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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首遇田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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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游戏班一路走走停停,已经走过了五个县。
戏班首次搭台唱戏只有一片空地。云师傅随手在路上捡了个破木板,刻上【云游戏班】四个大字往前一放,地上划了个四四方方的框,就算是完成了搭建戏台。
廿伍的笛子也还没学会,整个戏班只有霜降一人萎缩地站在所谓的“戏台”上。
还好云师傅明智,给霜降买了需要的油彩,不至于被人误认为是哪家可怜姑娘而被指指点点。
不过一会儿,就有几个路人因好奇而围拢上来。
“走过的路过过来看看啊,云游戏班开场啦!”
廿伍看围拢的人并不多,于是扯开了嗓子招呼着。
“戏班子?这也太寒酸了吧?”
“就是,只有一个人有什么看头。”
“走吧走吧,就一个孩子能唱出什么花来。”
“又不要钱,先随意听听。”
……
云师傅听着人们议论纷纷,而霜降还没开口,怕再等下去没准人就走光了。
“唱吧,不要怕。”
霜降看着师傅和大哥鼓励地看着自己,咬了咬牙,撒开了嗓。
“人间此处,有得神仙住。春色锦桃源,早流入秋光殿宇……”
清丽婉转的声音咿咿呀呀,吸引了更多的人驻足观看。
看着这么小孩子就有如此精湛的技艺和精美的唱腔,围观者纷纷鼓掌。
亏得霜降学戏时极下功夫,老天爷也赏饭吃,况且大多数人对于小孩总有一份宽容之心,演出结束时,放在地上的布兜里落了十多枚铜钱。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霜降的动作也渐渐越发放得开,到了下一个县,廿伍的笛子也已吹得像模像样,就这样,云游戏班一路走到了东塔县。
动身出发,依旧是廿伍驾车。
马车正经过一个荒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蹲在路边拔着雀毛,边上还生了一小堆火,也不知是哪儿来的火种。
“吁……师傅,这儿好像有个没人要的小孩。”
正驾着车的廿伍立马记起师傅刚出发时说要给霜降捡几个小孩学戏的事,兴奋地停下了马车。
虽然有霜降唱戏挣钱,但三天一唱,一个地方下来也只能得半两银子。为了多节省,云师傅像模像样地拿着针线缝补着破衣裳,听见廿伍的招呼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和霜降一起下了马车。
“你们干嘛?”
路边的孩子看见几个陌生人慢慢靠近,急忙把没拔完毛的雀儿塞入破衣裳中,做出防备的姿态。
“小孩,你爹娘呢?”
看出他的防备,云师傅离在他一段距离时蹲下了身询问。
“与你何干?你想干嘛?”
小孩的戒备心十分重,看着一神情严肃的云师傅更是放不下心,一脸怀疑地后退了几步。
“愿意跟我们走吗?跟我走就不用在外面抓雀吃。”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廿伍见师傅搞不定他,拉过边上的霜降,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他看着很怕师傅,你去和他说话试试。”
霜降听话地点点头,走到看着比他还瘦小的孩子边上,拉起了他的手。
“小弟弟,师傅不是坏人,我和大哥都是他捡来抚养长大的,你不要怕。”
也许因为同是小孩,他并没有像躲云师傅一般躲开霜降,反而由霜降拉起了他的手,只是语气依旧十分不喜。
“你才是小弟弟!我不认识你们,我不和你们走。”
磨蹭了了近半个时辰,三人依旧没有劝服小孩,云师傅只好放弃。
“算了霜降,我们走吧。你要是反悔了,就去前方的县里找云游戏班。”
被云师傅拉回马车,霜降依旧记挂着可能成为自己弟弟的小孩,早早操起了哥哥的心。
“师傅,晚上我们再来劝劝他吧?也不知他是不是就睡这样在田地里,夜里可凉了。”
云师傅用力地拍了拍霜降的额头。
“那小孩那么犟,你就别想说服他了。”
“他一个人多可怜啊,说不定多和他说几次就同意了呢?”
摸了摸额头,霜降抬头期待地看着云师傅,不肯放弃。
云师傅无奈。霜降平时十分听话,但一旦有了自己的主意却十分固执。要是不同意带他来,说不定晚上他就会一个人偷偷跑过来。
“行行行,你说去就去。”
驾着车的廿伍听见师傅无奈的语气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刚来家中的霜降又瘦小又可怜,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师傅就一直耐心地引导他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的霜降虽然依旧十分听话,却也越来越有自己的坚持。一路的改变,与云师傅的纵容密不可分。
动身不过一刻钟,东塔县很快就出现在了一行人的视线中。
马车一进集市,各种食物味道接踵而来。对于在外露宿两天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
“啊!师傅!我再不沾荤腥就快不行了!”
廿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回头委屈地哀嚎。
廿伍正弱冠,而且大部分时间都由他驾车,云师傅深知难为他了,答应道:“等安定下来就给你们去买吃食,暂且先忍一会儿。忍得了吗?”
“忍得了!”
廿伍也明白住宿比较重要,于是深深吸了口香气,继续赶路。
马车内的霜降仿佛没有受到美味的干扰,依旧看着手中的戏折子,只有半天没有移动过的视线透露出了他的心思。
心心念念记挂着吃饭的廿伍终于看见了一个合适的住处,叫上云师傅与人家说定了价格,以半月一两的价格在客栈订了一间屋子。
收拾放置好行李,等到云师傅开口,廿伍就拖着霜降跑出了门。
“大哥我们去哪?”
“吃饭啊。”
霜降掂了掂腰间的小荷包,这里都是唱戏赚的铜钱。因为霜降心细,云师傅就让他负责一路上的吃食。
“去吃碗馄饨暖暖身子吧,我要肉馅的!还要两个大馅饼!”
三人到了集市,最热闹的摊子莫过于廿伍心心念念的馄饨了。可奇怪的是摊主只有一位佝偻的老妇。
廿伍坐下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老妇过来招呼他们,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婆婆动作慢,大哥你忍忍吧,这里人这么多,肯定很好吃。”霜降看出了廿伍的不耐,出声劝道。
“唉,那我去帮帮忙。”
廿伍饿得慌,只好自告奋勇去帮个忙,也能早些吃上饭。
“你们是外来客吧?”
隔壁桌同样在等待的食客听兄弟俩的对话问了一句。
“确实是。敢问兄台为何这儿上食如此慢还有这么多食客?”
“嗨,这婆婆家里没人了,只剩她和十岁的孙儿,大家都挺可怜她的。况且她家的馄饨确实实在,来的人就多了些。”
“原来如此,那她家人去哪儿了?”
食客抬头看老妇还在锅边煮着馄饨,凑近了头低声说道:“她家老翁身体不好早去了。原本家里还有俩个儿子,两人都人高马大,看着就十分强壮。结果老大……”
话说到一半,他立马警觉地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此处,才再次低下头来快速说了一词。
“轮回阁。”
“……知道吧?被选上,去了就没回来……”
从小就会趴戏园的墙角,霜降的耳力的确不错。虽然那词说得又快又轻,还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还不是很懂大人为什么要轻声说话,霜降还是有样学样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师傅,轮……”
食客看见霜降开口说话,刚道出一个字,就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嘘!小祖宗,你耳朵怎么这么灵啊!可别说了!”
确认霜降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食客才小心放下了手,可还没放松戒备,打算等着他再次不小心说出口时能及时挡住。
明白这个东西不能说,霜降还是很好奇,聪明地换了个问法。
“师傅,那是什么啊”
云师傅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当初自己要没有游历四方说不定也将被拉去充丁。
当时先皇为了造轮回阁不知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闹得百姓议论纷纷。这阁楼据说金壁朱瓦,高至九九八十一层。虽传闻有夸大的成分,但未必空穴来风,真不知送了多少人命才能在五年内建成。
“就是个大房子,以后别问也别听,知道了吗?”
霜降看师傅的表情极其严肃,跟着绷起了小脸,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二儿子呢?一起去了吗?”
“唉,这倒没有。只是新帝虽年幼,行为真是与先皇十成十的像,不是刚布了道旨吗?”
收到对方的信息,云师傅明白地点了点头。
新皇刚登基不久,先帝轮回塔的阴霾还未散去,就颁布了建造新陵的诏令。也不知到底为何,如此年幼就这般着急修墓。
“他怕像他哥一样被拉去,就和他家婆娘出去躲一遭,结果路上暴雨遇见个山体崩塌。唉!是命躲都躲不掉啊!剩下个老母亲和小儿相依为命,惨呐!”
听完了讲述,云师傅深深地叹了口气。
听完全程的霜降懵懵懂懂,一知半解,还不能完全理解家国的概念,只知道婆婆家只剩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弟弟,日子过得比自家还要艰难,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叹气。
解决完温饱问题,霜降的情绪依旧十分低落,焉焉的走在路上。
帮完忙回来时就觉得霜降情绪不对劲,廿伍奇怪问道:“师傅,霜降怎么了?”
“他在可怜馄饨摊的老妇……”
了解完事情经过,廿伍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使出浑身解数逗笑,却没有任何效果。
云师傅也不忍心看霜降继续难受,蹲下身背起了他。
“行了,那我们多去婆婆那儿吃几顿,但也只能至于此,咱们算是泥菩萨过江,嗯?”
霜降乖巧地点了点头,这点他还是明白的,平时大家的衣服都是破了缝,断了补,就是为了节省开支。要是唱戏能赚更多就好了……
到了晚饭,云师傅果然信守诺言,带着徒弟俩去了午时的那家馄饨摊。
夜色将近,食客渐少,云师傅还没来得及带霜降去找那个小孩,集市的路口处就出现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