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鹌鹑》唐浅浅

42、第三十九章

　　做了一上午的女红，帕子没绣好一块。

　　手指却个个被殃及，估摸等我要是绣够行宿的盘缠，我手就要扎成了筛子了！

　　眼睛酸痛不已，劳形苦心半天，也没有一个成品。

　　多么自卑。

　　我不禁开始反思，不会针线活，我还是个合格的女人吗？？

　　罢罢罢！

　　明知此路行不通，我也不再执着针线活了，拎着衣衫不整的英悦芳，便回了魔头所居的厢房。

　　烈日当空,已经临近正午，三山庵的早课也该结束了，一会被人看到魔头如此模样可不得了。

　　如果让尼姑们发现我的“妹妹”是个男子，我们俩个势必会被赶出这三山庵的！！

　　我与魔头住相邻的两间东厢房，起初静慧小尼本想将我“姐妹”二人安排在一间厢房住。

　　应是觉得我姐妹出来陌生之地，难免会害怕，住在一间也方便有个照应。

　　这个提议，却被我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看出她的意图，我便趴在静慧小尼的耳边悄悄地说：“我妹妹自小虚壮，肾也不好........................每晚要起夜数次，所以自小都是喜爱一个人睡的，姑娘家也害羞的，毕竟这病........................，你说................唉！！”

　　“好、好！那姑娘就和令妹住邻间的厢房吧，我们三山庵厢房有的是！有的是！！！”慧静小尼一脸了然连忙说道，并向我使了个“放心她嘴很严”的眼色，瞟过一旁站立的英悦芳，眼神中刹那间充满了莫名的怜惜。

　　也不知道魔头听没听到，不过听到也无妨，他才“几岁”啊！！！

　　懂什么是肾虚————————————————

　　此时，在魔头的厢房中，我替他整理罗裙穿戴，净面上妆。

　　我对着铜盆里的水，看水倒影中折射出自己的容颜。

　　不自觉的痴了............

　　原来,………………我也挺好看的！

　　自我们从江南矜园逃亡的第一天，我揭开面具，手到之处的感触便和以前不同，脸上更是没有了疤痕的凹凸，立刻寻了一枚镜子探看，那一看，便足足让我整整呆滞了一炷香的时辰。

　　与梦魇中的容颜一模一样，一样的灵动漂亮，只是长得更开了些，多了一丝韵味。

　　没有了那触目惊心骇人的疤痕，整张脸活脱像是重生了一般。

　　可能是多日未曾摘掉面具的缘故，皮肤比之前更加白皙细嫩，可谓“面若银盘”。

　　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更显眉不描而黛........

　　一双丹凤，眼尾细而略弯，内眼角尖而较内陷，形状似桃花花瓣，眼神清亮犹如星子。

　　鼻子小巧又精致，鼻头圆润，鼻翼收敛，侧面看过去有流畅的线条，毫无违和的融在一张标致的鹅蛋脸上。

　　我对着镜子满意的一笑，浅浅一笑间，细长的眼睛会像两道弯弯的月牙儿，多三分勾魂。

　　如今，莫要说疤痕了，如今寻遍整张脸，连一处逗都找不到！

　　我不可置信的用手反复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手中的触感想是覆上了一匹极好的丝缎，柔滑细腻。

　　“姐姐——-------—？”

　　抱歉、竟然自恋的走神了………………..

　　我立刻将铜盆中的绢布拧了拧，一把抹在了英悦芳的漂亮的脸上，没耐性的乱抹了几下，算是帮他净了面，洗去睡花了的残妆。

　　英悦芳纵然再艳压绝伦，也不是个真正的女人，为了不让人发现，我还是给他画了女子简单的淡妆。

　　挑起一张胭脂纸，想要给他印在唇上，他却迅速躲开了……………

　　“芳儿今日不要再涂这恶心的东西了！像挂在嘴上两条腊肠！！！！”英悦芳一脸鄙夷，嘟着嘴大声吵嚷道。

　　“芳儿，乖。轻轻抿一下就好。”我努力撑着温柔的笑容，像是母亲引导孩子一般耐心。

　　“那姐姐为什么不抿！！姐姐抿芳儿就抿！”魔头咄咄道。

　　唉.................................

　　这一路胁着这痴傻的魔头教主逃命，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百次叹气了！！！！！！！！！！！！！！！

　　无奈地将胭脂纸递到自己嘴唇边，轻轻地抿住又松开来，轻轻地说道：“喏，姐姐已经涂了胭脂，你来吧。”

　　只见，与我一步之遥的英悦芳，微微勾住了唇角,本就妖冶的眸子中似划过一丝亮光,挑着我给他画的远山眉，满意地向前踏出一步,身形快闪恍若幻影,扣住我的皓腕,轻轻一扯,将我的身子往前倾拉，嘴唇便轻触上了我的嘴唇。

　　慢慢的压重嘴唇的力道，然后又迅速退开身，笑吟吟的得意说道：“哈哈哈，这样芳儿不是就也有胭脂了、芳儿聪明吧！”

　　魔头说完，便如同小孩子一般，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厢房，去三山庵饭堂用午饭去了。

　　我愣愣的神游太虚，独占一隅地，没有反应也么有任何动作。

　　正午骄阳的光辉，金灿灿的光线,暖暖的照进厢房,把整个房间映成金色，让人眼前都一片迷茫的光晕。

　　明河流光星云舞，

　　不见羲和，不见月娥。

　　自顾飘零千里客，

　　或随江水，或随长河。

　　金簪玉镜束高阁，

　　何人敛眉，何人念得。

　　暗香一缕逐风逝，

　　九转长歌，九转车辙。

　　我像是干错了事情一样，偷偷摸摸地出了魔头的房间。

　　就在想直接跨进自己的房间，打算今日哪里也不去，闭门不见客！

　　尤其是不想见那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登徒子！

　　这时，一道年迈且熟悉的声音，阻挡了我的脚步。

　　“施主，可是身子有恙，为何不随她们去侧堂用斋？”

　　我低眉顺眼，恭敬地回道：“师太。”

　　原来是昨日的那个师太。

　　听慧静小尼姑说，她们三山庵的主持，便就是我面前这位面相慈祥的老师太。

　　主持法号玄寂，如今已七十有四高龄，却看着不过五旬，额头有几道岁月掠过的皱纹，头发却依旧乌黑亮泽。

　　师太眼神清澈，不似普通老人那般，脸上常挂着慈悲之笑，让我倍感亲切。

　　个子不高，圆圆的脸上有肉，大眼睛单眼皮，细细的眉毛，鼻子和嘴巴长得十分协调。

　　玄寂师太年轻的时候，想必是一位美女。

　　“阿弥陀佛，既然施主无心去用饭，不知愿不愿意陪老尼烹茶？”玄寂师太一脸温和。

　　“恭敬不如从命。”我双手合十微行一礼，便抬步随玄寂师太去了茶室。

　　三山庵的茶室其实很简朴，实质就是一间坐南朝北位置极好的小佛堂，里面陈设了茶道的桌塌与烹茶的工具和一个烧着沸水的小炉。

　　推开茶室的门，门板沉重随着“吱哑”声敞开，几缕日光射进幽静的小堂里，将那贡桌上香炉里缕缕升腾而起的青烟照耀的纤毫毕现。

　　香灯昏黄，寂静的燃烧，未因为木门开启而有半丝的悸动，端放正前的是一尊金佛像，佛像下铺着莲花蒲团，蒲团依旧有被人卧跪的痕迹，木鱼懒懒摆在蒲团前端，可以想平常玄寂闭目诵经，手中的木鱼敲打出一个一个同样音节，以及那檀香袅袅而起，遮盖住了她那慈祥淡笑的脸庞。

　　屋内往里，是很多小柜橱，柜橱上贴着各种茶的名字。

　　还有许许多多的茶饼，摆在一旁。

　　看来，玄寂师太还真是一个颇爱茶之人。

　　“施主，喜爱何喝茶？”玄寂师太礼貌地问向我。

　　“对茶道相知甚浅，师太说何茶绀香，便喝何茶。”我眨眨眼睛，调皮的笑着。

　　“施主未用饭，如今胃部虚空，不宜喝绿茶，那就烹一道正山小种，暖暖胃。”说罢，玄寂师太便走到柜橱跟前，打开第三排倒数第二个小柜盒，取出茶叶，开始烹茶。

　　果然不出我所料，玄寂师太一气呵成的烹茶动作，让我内心不禁连连赞叹。

　　只见，玄寂师太提壶沿茶船沿逆行转圈，用意在于刮去壶底的水滴，她说这俗称“关公巡城”，因为一般壶都是红色,刚从茶池中提出时热气腾腾,有如关公威风凛凛,带兵巡城。

　　她的眼神一直注意着磨壶时的方向，右手执壶逆时针方向磨，表示迎客。如果要是送客茶的话，便要顺时针方向磨反之。随后，其将壶中的茶倒入公道杯，可使茶汤均匀，倒至七分满。

　　最后，玄寂师太将这一杯好茶，放置我的面前。

　　茶水色泽乌润，汤色红浓，香气高长带松烟香，煞是好闻！

　　我轻啜一口，果然滋味醇厚，而且这茶水还携着一种淡淡的桂圆汤的味道，香甜不强烈，细而含蓄，味醇厚甘爽。

　　随后，一饮而尽。

　　“好喝！”

　　我不禁夸赞出口，满眼佩服的看着玄寂师太。

　　玄寂师太但笑不语，估计是看见我这样牛饮，想来清楚我是真的对茶一窍不通。

　　她拿起自己那杯茶，没有立刻喝，而是先喜闻幽香，闻香观色后形态优雅的慢慢地啜品...................

　　饮毕，玄寂师太边冲泡第二泡，边轻言道：“施主，遇水舍己而成茶饮，是为布施。叶蕴茶香犹如戒香，是为持戒。忍蒸炒酵受挤压揉，是为忍辱。除懒去惰醒神益思，是为精进。和敬清寂茶味一如，是为禅定。行方便法济人无数，是为智慧................................参禅何必皆山水，灭却心头火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