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扶桑》叫我二胖

25、第四章

　　果然。

　　举目望去，昭亭山上空被蓝色结界阵罩着，一个一个的小结界相互交织，于崇明殿上方收拢，远远望去像极了一个透明的蛋壳，那些交织的部分就像蛋壳的裂纹。

　　再往上看去，结界收拢处被破开一个不小的裂口，顶上趴着我那个调皮的徒儿。

　　像极了翻墙未果，却被挂在墙上的捣蛋鬼。

　　“师傅，救我……”

　　“这是怎么回事？”

　　“我腿软，手也没知觉了……”

　　许是风雪冻僵了身子，阿女话还没说完，便从结界墙上摔了下来！

　　幸好我及时接住她，否则堂堂室女天神在昭亭山逾界摔伤，若传出去，我这个做师傅的岂非要丢尽脸面了。

　　“还胡闹么？”

　　她讨好地笑道：“师傅别生气，我错了嘛！”

　　“你还会认错？”我将她放下来，“早先听元笙说你性子活泼，可也太顽皮了些。”

　　“玄机，”月神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你刚才使了腾云术？”

　　糟了！我怎么忘记她了！

　　我被困在这禁术结界内多年，无聊之际便忍不住琢磨破解之法。

　　其实要破开这结界并不难，难的是要如何不动神色地破。

　　“额，这个……”

　　“你居然能破开巢皇氏设的结界？”

　　“闲来无事而已，烦请月神莫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才好啊！”

　　“好说。只是好端端的，阿女怎么会跑到那儿去了？”

　　月神问话时，眼神落在身边的小月兔身上，他低下头，不作一语。

　　“不关兔子的事，”阿女说道，“是我……我想试试昭亭的结界有多大，这才强行使用仙法，逼结界现行……”

　　“罢了罢了，你们也真是胡闹。”月神道，“东西已带到了，我也便回去了。”

　　临走前，月神身边的仙使回头看了一眼室女，便随主人离开了。

　　待月神离开后，室女终于坚持不住，眉头皱起，低头便呕出一口鲜血。

　　昭亭山内的禁术结界虽不会限制来往人进入，可一旦踏进来，周身法力尽失，任凭牛鬼蛇神，皆蜕如凡人一般。

　　若强行催动仙法，便会导致气血不稳，损伤心脉。

　　“稳住心脉，把气喘匀。”

　　我赶忙吩咐灭蒙去取三株丹来。

　　这药专管稳定心脉，寻常修炼时服下一丸，可防邪祟侵心。

　　只是材料不好得。

　　此药需取生长赤水畔的三株树的果实为引，这果子每一元方结一次，偏偏每回还只结七颗果子。

　　长得也很奇怪，不像果实，倒像珍珠。

　　“感觉如何了？”

　　她将三株丸嚼碎咽下，又回味一番，“甜甜的，我能不能再要一丸。”

　　“药也是能随便吃的？”

　　这小女娃真是……

　　出得房门来，我让灭蒙明日启程去漱石峰搬些暖玉来，得给她的寝殿砌得暖暖的才行。

　　及至傍晚，偌大的昭亭唯见残寒余晖，风月尘土。

　　“师尊，该用晚饭了。”

　　“阿女怎么样了？”

　　“还睡着。”

　　“她为何好端端地要去碰结界？”

　　“小天神说，昭亭上下无山花绿植点缀，瞧着很是单调，故而想布散一二，可有禁术结界，她一分也施展不得，所以……”

　　我端着饭菜去瞧她时，女娃娃已经醒了。

　　她伸着懒腰，在我面前转着圈儿，“师傅你看我，我都好了！”

　　“昭亭内的结界是不能轻易触动的，以后记住了？”

　　“记住了。”她接过饭盘，小声嘟囔，“以后岂不是没办法种仙花仙草了……”

　　“昭亭山气候不佳，不宜栽种。”

　　“可是……您不觉得整个山光秃秃的么？”

　　光秃秃？许是我见久了，倒也觉得无关紧要。

　　“习惯便好。”

　　“我既是花族的首神，自然担负起三界布散植株之责，连阴曹地府都有花灵，昭亭山也可以。”

　　是吗？

　　这如薄土般贫瘠的地方，真的能有开花结果的一天吗？

　　“那你要努力修行，若能以一己之力改变这里，便算得你厉害了。”

　　不过随意一句勉励话，不想小家伙竟当真了，每日勤勉，起得比我还早……尽管我起得也不算早。

　　连灭蒙也说，他是头一次见到徒弟比师傅还勤奋的。

　　安静的崇明殿，如今每天都回荡着一声声的“师傅”。

　　“师傅该起床啦”、“师傅该上课啦”、“师傅该吃饭啦”、“师傅该睡觉啦”……

　　昭亭山自打来了这么一个小家伙以后，日子确乎开始热闹起来了。

　　“师傅，这是谁啊？”书房的内室，挂着一个女子的画像，“真漂亮！”

　　“南嘉，鲛人族的公主。”

　　“她是师傅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或许吧。”

　　“那她会成为我的师娘吗？”

　　“她……已经死了。”

　　漱石一役，鲛人族几乎全族覆灭，已累经万年之久。

　　她走到那画像面前，久久未言语。

　　只有一声轻微得难以察觉的叹息——不知道是阿女的，还是我的。

　　蒙汜酉年，孟陬十六。

　　是夜，元笙送的许多话本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外面静得可见落雪之声。

　　小花神的房内依然亮着灯。

　　在修习上，她实是少见的用功。

　　彼时她已累得趴在经卷堆中睡着，连头上簪花掉到了地上都不曾发觉。

　　当我捡起来准备替他戴上时，小姑娘醒了。

　　“师傅……”

　　她抬起头来，睡眼朦胧地看着我。

　　今年是她在昭亭修行的第五百年。

　　当初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金钗姑娘，就连个子也快到我的下巴颏了。

　　脸颊两侧的肉已褪去，眼睛却一如从前清明。

　　“明日随我去一趟三清天。”

　　“去三清天？”

　　“明日是太清天尊座下弟子行千岁赐名礼的日子，我想着，你也快到千岁了，该去看看。”

　　“凡间有言，‘三十三天太清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就是这个太清天，对么？”

　　她似乎对凡间很熟悉。

　　“你常去凡间么？”

　　“每年凡间每年节庆的时候，帝下都会允准我下界玩耍。”

　　她口中的帝下是指玄穹。

　　“凡间……应该很热闹吧？”

　　“对啊，节庆时街上到处都是人，各种好吃的，还有花灯……”

　　真是令人羡慕。

　　孟陬十七。

　　一早，我吩咐灭蒙寻来从前剩余的请神帖。

　　这是给阿女备的。

　　三十三重天之上，以九重天为例，宴请百家几乎不会分发请帖，除非邀请者中有那仙阶较低，又或是修为上不得九重天者，方需要特制请帖来邀请。

　　“师傅，这贴子是用什么制的？闻着香香的。”

　　“这是建木所制。”

　　“奇怪。”她将那枚帖子举起来，“怎么没有树木的年轮呢？”

　　“建树长于三清，生死不在三界之内，自然是不会有年轮。”

　　她小心翼翼地将帖子揣起来，又摸出素桃酥来，问：“师傅吃么？”

　　我摇头。

　　昨夜去看过她后，回房又读了一卷话本，灭蒙还制来两盘秋梨糕做点心，撑得我天亮才睡下。

　　三清天。

　　三清之主便是那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自今以后，三清弟子总算是齐全了。

　　道以太极幻五行，五行生八卦，八卦衍众生，是为其生生进程，此为太清之道。

　　上清，乃无极生太极之始，为天道生成之源，此后，天地形成规矩，万物有其灵宗可归。

　　玉清道则为混沌之始，三界六合皆收在玉清天尊的岚元天珠中。

　　冼溆一直想偷那珠子出来玩玩，至今未成。

　　我常读到凡人的话本中以“神仙”一词，统称居于天上长生不老者，其实不然。

　　通广天地者，是为神；长生不老者，是为仙。

　　仙者，为修也；神者，其本也。

　　阿女听得入迷，手中的糕点也忘记送嘴里了。

　　“师傅，那巢皇氏又是何来头呢？”

　　“混沌初开时，神宗有巢氏取天地之气造神，神将混沌世界分离，然后有了天地万生，众神拥其为皇，尊‘巢皇氏’”。

　　我们好像来晚了。

　　进门时，礼式已经开始了。

　　“今赐汝名子胤，姓氏便沿旧时俗姓，字浮玉，位天神。”

　　那弟子行跪拜礼，背对着正门，左右皆跪满身穿道袍的童子，口中念着经诀。

　　“谢师父赐名。”

　　“今日太清天尊收徒赐名，我无甚长物，不若以此礼相送，聊表玉清门之意。”

　　上座左侧，玉清天尊说完后，抬手唤出一枚金光明珠。

　　是岚元天珠。

　　真是好手笔。

　　“多谢天尊。”

　　室女看着那枚珠子，目不转睛，“好漂亮的珠子啊……”

　　内殿众人闻声，皆转来看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