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系人生》山海之星

23、第 23 章

　　虽然老周已经走了，但贺澄羽两人还是决定，起码去看一下老周的儿子周吉。再加上阮晴请求贺澄羽带话，原本定好的计划不得不打乱重来。到点儿回不去了，原本和陶映红约的七天还车，现在也还不上了，幸而陶映红为人爽快，最近也不怎么用车。

　　贺澄羽挂断了打给陶映红的电话，暗暗叹了口气，低头对谢天问说：“要不我们先去C科大？算到现在，阮晴的闺蜜应该正好开始上大四。”

　　“希望她已经返校了。”谢天问补充道。

　　不知道两个人运气算不算好，C科大大四学生还没开学，但是徐蕾蕾暑假一直留在C市实习；虽然徐蕾蕾留在C市，但是大三的时候她在外面租了房子，人没在学校。阮晴大二的时候就去世了，之后灵魂一直被困在后街，当然不会知道徐蕾蕾的租住地。想找到徐蕾蕾只能靠贺澄羽自己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包括“出卖色相”，贺澄羽总算翻出了徐蕾蕾的租驻地——在学校旁边的一片住宅区。老住宅区的房型陈旧且逼仄，但C科大大多数外租的大学生都会选择这里。因为近，而且吃的多。

　　将近傍晚的时候，贺澄羽找到了那扇漆皮剥落、锈迹斑驳的铁门。

　　太阳落山时，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脚步沉重地来到铁门前，倏忽间看到门缝里插着张什么。

　　是宣传单吗？

　　她好奇地抽了出来，是一张精美的明信片，上面字体娟秀地写着：“谢谢你！”收信人是徐蕾蕾，落款是阮晴。

　　徐蕾蕾看清明信片的瞬间便定住了，接着肩膀剧烈的抽动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没有任何东西是时间抹不平的，每个人都用一生的时间在沙地上刻字，有的刻的深，有的刻的浅，但总归是要在风的吹拂下面目全非直至杳无痕迹的。对于徐蕾蕾来说，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在她的生活了出现了。曾经的床位住上了陌生的学妹，留下的遗物被带走封存，同学们在茶余饭后有了新的话题，四处奔忙的间隙里忽然想起有这样一个女生，“那个”了半天最后也没想起来她叫什么。

　　片刻后，徐蕾蕾剧烈波动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

　　这是谁留下的？

　　她四下望望，没找到任何线索。阮晴临死前几乎断了所有正常社交，最后还和她有联系的人两只手就数完了。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就这两只手的人中，大部分也不再提她了，这时候谁会在这里留这种明信片？她的父母吗？但是他们不是一直呆在农村老家吗？

　　她若有所思地开门进了屋，直到最后也没想出是谁，但她也不是个特别较真的人，甚至可以说她很愿意相信一些不科学的事情。也许这就是阮晴留给我的吧，也许人死后还有一个世界呢？

　　随着门锁咔哒落下，贺澄羽小心地从上一层的楼梯拐角处探出头来。在他看不见的房间内，徐蕾蕾从柜子里找出了曾经和阮晴出去旅游的纪念品和合照。东西都沾染了灰尘，摸上去有种奇异的质感。接着她翻出了一本剪报，都是阮晴刚出事时的报道。那个时候她曾经四处奔走，收集证据，不断的在网上发帖，然而最后还是没能……

　　她深吸了一口气，颤抖地吐了出来，又将这些东西放回了柜子里，只留下了那张明信片贴在床头。此时的她还不知道，两年之后，精神侮辱会在/法/律/上被列入人格侮辱的范畴，以后像刘军辉这样的人，终于能够被绳之以法。

　　沙地上的痕迹即使被风消磨殆尽，也终究是存在过的。存在过的东西总是牵扯着因果的丝线，连接不可改变过去和变动不居的未来。

　　非常凑巧，就在贺澄羽送完明信片之后回宾馆的路上，他收到了刘诚志发的消息，周吉回来了。

　　这是这个月，周吉第二次孤身一人拖着灰扑扑的箱子来到学校。上一次来的时候，他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激情；但是这一次，他觉得迷茫。周吉本来是想向父母证明自己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所以才执意独自踏上旅程。可谁能想到这一次执意就是最后一次呢？谁能想到拒绝了一次便无可挽回呢？

　　当周吉再一次在宿舍的床上躺下时，他觉得自己似乎浮在空中。同样的场景物事人非，这让他鼻子一阵发酸。直到做起了梦，周吉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睡着了。

　　在梦里，老周给了周吉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爸？”周吉声音颤抖。

　　“爸过去从来莫夸过你，但是阿吉一直是爸滴骄傲，日子要好好过，爸啊在天上瞅你咧！”

　　早上醒来的时候，周吉摸到了满脸的泪水，他感受着梦中余留下来的悲伤，但终究没想起来梦到了什么。未来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时间去沉湎过去，这是他的同学军训的第十天，却是他的第一天，大学生活开始了。

　　贺澄羽带着谢天问远远的在C大操场看了周吉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此时太阳还在偏东的位置，亮的炫目。

　　“走吧，我带你看我的大学。”

　　看贺澄羽的大学是谢天问提出来的，他听了贺澄羽在梦中的经历便对他的大学有些好奇。最开始并没有真的期待羽大同意，但贺澄羽似乎耐心很好的样子。

　　C大和C师大是挨着的，不过C大面积挺广，没有必要的话，C大的学生并不会去C师大，所以谢天问从来没去过C师大。当然，就算去过，现在也忘了。

　　“这家黄焖鸡是后来开的，在它之前这里是一家麻辣烫。”贺澄羽和谢天问现在身处在在C师大小吃街一家不知名的小店里，店里装潢乍一看简洁前卫，但细枝末节里又透出寒酸仓促的感觉，是大学城附近小吃店常见的样子了。

　　现在刚过十一点，C师大仅有的大一新生们还在军训，店里冷冷清清，所以倒也不至于把客人带的“宠物”轰出去，还有耐心提供一次性餐具。只是店里老板也稀奇，见过把狗当儿子养的，没见过真把狗当人的，不仅单独点了一份餐，而且一边吃一边跟狗说话。

　　“原本的老板人挺热情的，上菜的间隙里经常和学生聊天，店里的熟客都会打折，后来听说是肺部出了毛病，就不再开了。”

　　谢天问一边吃一边嗯嗯的听贺澄羽讲，吃着吃着露出了些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

　　“有点咸是吧？”贺澄羽颇为敏锐。他向店主要了碗水摆在谢天问面前，先把鸡肉泡了，再拿出来放到谢天问的餐盘上。他忽然想起来听谁说过，如果狗和人吃一样咸的，对狗来说就太咸了。

　　谢天问有点受宠若惊，和偶像一起吃饭，还是偶像请客，最关键的是还有偶像给喂……卧艹我的人生圆满了，死而无憾……

　　“愣什么？吃啊！”

　　谢天问已经开始傻笑了，空气中仿佛带了什么奇怪的滤镜。这表情对狗难度有点大，让贺澄羽觉得相当滑稽，不由得也开始跟着笑。然后谢天问看见贺澄羽的笑，就更傻了……

　　“好了，别笑了！吃！”

　　店主看着目前店里唯一的客户，皱了皱眉头，这是在干什么？打120合适吗？

　　下午的时候，一人一狗漫步在C师大旁边的一条大道上，大道的一侧长了一排枫树，叶片舒展，颜色鲜亮。

　　“这片曾经是学校的最外侧的枫叶大道，后来修地铁，就把马路另一边的树都挖了。当时学校还顺便改了这片老校区的格局，原来的旧房子都改造了。其实这栋办公楼原来是红砖墙的。”贺澄羽抚摸着覆盖浅蓝瓷砖的墙面。

　　谢天问想象了一下这里原来的样子，大概会是一处很适合拍艺术照的地方。不过现在这里的样子也并不差，更富有现代气息。

　　“当时我导师的办公室就在这栋楼，只是现在他已经调到别的学校去了。”贺澄羽补充道，“他是个很有耐心，很负责任的老师。”

　　谢天问没接话，他猜想贺澄羽现在一定在追忆过去，这个时候不接话是最符合气氛的做法。

　　校园里，道路向更远延伸，一人一狗越走越安静，似乎行走在时间的间隙里，陷入回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