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你》水星梦

3、少年

　　人远比自己想象中更能适应环境。
　　乔栀已经搬到洛思尧家一个月了，每天早晨打开冰箱，就近选取食材，思考今天的菜单，出门之前，把煎好的鸡蛋放在桌上，安静地背上书包，拿好钥匙，去楼下等公交。

　　现如今，与其说是洛思尧照顾乔栀，倒不如说两个人角色对调。
　　乔栀喜欢这样的生活，简单、安稳，并且舒心。
　　这是她过去十几年里从未奢望过的，以前她也曾幻想过带着张老太太过好日子，可究竟什么样的日子才算好？她没有概念。
　　现在她明白了，眼下就是最好的日子。

　　“乔栀，昨天上课的笔记借我看一下。”
　　说话的人是乔栀的同桌苏格，十六岁的少年长得很清秀，额头上较长的细碎刘海遮住眼中的光影，笑起来长长的睫毛微垂，眼睑下有一层极其淡的青灰色，显示着近来睡眠不足。

　　乔栀整理好课本，掏出耳机开始听英语，苏格正低着头奋笔疾书，笔尖摩擦在桌面上发出嚓嚓声响，恰好窗外又下起了雨，江南的梅雨季，总是沥沥淅淅不停歇，几个同学急匆匆跑过去关窗户，乔栀闭上眼睛，她在努力辨认耳机里的关键词汇。

　　乔栀的成绩很好，好到完全超乎洛思尧的预测，第一次模拟考试，就拿到年纪第三的优异成绩，看着成绩单，洛思尧比她还激动，抖着手问乔栀，想要什么奖励。
　　乔栀摇头，她本来物欲就极低，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出来。
　　洛思尧笑了下，“那就先记着，日后想要什么，随时都能兑现。”

　　这段时间学校要开展艺术活动，乔栀的班级报名了大合唱，班主任是个文艺青年，选了首很小众的轻音乐，自己填词创作，放学之后就拉大家去音乐教室集体练习。

　　苏格和班长叶盛楠负责奏乐，苏格拉小提琴，叶盛楠则弹奏钢琴，两种音色悠扬的乐器组合在在一起，给这次表演加了不少分。

　　苏格打了个哈欠，“困呐，昨晚陪班长练习熬到了十二点。”
　　乔栀依旧拿着水笔在教材上标记重点，“那么晚，音乐教室不是早就关上了吗？”
　　“是啊，昨天我在班长家睡的，哼，他居然让我一个客人打地铺，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乔栀扬起嘴角，“至少你是第一个对班长登堂入室的人啊，要是让学校的女生知道了，还不亲手撕了你，你可知足吧。”
　　苏格别扭地歪过脑袋，耳根处染上一层淡粉，“他哪好啊，这么受欢迎。”

　　正在这时，叶盛楠抱着一叠作业本，迈着大长腿走过来。
　　叶盛楠是公认的学霸加校草，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都能衬得他英姿挺拔、熠熠生辉，每次考试成绩出来，位居榜首的永远是他的名字。
　　叶盛楠很优秀，但是更加努力，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看书，即使是课间休息，乔栀也注意到他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做练习。
　　这个人总是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不仅成绩不松懈，各种文娱活动都积极参加，似乎就没有叶盛楠搞不定的事情，乔栀和大家一样，打从心底佩服他。

　　少年面无表情地走到苏格桌前，他的腿很长，桌子边缘只到他膝盖上方，他用脚踢了一下凳子，虽然依旧绷着脸，但明显口气放缓。
　　“数学作业呢，我数了下，就差你的了。”
　　苏格嘟着嘴，没好气道，“晚上没有时间写，没看现在正补着么！”
　　“嗯，那我放学的时候再交给老师。”
　　苏格抬起脑袋，“你还傻站在这干嘛，别耽误我写作业，快走开。”
　　叶盛楠没有理会他的话，修长的手指垂下来，指节扣到卷子某一处，“这题应该选A，还有这个……”

　　叶盛楠离开以后，乔栀轻笑出来，“班长这算是，公权私用？”
　　苏格攥紧水笔，黑墨染到了试卷上，“这算什么呀，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晚上回家之后，乔栀把菜切好，然后找出单词本开始读写，客厅的挂钟指向八点一刻的时候，她才开始做饭，这段时间洛思尧在加班，每天晚上都是九点才能到家。
　　乔栀很固执，或者说心里隐隐期待，晚饭她总要和洛思尧一起吃。

　　洛思尧喝了几口汤，毫不吝啬地夸赞起乔栀的厨艺，顺便问了下她在学校的状况，乔栀夹了一块排骨给他，淡淡回道，“蛮好的。”
　　随着合唱比赛的日子接近，班里渐渐躁动起来，大家课间讨论的话题几乎都是围绕着演出穿什么衣服，听说有的班级选择了暗黑风格，有的班级干脆搞起了coseplay。
　　最后班主任一锤定音，选了最适合学生的白衬衫加上牛仔裤，女生则是牛仔短裙。

　　乔栀晚上回去和洛思尧说了，她没有牛仔短裙，洛思尧和她约定周末一起去逛商场。

　　乔栀几乎没穿过裙子，在试衣间犹豫了半天才出来，她还是有点害羞，总觉得不太自在。
　　导购把她带到穿衣镜前，夸赞道，“小姑娘，你的身材比例真好，这裙子特别适合你，简直比模特穿得还好看。”
　　乔栀看到镜子里自己挺拔修长的身形，她本来就接近一米七，这段时间似乎又长高了点，两条腿笔直白皙，包裹在天蓝色牛仔短裙下异常显眼。
　　她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外貌，但透过镜子，看到坐在身后认真欣赏她的那个男人时，又忍不住庆幸，自己有一副不算难看的皮囊。

　　洛思尧揉了揉她的脑袋，眼里全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你穿裙子好看，走，再买几条去。”
　　乔栀提过购物袋，淡笑着点头，“好。”

　　中午是在商场的西餐厅吃饭，乔栀拿起刀叉连同洛思尧的牛排也一并切好递给他，恰好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从玻璃窗外经过。

　　“这家的巧克力口味怎么那么苦啊，让我尝尝你的。”
　　苏格直接就着叶盛楠的手，咬住他的香草冰激凌，叶盛楠毫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掉嘴角的冰激凌沫子。
　　“喏，这个给你。”
　　苏格把手里的巧克力冰激凌递给他，叶盛楠很自然地吃起来。

　　乔栀睁大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有些别扭地低下头，原来男生之间的关系也能好到这种程度啊。
　　还是说，他们不单单是朋友？
　　这种荒谬的想法，乔栀笑着摇头，自己在想什么呀。

　　文艺演出如期举行，那天晚上大家聚在大礼堂，一个个满面红光，兴高采烈。
　　女生叽叽喳喳围绕一团，临上场之前还在对歌词，男生则是一副拽了吧唧的样子，扬言这次五班不拿第一天理不容。
　　乔栀无意间掀开深色幕帘，看到叶盛楠正低着头，帮苏格整理衬衫领口。
　　少年的侧影极其清丽，淡色的嘴角抿成直线，眼里是只容得下眼前人的专注。

　　乔栀悄悄地拉好帘子，心跳漏了一拍，此时此刻，她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他们。
　　2012年的时候，空气还是很闷热，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台上跟着音乐大声歌唱，台下光影重重，任凭时光怎样不停留，都没办法带走他们的青春年华。

　　宣布获奖成绩的时候，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最后五班拿到了第二名，这确实超乎大家的意料，欢呼声沸腾之后，班主任高兴地站起来挥手。
　　“走！请大家吃烧烤去！”
　　瞬间，班里又炸开锅。

　　烧烤店里，大家都放开了吃，乔栀吃得差不多了，苏格在她耳边问，
　　“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什么？”
　　“门口有共享单车，走吧。”

　　叶盛楠早已安静地站在烧烤店外面，路灯下的少年，身影修长，白色帆布包斜跨在身后，看到乔栀，点点头当作招呼，抬手指向旁边的两辆自行车。
　　“为什么只有两辆啊，班长，我们可是三个人啊。”
　　叶盛楠转头看向乔栀，“乔栀，你会骑车吗？”
　　“会的。”
　　苏格嘟着嘴，“那我呢，我没有车。”
　　“我载你啊，上来吧。”

　　晚上，乔栀和叶盛楠他们吹着凉风骑行在老城区的街道上，夜晚的人很少，安静到几乎只有他们的行车声，苏格心情很好，嘴里哼起当下流行的小调。
　　“班长，我们去海边吧。”
　　叶盛楠回头看向乔栀，“这里离海滨公园不远，骑车大概半小时，要去吗？”
　　苏格则不停怂恿乔栀，“走吧，晚上的大海有魔法哦。”
　　乔栀笑了，“什么魔法？变成青蛙吗？”
　　“咦，乔栀你好坏，才不会变成青蛙呢。”
　　“那走吧，去看看。”
　　“好哦，班长你骑快一点！”
　　“嗯，知道了。”

　　三个少年一到海边就赤脚跑到沙子上，苏格开心到直接在上面滚了两圈，然后踏入水中。
　　这是乔栀第一次来到海边，无边无尽的深蓝色和漆黑的夜空融为一体，风从耳边吹过，带来略显哀伤的呼唤。
　　乔栀的心又开始快速跳动，突然萌生出希望在未来某一天，能够带洛思尧来到这里的想法。

　　乔栀抱膝坐在沙子上休息，苏格还在岸边嬉闹，叶盛楠则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那两人的手渐渐牵在一块。
　　原来，他们是那样的关系啊。

　　第二天早上上课的时候，苏格依旧没精打采。
　　“怎么，昨晚没睡好？”
　　“算是吧，”苏格掏出牛奶，“昨晚我睡在班长家，他终于舍得让我睡床了，结果我睡不着了。”
　　“你可知足吧，有的睡就不错了。”

　　大课间的时候，二班的班花在门口喊叶盛楠出来，羞涩地递上巧克力和情书，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男生们围在一起，唏嘘过后，都羡慕叶盛楠的桃花朵朵开，基本上学校排得上名号的女生都对他倾心已久。

　　苏格对这样的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把脸埋在臂弯里，闷声问乔栀：
　　“班长那么抢手啊，他以后会结婚吧。”
　　“什么？”乔栀停下手中的笔，“结婚什么的，还太早了，不过班长确实很受欢迎。”
　　“受欢迎有什么用，那些女生他一个都不喜欢。”
　　“嗯，看起来是这样，可是班长到底喜欢谁呢？”
　　苏格瞬间坐起来，“他明明喜欢……”
　　乔栀忍着笑看向他，“哦？他喜欢谁，你知道啊。”
　　苏格别扭地转过脑袋，“我怎么知道，他爱喜欢谁喜欢谁去！”
　　十六岁的年纪，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叶洒下斑驳光影，似乎永远不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