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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六个世界 寒洲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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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做到底呗?”于中又翻了翻,拿出一桶红色的。“那水凉了,你吃药的话等我重新烧一壶。”
“ 没关系,还是温的。”七伞还在犯愁到哪里找药。“阿嚏。”
“我说不能喝、”于中端着三桶泡面绕到他面前,把他手里的碗夺走了,“就是不能喝。”
“少爷啊?”七伞没有和他抢,太幼稚。
“就是管得宽,哪是少爷命。”于中用肩膀把他从水壶边顶开,“真·少爷你去看看饭桌上的饭用不用加热。如果用,剩下的不用我教你吧?”
七伞被挤到厨房门口,很有些无奈地看着于中的背影。
虽然语气很欠揍,但是于中的形象此时有两米高,满满的安心感。
“七伞。”身后有人贴近。
七伞回头,发现佰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卫生间出来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于中的背影。
“衣服.......果然还是有点不合适。”七伞笑着上下看了看他的新形象。
裤子可以预料到变成了八分收腿裤,衣服......原本看着还挺宽松的薄毛衣,穿到身上也已经变成紧身款了。
“你现实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啊?”七伞小声嘀咕。
“那个......”佰杨突然侧了一下身体,一只手轻轻遮了遮。“裤带扣系不上,很......很奇怪吗?”
七伞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盯的方向非常容易引人误会。
“不......没......我......”七伞叹了一口气,“需要帮你找一条腰带吗?”
“现在还好,挺紧的,不会掉。”佰杨拽拽衣角。
其实如果他不说,七伞真的发现不了他没系裤带扣。
好吧,他那么一说还是能发现那边凸起来一个扣子。
七伞把有点乱瞟的眼睛收好,十分正直地凝聚在佰杨的脸上。
“不介意的话一起吃晚饭吧?”他揭开一点餐桌上的盖子,都是家常菜,盘子还是温的,好像不需要重新热一下。
“我不介意的......”佰杨赶紧说。
“谁总在说话!烦不烦!”
“阿嚏。”七伞在那句喊声发出的同时,打了个喷嚏。但即使在自己的喷嚏声占据耳朵的过程中,他也能听出那声问话挺不客气的。
“阿姨!是我,于中!”于中冒出一个头很快回应着,“我来蹭饭,打扰啦!”
上一秒发出声音的房间里,这时悄无声息。
没有继续埋怨,也没有表示任何欢迎。
一如既往地诡异沉默着。
“阿姨的病又严重了。”于中缩回头,撕开三个泡面桶。
旁边的水壶烧开了水,发出呜呜的鸣叫。
七伞觉得心里那种压抑的感觉回来了。
那个房间,他一眼也不想多看,总觉得有一团阴沉粘稠的阴影盘亘在那儿,多看一眼就会被缠绕拉入。但是想想这一桌的晚饭就是房间里的人为他留的,他又可怜起那个女人的古怪。
她生病了,所以才对所有人都不耐烦,不应该责备她。
“阿嚏。”他捏起自己的鼻子,四下看了看。
“吃药了吗?”佰杨会心地递过来一包手纸。
不过打开后才发现是湿的。
“于中,你知道我们家感冒药放在哪吗?”七伞勉强用和湿巾似的手纸擦了擦鼻子,瓮声瓮气地问着。
“在电视机柜子底下,少爷。”于中泡面的同时抽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七伞一眼。
七伞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弯腰翻找起来。
佰杨抿着嘴唇看了看七伞,又看了看于中,神色复杂。
就算在找药的过程中,七伞也还在不停打喷嚏。佰杨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进门时的衣服,只不过脱掉了滴水的外套,看着湿得不太明显。
这样难怪会打喷嚏。
佰杨这样想着,四处寻找能给他保暖的东西。
找到了对应症状的药盒,七伞扣出两个胶囊走进厨房倒热水。
“我天,你身上怎么还是湿的!”于中在他靠近的时候大喊了一声,“刚刚那么长时间你怎么不换衣服?”
闻言,站着客厅里寻找的佰杨停顿了。
“这就去啦。”七伞就着热乎乎的水喝下了胶囊。
“等等,你那药是饭后吃的吧?”于中又喊了一声。
“好烦好烦。”七伞故意捂住耳朵走出了厨房。
“磨叽。”于中评价。
“我去换个衣服。”七伞笑着对佰杨说,然后经过他走入自己的卧室。
七伞的那个笑容在他眼中莫名刺眼。
佰杨一言不发地走近厨房,把手摁到了门把手上。
“你、”他生硬地开口,“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看不出来”于中忙着把叉子叉进泡面盖子上,回答得很敷衍。
“你们......”佰杨摁住把手的手掌紧了紧。
他应该是觉得有点生气的,可是心底却无波无澜,仿佛一只皮球被压在了盒子里,空有着情绪却丝毫发泄不出来。
是情感植培系统,因为这时候“佰杨”不应该生气,所以他也只能保持麻木。
完全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情绪。
明明当初只是觉得稀奇选择了100%植培深度,现在他却觉得作茧自缚。
这样和变成另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小子,过来搭把手。”于中捏着泡面桶薄薄的一圈外缘,把一桶泡面拎到了餐桌上。他向剩下的两份努努嘴,“自己动手拿你那份。”
也许是他使唤人的态度太过于自然,佰杨竟然乖乖地照他说的做了。
剩下两桶蓝色和红色的。
七伞吃辣吗?他不太清楚。
不对,七伞感冒了,就算能吃也不能让他吃辣。
他这样一想,主动拿了红色的那桶。
后来蓝色的他也拿到了餐桌上。
七伞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餐桌上的氛围有一点奇妙:
两个大男生分坐餐桌两边,鼓着眼睛对视着,中间三份泡面腾着白雾......也不知道他们俩在干嘛。
“你们这是......比谁先眨眼吗?”他拉开椅子坐下。
“没事。吃你的。”于中率先开口,拿起筷子扒拉起面前的泡面,唏哩呼噜的嘬面条的声音和翻涌出来的香味立刻勾引出剩下两人的食欲。
三个男生风卷残云似的扫过桌上的食物,谁都没顾上说话。
吃完饭,时间已经接近七点钟。外面的雨还在下,夜色完全笼罩下来,只能听到倾盆雨声,在窗口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七伞招待两个客人看电视,可是信号好像不太好,画面经常会出现断断续续的杂质。
母亲所在的房间还是一片死寂,不知道她是否睡下了。
“你身上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三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七伞轻声问旁边的佰杨,“白天撞了一下,下午又淋了雨。”
“我真的没事,别担心。”佰杨侧头看着他。
七伞的头发软软地垂在耳侧,整张侧脸被灯光打出柔和的轮廓,睫毛密得不可思议。
他的衣服是居家款,有些宽大的领口环着一截修长匀称的脖子。
佰杨觉得心在此刻柔软得不可思议,100%植培深度也没有阻隔这种感受。
他就坐在自己身边,露出毫无防备放松的表情,半边身体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你的感冒呢?”他问。
声音出口后竟然是一种慵懒的低沉。
他自己听着都有点不好意思。
“咳,要注意休息。”佰杨有点羞窘地清了清喉咙。
“嗯咳。”另一边,于中受不了地假装咳嗽,“你们俩怎么这么熟了?”
“以后就是邻居了,接触机会很多,熟一点不好吗?”七伞温和地笑。
钟表的时针指向数字八,叮地脆响一声。
“于中你回去不要太晚。”七伞突然想起来什么,向窗外看了看。“夜路不好走,路灯好像还坏了。”
“不要紧,闭着眼也能摸回去,又不远。”于中刻意看了一眼佰杨,有些含混地说:“我等......再走。”
窗外天空骤亮,一道闷雷滚过,无论亮度还是声音都十分惊人。
于中正好受不了三个男人排排坐的怪异氛围,站起来凑到窗边。
“雨还真是大啊。”窗户一角,隐约能看到老杨树巨人似的阴影。
这棵老树一直都在,足有三人环抱那么粗、比六层楼还要高,可惜不走运,被人类的楼房包围了。每到春天,光秃秃的树干上就挂满了毛毛虫一样的穗子,捡起一个能拿在手里吓唬别人一天;夏天杨树叶子长出来,风一吹哗哗响,和现在的雨声一样,往往这棵树上的知了也是叫得最大声的......他和七伞的童年就是在这棵树下一年年长大。
他莫名感怀地想要侧过头仔细看看窗边的老树,却猛然发现黑暗中的树下,站着一个人。
穿着白外套。
于中脚底刷地升起寒意。他回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佰杨,那家伙的白外套就挂在旁边的椅背上。
所以底下那人到底是谁?恶作剧吗?
于中再次向楼下看去,树底那人的轮廓模糊在黑暗中,只有白外套隐隐发亮。
那个人好像在抬头看着这边。
“他”、还是“它“虽然完全看不清面孔,但是于中却觉得自己的视线被发现了,一股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窜上脊背。
身体无法动弹。
“咚。”走廊内突如其来的跺脚声让于中的肩膀猛然一耸。
他急促地呼吸着回头看去。
再不敢凝视窗外。
七伞和佰杨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
好像是佰杨的父母终于回来了。
走廊响起了交谈声,感应灯也跟吓到了似的,前所未有积极地亮着。
“明天......可以来把衣服还给你吗?”佰杨抱着自己的半湿衣物,在门外语气踌躇。“不是......我是说,洗完再还你。”
“没事,我不急着穿。”七伞安抚地抬抬手,“不过如果你想来做客随时可以,都是邻居。”
“嗯......”佰杨又站了一会儿。
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他就是不想离开。
突然他发现七伞悄悄搓了搓手背。
屋门打开着,走廊里的寒气全都灌进去了。
“那......再见。保险起见,你晚上感觉不舒服再吃一点药。”佰杨把防盗门向内合了合,“最好再喝一杯热牛奶。”
“安神吗?”好像第一个世界就被佰杨叮嘱了要喝牛奶,七伞轻轻笑了。“我记得。”
“那......再见。”佰杨看着七伞的笑容,傻傻地挥了挥手。
和小学生道别似的。
“再见。晚安。”
“晚、晚安。”
铁质的防盗门闭合。
七伞唇边的笑容还未散去,回过头来却看见于中动作有些慌忙地套着外套。
“要走了?”他有些奇怪怎么于中这个时候急着离开。
“嗯。”于中穿上外套换了鞋,转头十分郑重地嘱咐七伞道,“晚上把客厅窗户锁上再去睡觉,就这个窗户没装护栏。”
“怎么突然担心起这个?”七伞从储物间给他找了一把伞。
于中没有回答他,只是接过雨伞,一招手就推门离开了。
七伞虽然察觉到他有些奇怪,但是没有多想。
走出单元楼后,于中撑着伞在密集的雨声里走向老杨树。
路灯坏了,唯一的光源只有从各家各户的窗户里洒出来的灯光,反射出地面的水洼。
树下没有人。
......
七伞躺在还十分湿冷的被窝里,手脚不受控制地发凉。
建筑是老楼,隔水隔热都不太好,窗外的雨气不断钻透墙壁、渗进被子里,看来在入睡前好一段时间都暖和不起来了。
七伞没有睡觉拉窗帘的习惯,所以此时他能看到房间里的白墙上,投着枝杈勾缠的树木的投影,被风吹得、被雨打得摇摇晃晃,像一个个诡秘的符号。
家里很安静也很黑暗。母亲的房间里早早就没了声响,电器也不再工作,只有雨声是清晰的。
仿佛家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他终于忍受不了,起身打开了床柜上的台灯。
对面墙壁上群魔乱舞的影子消失了。
他在黄色的灯光下,勉强自己闭上眼睛。
慢慢地,睡意终于袭来。
不过即使在睡梦里也带着挥之不去的潮湿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