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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节 过眼云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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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欲晓,越贤满面泪痕的自梦中醒转。她在床上呆坐,居然怎么也记不起后半夜的梦了。梦是记不起,却好久也走不出梦中的情绪。
她能记得的只是上半夜的三重怪梦,关于那什么大巫要对付若木仙子的事。而关于火部祭司囚禁于七燿杀阵,以及封神之后众人纠葛的梦她都忘记了。
昨夜因她受怪梦侵袭,脑袋昏沉,远枚又因听到那句“还不就是那生了反骨的火部祭司”而惊魂不定,只好先扶她上床,就各自休息了。
这里绕回她二人之前的对话,爱意寄托在爱人的记忆中,是不是无稽之谈?
不急,来理一下脉络。
祭司是用最后一滴断情泪,终结了一段最不忍忘怀的记忆。初时她的灵体下界,灵蛇自己取名鳞儿,结识了若木仙子转世赵贞娘。后来,赵贞娘提巫酒上山,造成鳞儿身死失心。遭遇背叛后,鳞儿亦是用一滴断情泪,了断属于那一世的记忆。
坠入人间道的第一世,也就是此世。翁越贤的命运早已注定,她在被幽冥圣者转世阡沄道长错手杀死时,定也是落下一滴断情泪,用来封存她这一世对若木仙子转世邱远枚的情意。
坠入人间道的第二世,在现代的甄羽,是为了救若木仙子转世商樰而堕崖身亡。那时没有细说,但她确实是带着断情之泪离开人世。
坠入人间道的第三世,即为婧柔公主楚祯玙。
婧柔到齐国的第三日,与若木仙子转世齐复樰在海棠花下见面,为何会被晃了心神?她自己一直不清楚原因。实际上很简单,当时那一种无意识的失神,就是源于远古记忆中的一株妃红。
那是祭司与若木仙子相认的凭证,是她二人每一世相认的凭证。
每一世她们相处时,一提到海棠花,心里都会有所触动。
就像齐复樰当初逃出京城之前,提到要赠玉簪为礼时,婧柔似有所感一样。原因是前生的邱远枚认为,没有赠一支簪子给翁越贤,是其人生的一大憾事。
包括阡沄道长的不甘心,她对翁越贤那一股天然的讨厌。后世的云占道长刚想起前生的时候,也表现出对婧柔的厌恶与不耐烦,这些情绪从哪里来的?正是因为最开始的幽冥圣者就极度的厌烦祭司。这种讨厌,一直存于幽冥圣者的记忆里。
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这个家伙,其实它并不会消失,只是暂时躲起来。
对爱情的记忆,更是连断情泪也没办法彻底斩断的。
一个分开十年都没想起过一次的人,也许会因无意钻入鼻腔的熟悉气味,突然想起。噢!原来生命中曾出现过那样一个人。
这就是记忆的魔力。
或者,是“爱意寄托在爱人记忆中”这句话的佐证。即便是不再相见的爱人,昔日共度的美好时光,还遗留在脑海深处。
既然是脑海深处,当然不会经常出来溜达。它可能会躲一辈子不出来,可能受外力影响陡然冒出来,杀你一个措手不及。
人类是很复杂的动物,我们有很多的特长,其中一个就是“欺骗”,而欺骗自己通常比欺骗别人更方便。骗别人,别人没准会发现你在说谎。骗自己,只要自己在主观上不愿发现,就可以永远骗下去。那么,到底是记忆在躲,还是人自己想躲,拿“我忘记了”来做托辞。谁也说不清。
但凡讲故事的人,时常会意淫出“来生重聚”这个词,骗骗自己,也算是为世人求得一点心理安慰。人们又常常说什么往事随风,是鼓励自己向前看。缘于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现实中,并没有来生。
所以,今生就该珍惜眼前。若今生有什么事没来得及完成,赶紧的去做,千万不要蹉跎日月。记忆中的人,就让其安静的留在记忆中,给那一段曾经找一个寄托之所,也只能这样了。
人得抬头朝前看,前头还有更远的路要走。
说回咱们的故事,游威又是一夜未归。他与燕密山长谈一夜,也问了营中都尉的事。密山答应会利用旧日关系好好的查查这件事,给游威一个交代。
这一个白天,越贤与远枚二人都有点恍恍惚惚。
越贤总在琢磨,大巫是谁,若木仙子是谁,火部祭司又是谁。
远枚也在琢磨,为何越贤梦中还要提到那个什么火部祭司。
是夜,秋霜又来到尚书府,这次算是熟门熟路了,也没惊动越贤。她与远枚商谈了百五节当日的安排,末了添了一句,说是师姐欲劫走翁越贤。
远枚听罢怫然作色,心中愤愤不悦,陡然生出一个念头。不能给越贤带去危险,得想个法子阻止对方那日出城。
阻止越贤出城,那是非常困难的。次早起身,远枚尚未想到合适的说辞,越贤就来找她了。
越贤经一日半夜的瞎想,昨儿后半夜不知哪根筋不对路,踱步去了前院。这一去不胜大喜,原来是海棠生了花苞!
“远枚小姐,” 越贤学书生之礼,撩起衣裳,携了衣袖,笑说:“给你道喜了。”
远枚见其摆出一副怪样子,先掩唇笑问:“喜从何来?”
“海棠生了花苞,料想不日就将开放。可不是一大喜事?”
“你能否有点常识?花苞距离开放,少说还有半月。”
“这样么?”越贤迟钝的摆摆脑袋,认真的问道:“可不是在骗我?”
“说了此乃常识,还有何可骗的?”远枚笑的开心,伸手戳戳对方的手臂,问道:“你是真不知啊还是装傻拿我取乐?”
“我是真不知啊。我以为,几日就可开了。”越贤说完,表情一瞬间暗下去,又道:“哪怕真的只要几日,也早不过百五节,今岁必不能同赏花景了。我怎会如此懵懂,竟以为是喜事。”
“自然是一桩喜事。”远枚见其神情失落,心里疼惜,牵起对方衣袖,软声道:“风和日暖,正是观景的好时候,不带我去瞧瞧么?”
“好啊好啊。”
二人提步来到前院,将院中各色草木逐个看了一遭,又说了一回无关紧要的闲话。
此时轻风拂过,两人在院内玩耍观看一会,越贤感慨道:“此院中之景,我本是再了解不过的,却不想今日还能品出个特别滋味来。足见景色再美,还得看与何人同赏。嗯…若再得弦歌一曲,才真正称得上是尽善尽美。你我便可在此享竟日之欢矣。”
远枚笑回道:“风歌于耳边频吹,何须再希求弦歌一曲?你我草木间把手谈天,享苔岑之欢,受金兰之乐,已合得上称心如意四字。莫要太贪图完美,那样反不美了。”
“苔岑之欢,金兰之乐?”越贤闻言猛地跳起,笑的前仰后合。
她们从来没有明明白白的用“爱”字来挑明这段关系,再加上远枚本能的羞涩,才会以朋友之义来概括两人的交往。对方这一取笑,把远枚弄的很不好意思。她举手去追打对方,假装生气的说道:“叫你轻薄!”
一个追呢,一个就跑。二人情投意合,风景美不胜收,当下的美好无法用言语去描述。
湛蓝的天空下,她们携手欢笑,神采飞扬。谁也没有预测到,不久之后将要来临的死别。
美丽的事物总是容易消失,因为容易消失,才更显得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