流民居无定所,更有黔首家徒四壁。战乱方平,臣以为应调养生息,减少赋税,施粥赈灾,保我缙国社稷。”
程诺松了口气,原这郑嫣云不是弹劾自己的。一颗心方落进肚中,母皇一声便又将她的一口气提了上来。
“太女,你以为如何?”
程诺慌忙出列,声音沉稳道:“儿臣以为,郑大人所言极是,只是连年征战,如今天下方定,国库空虚,实在拿不出钱财来施粥赈灾。儿臣以为,朝廷可结交各地商贾,以商贾之财定天下之民。”
“臣以为不妥。”彼时相国龚侍源道,程诺便知她要跟自己反着来,“臣以为太女殿下此行虽可取,但商贾重利,更不会为朝廷效力。”
就施粥赈灾一事,朝堂之上争论了许久,都未曾争出一个结果,高座之上的母皇被吵得头昏,摆摆手道:“此时容后再议,诸位可有事再奏?”
程诺默默地退回自己的位置,目光沉沉。她以为,昨日她以正房之礼纳侍一事便就此翻篇了,谁知她方松下的一口气便被礼部尚书骤然一把提起。
“陛下,臣有事上奏。”李芹道。
“说。”
程诺瞥了一眼李芹,却见她也偏头瞥了一眼自己,随即望向母皇:“陛下,太子昨日以正君之礼纳侧房,实属不妥,还请陛下明察。”
程诺心底“咯噔”一声,便知不妙。
“臣附议。”丞相龚侍源出列道。
陆陆续续几位官员骤然出列,程诺便知此事是自己想简单了,她本以为自己去母皇面前认错便好,谁知此事引起朝中官员不满。或许老师说得对,自己储君的身份恐怕也不保了。
程诺抬头看了一眼母皇,发现她眸中乍显愠怒,程诺慌忙撇开视线,颔首不语。
“程诺,你可有话说?”
“儿臣知罪。”程诺不由分说便跪下。
下朝后,程语岚身边的宫女忽然叫住程诺,对程诺行了一礼:“殿下,陛下传你去御书房。”
程诺一楞,转身跟着宫女走了。
御书房内,宫女躬身退出去,霎时间只剩程诺和程语岚。
“太女,你太让朕失望了!”程语岚在高座上开口,忽而从桌上拿下一本折子,丢到程诺身上,折子从程诺身上弹到地上,落地清脆。
程诺颔首,“扑通”跪了下来:“母皇息怒。”
程语岚骤然站起来,对程诺吼道:“你自己看看,礼部呈上来的折子上是怎么弹劾你的?看看你干的好事!”
程诺哪敢动,低头便对程语岚道:“母皇息怒,儿臣知错,求母皇责罚。”
“责罚?朕从前是怎么跟你说的?段临不过是朕当年看着可怜,捡回来的流民,既无身份也无背景。你喜欢,朕便应了你,侧君的身份给他无妨。可你是如何做的?你明知侧君的身份给他是高攀,竟以皇太女君的礼数娶他进门,你是想让天下人看我皇室的笑话吗?不顾礼数,拘泥于儿女私情,这便是你作为缙国太女该做的?这便是你给天下人看的?”程语岚怒道。
她顿了片刻,将火气压下来,对程诺道:“朕过些时日便给你挑个太女君,朕乏了,你跪安吧。”
“母皇,儿臣不要太女君,儿臣……”
“给朕闭嘴。”程语岚又从桌上顺下来个折子,直直朝程诺砸去,“去御书房外跪着。”
程诺自知母皇现下火怒火中烧,低声道:“儿臣遵旨。”
御书房外,程诺便跪在台阶之下,来往的宫人纷纷瞧见太女的身影,又迅速偏开视线。
程诺在御书房外跪了一整天,暮色已至,程语岚也未曾出过书房。
程诺正跪得腿脚发麻之时,父君便端着参汤走来。
叶瑾洲顿住脚步,华丽的宫装后摆兀的出现在程诺的余光之中,程诺抬头,便对上叶瑾洲的眸子。
叶瑾洲望着她,眸中严厉之色乍现,尽显失望:“程诺,本宫从前是如何教导你的?”
程诺对叶瑾洲行一礼:“儿臣知错,父君莫要生气。”
叶瑾洲端着参汤缓步登上御书房的阶梯,他声音幽幽传来:“我大缙的储君之位给你,当真是暴殄天物。”
程诺低首跪在地上,半晌不语,双拳骤然握紧。
叶瑾洲大红的宫装后摆拖过御书房前的阶梯,继而消失在御书房外。他端着参汤进门,便见程语岚撑头倚在椅背上,秀眉紧拧。
“陛下,何故优思?奴闻陛下一日未踏出御书房了。”
程语岚抬首,正瞧见叶瑾洲款款而来,眉头这才松了些许。
“礼部递折子弹劾太女有损皇室颜面,户部又递折子说灾民遍地,朕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程语岚疲惫之态尽显。
“这便是为何陛下让太女跪在御书房外一天?”叶瑾洲将参汤放在案几上,为程语岚捏了捏肩。
“她太让朕失望了,朕答应她纳段临为侧,已经是给足面子了,想不到她竟以正房之礼纳了段临。这让以后的东宫太女君颜面何存?又让朝臣如何看朕?”
“陛下息怒,不如陛下遣送太女回宫,禁足一月,期间然洛大人携东宫之师悉心教导如何?”
程语岚思量片刻,道:“也好,算着她已经跪了一天了。”
“至于太女侧君,便由奴教习宫规吧。”
叶瑾洲进去后,程诺只在御书房外跪了一盏茶功夫,便见母皇身边的宫女嫣然带着几位小宫女缓步而来。
“传陛下口谕,太女程诺听旨。”嫣然扬声道,“太女程诺不顾礼节,有损天家颜面,现责令太女于东宫禁足一月,期间不得上朝听政,以儆效尤,另命东宫之师悉心教诲。”
“儿臣遵旨。”程诺伏身一拜。
“娘娘,陛下命奴婢送殿下回宫。”嫣然身边的小宫女道。
程诺就着小宫女伸出来的手臂,勉强支撑起身子,甫一站起来,双腿便一软,险些栽下去。身旁的小宫女伸手将程诺扶住,两位宫女搀着程诺便往东宫去。
程诺只觉膝盖疼得钻心,双脚麻木,额间的碎发早已被细密的冷汗打湿。
方进东宫,便见侍从慕慕在宫门前侍立,见程诺被两位宫女搀着,便上前扶住程诺。两位小宫女见状,便将程诺递给慕慕,对她行一礼便离去了。
慕慕颔首,扶着程诺便进了东宫,有些焦急地低声问道:“殿下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了?”
程诺“嗯”了一声,便瞥见段临站在宫门前,目光落在程诺身上,似乎也在宫门前等了许久。
程诺只瞥了他一眼,便听慕慕沉声道:“还请小君让让,属下要扶殿下进去。”
段临闻言一楞,这才往侧边退了退,程诺便被慕慕扶进了东宫。
段临瞧着程诺纤细的紫影,想唤“娘娘”,却欲言又止,沉默半晌不语。身旁的小太监道:“小君,您就回宫吧,娘娘现在呀,大抵是不想见你的。”
段临瞥了一眼小太监,忽而皱眉,动了动唇,到底是没说什么,小太监说的对,如今娘娘大抵是不想见他的。他骤然一甩袖,有些忿忿,转身便往寝宫去了。
既然她不想见自己,那便不见。
慕慕扶着程诺回了寝宫,继而问:“娘娘,属下听闻陛下要殿下在东宫禁足一月,可是这……”
“好了慕慕,不必多说了,此事本就是本宫的错,母皇让本宫禁足也没什么。”
慕慕这便噤声,虽有些不甘,仍旧是没说什么。只见她伸手为程诺褪去鞋袜,将裤脚挽上去,便见程诺的膝盖紫了一大片,骤然便哽咽了:“娘娘,您何苦为他做到这般?”
程诺拍了拍慕慕的肩,终究是没说话。
她骤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将段临赐给自己时段临对程诺说的话,彼时少年意气风发,声音铿锵有力:“我段临虽不是名门出身,可到底有一身傲气,纵然你是太女,也需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娶我进门。殿下想纳侧君,不如去找别家美男子,我段临自知无能,恐无力侍奉殿下,殿下还是将婚事退了的好。”
她无奈地笑笑,问慕慕:“慕慕,你说我一片痴心到底是对是错?”
慕慕眼圈兀的红了,哽咽道:“娘娘,恕属下直言,小君这样的出身,能被纳为东宫侧君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便是不有多少公子哥儿挤破脑袋想要侍奉殿下。殿下为了小君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还被陛下责罚,便是如此,他还想着大婚之夜出逃,他配不上殿下的一片痴心。”
程诺沉默了许久,才喃喃道:“罢了罢了,有些东西注定是强求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