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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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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点了?”贺澄羽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问道。
“不到五点半。”谢天问回答。
“是吗,才睡了不到五个小时?我在梦里过了三天”,他怔愣地收回目光看向怀里的小狗狗,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刚才没有说你的意思,我在梦里听见你叫我了,帮了很大的忙哦。”
谢天问眨了眨眼睛,他的委屈只有一瞬间,早就消退干净了。
“再睡会儿吧,太早了。”
“不了,一时睡不着,我给你讲讲梦里发生的事情?”
确实好奇……谢天问想了一下,而且还担心:“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
梦里有三天,但刨去鸡毛蒜皮的事也不算长。贺澄羽讲完之后沉默了下来,空气一下子变得沉坠。
“那个叫刘什么的太过分了,这不就是PUA吗?法律还判不了,恶心人!”谢天问琢磨了一下贺澄羽的话,有些后知后觉地开始义愤填膺,话语混合着狗叫声显得颇有气势。
贺澄羽看了谢天问一眼,说:“是啊,但是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无可奈何的,再义愤填膺也没有用,只能接受。”
话是对谢天问说的,语气却隐隐指向自己。这种指向被隐藏的太好,竟显露出些许冷漠的感觉。
谢天问睁着亮亮的眼睛看贺澄羽,他想了想,笃定地说:“羽大不会说这样的话。义愤填膺不是给别人看的,而是自己的。因为不正义的事情而产生的愤怒发自内心,不问有没有用,只是无愧于心。——这是你的书里告诉我的。”他以一个读者的身份看了贺澄羽六年,太清楚贺澄羽的性格了。他听不出贺澄羽语气里的纠结,但他猜得出贺澄羽的真实想法。
贺澄羽惊讶于谢天问对他的了解,他嘴角轻轻勾起:“你说得对。”但也就只是对。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谢天问毛茸茸地脖子,脑海里神游天外,似乎回到了象牙塔似的校园时光。大家都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相信一腔热血便能改变世界。
“但是她也没资格去‘审判’别人,不管有没有产生严重后果,这事儿不对就是不对!”谢天问补充道。她有什么资格伤害我恨不得护在怀里的神仙大大?
“是啊……”贺澄羽继续神游。
“羽大?羽大?”
等到贺澄羽的灵魂在大学城上空游走了一圈了,才被谢天问一声接一声地薅住拉回来,他低头看到小狗仰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它,很有神,但眼中却是平淡的。或者说在有关别人的事情的时候,他眼中总是平淡的。之前谢天问不怎么和贺澄羽之外的其他人接触,这点表现得不算明显。但是刚刚哪怕谢天问对阮晴的遭遇表现得义愤填膺,他眼睛里依然没什么波动。这让贺澄羽觉得颇为违和。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平淡的眼睛里忽然略过一丝不好意思。
“……什么?”贺澄羽还没完全从情绪里出来。
“你真的喜欢科晴儿?”
???嗯?
“你别愣啊,你真的喜欢她?”谢天问声音提高了一点,眼中的情绪复杂到让贺澄羽怀疑自己刚才的推断全是见了鬼了。
“不,额……与其说喜欢,不如说崇拜”,贺澄羽艰难的把自己从低气压中拔出来,“她是全院的女神,又有才华,我很佩服她的天才,但是从来没有产生过那种喜欢。”
“可能因为我从来没喜欢过谁,所以阮晴只能伪造了我与科晴儿之间的感情,而不是像对之前那些人,将他们本来喜欢的女孩取而代之。”贺澄羽挠头,“我不是看出了她的幻境吗?原因就是这个。我写东西习惯在文字中注入自己的感情,有什么感情就写什么感情。情书那里就很不对劲,我写出来的文字不是在示爱,而是在表达崇拜,崇拜肯定不等于爱,然后我就清醒了。”
“所以你最后对轮回的解释是诓她的?”谢天问诧异。
“对,我本来不就是个职业编瞎话的?”贺澄羽自我调侃。
谢天问内心里突突个不停的东西平静下来,接着又对“情书”两个字稍微有点膈应,但他没细想,权当粉丝心态影响——“编瞎话编到你这个程度也算个中翘楚了。”
“是吧,哈哈。”贺澄羽说完,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正在夏秋之交,天亮的还算早。在两人各有心事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阳光逐渐透过窗户撒在宾馆的地毯上,光束中飘着些灰尘。
忽然,谢天问浑身颤抖起来,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挤压他的身体,迫使他张开他的内部空间。
“怎么了?”贺澄羽担心的把谢天问抱起来。
然而谢天问呼地窜了下去,落地的一瞬间,挤压力猛的增强,像是在他腹部狠狠怼了一拳。
噗——
老周的灵魂被吐了出来。
他扫视一圈房间,又看了看窗外的阳光。
“害是没在走之前见上娃儿啊……”中年人苦涩地笑了,额头上拧出一个川子,“不过能看看娃儿的学校也就够了。”
走?谢天问还没反应过来,而贺澄羽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吉娃儿要强啊……说是上了大学就该独立了,要一个人上学,俺想送也不让。但是俺担心啊,俺害想看看娃儿的大学,那是俺这辈子都向往的地方……俺儿子出息!将来一定能赚大钱、当大老板,‘什么什么客’随便点,什么牌子都能穿……”说着说着老周额头上的川子字渐渐散去,只剩下脸上淡淡的微笑,他沉浸在儿子无线光明的未来里,即使那个未来里没有他。
地毯上逐渐后移的阳光将老周的灵魂带走了,光束之中依然浮沉着细微的灰,安然的似乎无事发生。这个世界不会记录一个困苦的灵魂悄然离去,但是世界上的人会,他的家人会,贺澄羽和谢天问也会。
这是第八天的早上了,谢天问楞楞地想着,昨晚老周逛街时兴奋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昨晚真的不该只带他逛学校后街的,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可去……他接着想。
贺澄羽眼圈已经红了,他皱着眉头看向房间的天花板。不到一个小时前,阮晴刚刚在那里消失,而现在,周叔也走了。
说难过其实也奇怪,都是见面还不过一天的人,能有多深的情义?但是贺澄羽就是觉得堵得慌。他想起阮晴之前跟他说的话——“他们总是行色匆匆”。
死亡是不可逆转的渊薮,凡死去的,就将永恒的停留在过去。一切可能都被终结,一切道路都被切断,一切愿望都烟消云散,一切思念都回归尘土。
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天,我会做什么?很多人小时候都看过《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都想象过只剩下一天的未来。而贺澄羽原来也言之凿凿地写过这篇作文,但他现在不确定了。他一时想不到答案,眼神倏忽间落到了谢天问的身上。他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轮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