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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徐光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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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篮球赛,八中打得很轻松。
  任平笙就静静地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看着八中篮球队的那些家伙来回传球、抢分。夏雨坐在他旁边,偶尔会询问他一些技术上的问题。
  还记得第一次和夏雨比赛投篮,一晃都过了一个季。
  时间很快,但还好岁月悠长,四季不停。
  任平笙没有上场,但周围偷看任平笙的女生依旧很多,所以说打不打篮球不重要,长得帅最重要。
  像任平笙的长相,昨天在操场上摔了一跤都显得姿势优雅,在跑道上一摔成名。八中的女生大都知道这个帅气的小哥哥名草有主,但其他学校的女生依旧对这个帅气又张扬的男孩充满了兴趣。
  一下午,任平笙已经拒绝了很多个女生前来索要微信的要求了。
  夏雨的手机是在下午的两点多,篮球赛第一场结束,中场休息的时候响起的。
  是任阳发来的微信,是答应夏雨录的视频。
  “笙哥,你看着,我去买瓶水,口渴了。”夏雨想找机会离开。
  “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你喜欢看他们打球,你就坐这儿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行。”
  夏雨拿着手机,离开了篮球场,一走出球场,他转头心虚地看了任平笙的背影一眼,才一路小跑着去了育才教学楼一楼的厕所。
  厕所里没有人。
  他迫不及待地点开视频,视频里的男人和夏雨画的那幅画像没有太大的出入。
  他正对着镜头,脸上只是多了些岁月带来的沧桑。
  “你叫什么?”任阳坐在男人的对面,背对着镜头。
  “徐光启。”
  “你现在在哪儿生活?”
  “淮南。”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在工地上,打临工,有时候去饭店洗洗碗,或者送外卖、跑滴滴。反正哪儿能赚钱我就去哪儿,什么活儿钱多我就干什么。”
  徐光启放松地靠在椅子后座上,一只胳膊撑着脑袋,语气慵懒,嘴角挂着笑容,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任阳,任总。”
  “七年前,是你绑架了我儿子。”
  “是啊。”
  “为什么?”
  “呵呵,为什么?绑架当然是为了钱啊。”徐光启笑出了声。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呵呵,谁会嫌钱多呢,任总。谁会不要钱呢?”
  “我给你的那些钱足够你全家衣食无忧地在淮南活过这辈子了,你现在为什么还在工地?”
  “用光了呗。”徐光启不耐烦地挪了挪屁股,换了一个姿势。
  “你干了什么?一千万!那可是一千万!”任阳有些激动地喊了起来,他坐直了身体,手紧紧地握成拳,用力地压在白色的桌子上,桌脚摇晃了两下。
  “你这么大的老板,还会在乎那一千万?你养女人的钱,都不止这个数吧,一个包、一套衣服、一辆车、一栋房……”徐光启低着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他的声音有条不紊,“我算算,你在秘书身上大概花了一千万的几倍呢?”
  徐光启吸了吸鼻子,露出了从视频开始以来第一个没有笑容的表情,他眉头紧皱,仿佛陷入了思考,又似乎思考遇见了瓶颈。
  “噢,我没上过高中。所以,我算不出来。”徐启光冲着任阳耸了耸肩,无奈地摊了摊手。
  任阳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发火的冲动,商场上身经百战的老狐狸,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暴露自己的情绪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拿这钱做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徐启光。你应该明白我在给你机会,我完全可以让你下半生都呆在监狱里,你可能不知道监狱有多可怕,我劝你别给自己机会去体验。”
  这时候的任阳才是所有人眼里真正的任阳,是他最真实的样子,为了利益,不惜一切的样子。
  可徐启光不像是个鼠辈。
  “那又怎样,我无所谓的。富贵在天,生死由命。”他好笑的抬头看了任阳一眼,又重新垂下眼帘,呼出了一口气,“任总,这人间,可不就是监狱嘛。”
  他像魔鬼,他百毒不侵,他又无惧生死,他憎恨人间。
  徐启光的眼神,徐启光的动作,徐启光的语气,都透露着和这寒冬相得益彰的冰冷。
  “你有个孩子是吗?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叫徐安安。”任阳掏出手机,举到徐启光面前。
  从视频里夏雨看不见手机屏幕,但他能通过徐启光的眼神确定,任阳的手机上是一张照片,是她女儿的照片。
  刚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滴水不漏的徐启光,在看清屏幕的一瞬间,乱了阵脚。他疯了似的拍案而起,想从任阳手里抢过那部手机。却被任阳的保镖按住,跌回了座椅。
  “你想干什么?动我可以,别动我女儿!”
  “那你能明白我的心情了吗?任平笙也是我儿子!”任阳起身,双臂分开撑在白桌的正中央,他把脸贴近了徐启光。
  “呵,你儿子?你管过他吗?他认你这个爸爸吗?”
  “徐启光!”
  “任总,你不必朝我大吼大叫,在这个问题上,你的确没有资格。”徐启光很快恢复了原样,他揉了揉仿佛被任阳吼疼了的耳朵。
  “你怎么认识任平笙的,资料上你是淮南人,你一直生活在淮南。”
  “哦,我那段时间在淮塘待过一阵子,机缘巧合之下,了解到了您。”
  “机缘巧合?”
  “害,淮塘的光明地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广告上可不就是您自己的照片么,大街上贴的到处都是。”
  “那你是怎么调查我的?”
  “您这么出名,还需要调查?淮塘谁不知道您啊。您的妻子独守空闺,您对儿子不闻不问,倒也奇怪,对秘书倒挺好。淮塘也不大,口口相传的,也就众人皆知了。”
  任阳眼眶猩红地瞪着徐光启,半晌后,无力的跌坐回去。
  徐光启没有一句不是事实,他在陈述,而不是编造。
  “为什么要在卫校?为什么要选择那里?”
  徐光启挑了挑眉毛:“任总,你脑子没问题吧?”他指了指自己,“我绑架,选在哪里还不是看我愿意。”
  “那里很黑。”
  “不然呢?我该带他去商业区的百货大楼实施绑架?那里亮,可亮了,成天成夜地亮,一直亮。”
  “因为你!小笙现在才会害怕!”
  “任总,谁不害怕黑暗?你不怕吗?任平笙现在这样怪得了谁?还不是怪你,是你自己缺席了他的人生,现在幡然醒悟了?晚了吧。”徐光启说的很慢,他用指甲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地,压迫着人心。
  “你过了很久才打电话给我,为什么?你蒙着他的眼睛,不给他吃喝,两天一夜无休无止的黑暗。他才十岁!你怎么忍心?你也有孩子的!她和小笙一样大对吗?你怎么下得去手!”
  “任阳,你有什么资格怪我。比起我,你更残忍吧。”徐光启收敛了笑容,平静开口。
  是啊,徐光启给任平笙带去的,不过是两天一夜□□上的摧残,而任阳,却给了任平笙十七年精神上的折磨。
  一个明明有父亲的孩子,却偏偏在别人问到父亲的职业时,欺骗撒谎,一个憎恨亲生母亲,只能和养母相依为命的孩子,变成这样,是必然,早晚而已。
  “你把钱花去哪儿了?”任阳被怼地不知道要问什么,只能把刚才徐光启没回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不要想着隐瞒我,我总会知道的,只是你自己选择,现在说还是我去查。不知道你的女儿愿不愿意多在那里呆一会儿。”
  “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徐光启仿佛一提到女儿,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也没什么。”任阳摸了摸鼻子,“就是君安那边,有个开发区,那里挺好的,有化工厂、有五金商店、有发电厂,当然,还有河、有难看的天空。什么都好,就是那里乌烟瘴气的,很黑。非、常、黑。”
  “你放了她!你放了她!任阳,你也有孩子!你不能这样!”
  任阳看着眼前这个慌张的男人,笑了两声,才缓缓开口:“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聊这些吗?”
  “我告诉你,我……我什么都告诉你!我说,我全说!放了她,求求你。”徐光启“咚”地一声跪到了地上,一下一下地朝地面磕着自己的头,乞求任阳放过自己的女儿。
  夏雨看着这个沧桑的男人,以一种卑微的姿态跪地乞求,刚才的一切嚣张与不屑顷刻间烟消云散。
  “你说吧。”任阳重新坐回椅子。
  徐启光撑着桌子的边角,像一个残疾人一样,缓慢地挪到椅子上。他目光涣散,仿佛在回忆,那段回忆很痛苦,他的眉头紧紧地结在一起。
  “七年前,安安查出了白血病。安安的妈妈是个残疾人,和我结婚那年,车祸,高位截瘫,肇事司机逃逸,没抓到。我们家请不起律师,也打不起官司,这事儿就这么结了。
  你可能不理解我们这些下层人民的生活吧,手术费、住院费,乱七八糟的加起来,医生说,至少要准备十五万。
  都他妈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我都快要跪断腿了,也没凑够手术的钱。
  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在网上发起了募捐,期盼着能有反馈。
  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一个来自淮塘的匿名包裹,里面装着十五万现金,那笔钱救了我的妻子,也是那笔钱,让我们可以在十七年前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给她取名叫徐安安,我希望她一辈子都平平安安。
  我开始努力赚钱,我不仅要给安安和她妈妈一个幸福的生活,我还要想法设法地打听那个包裹的寄件人到底是谁,我要感谢她,我要把钱还给她。
  她给了我妻子生命,给了安安生命,也给了我生命。
  可是,命运怎么会一帆风顺呢,命运似乎觉得所有人都有能力乘风破浪,所以一浪高过一浪,把我们拍死在沙滩上。
  安安十岁那年,查出了白血病。我那些天,真的很想死,我就想啊,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多好,这个世界太他妈累了,活着太他妈辛苦了。
  可我死了安安怎么办,我老婆怎么办?他们和我一起死吗?
  没有人愿意借给我钱,我想了很久,抱着侥幸的心理,在原先的网站上,第二次发起了募捐。
  这次我没收到包裹,我收到了一封信。信的内容我拍下来了,在我的手机里,那封信后来找不到了,但之后不论换了多少部手机,那张照片我都保存了下来。
  你想知道信的内容吗?”
  徐光启突然抬起了头,眼睛也没有了刚才的无神,他抬手划开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
  任阳低头,隔着一条桌子,他只能看见小小的屏幕上是一张白纸和密密麻麻的黑字,纸的最下方的那个名字,很熟悉,曾经出现在他的结婚证上,那两个字飘逸潇洒,具有艺术气息,和离婚协议书上签的一模一样。
  任平笙的字也和它很像。
  任阳有些颤抖,一股寒意从心底油然升起,他的心仿佛掉落到了深渊,喉咙被堵住,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
  夏雨并不知道徐光启手机上的是什么,距离太远他看不出来,但任平笙的电话这时候打了进来。
  “喂?”
  “哎,笙哥。”
  “你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噢,我……我找不着育才的超市!我迷路了!”
  “你在哪儿呢?我去找你。”
  “不用,笙哥,我现在就回去,我找着了。”
  “行,小心点。”
  “哎。”
  夏雨熄灭了手机,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走出厕所往球场走。
  骗人的滋味很不好受,骗任平笙的滋味最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