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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歌尽桃花扇底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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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也睡了,安心的睡了。
在我心里面宁静的夏天,
那是个宁静的夏天,
你来到宁夏的那一天。”
唱到尾声,我悄悄打开事先绑在莲叶下的大批量“干冰”,不知道这玩意在现代具体是什么矿物,但具有和干冰一样的功用。白茫茫的雾气很快就弥漫了整个舞台,歌声在迷蒙中呈一种渐行渐远的意味,笛声也逐渐弱了,在观众,是再现人间飘渺仙境,在我,是爬出水池隐进幕后。
迷雾渐渐散去,三盏罩着黄色软纱的孔明灯已悄然悬于空中,细心的人还可发现,灯罩上绘的是嫦娥奔月、吴刚伐桂和玉兔捣药的图画。
可依套了件宽大的,简直要随风起舞的湖蓝色亮面锦缎A字罩衫,前前后后洒满了大朵大朵白色百合花。
地板已经悄悄合上,一池碧波已丝毫不见踪迹。
绢花做成的落叶翩然飘落,仿佛从天而降一场黄金雨,秋情无边,诗意盎然。
“将要入梦,几番起伏终不平,
到如今都成烟雨。
今夜成空,宛若回首袖底风,
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
繁华若景一生憔悴在风里,
回头是无晴也无雨。
明月小楼孤独无人诉情衷,
人间有我残梦会醒。”
轻舒广袖,可依柔弱堪怜的气质像极了月中悔偷灵药的嫦娥。云鬓蓬松发髻轻绾,罩衫摒弃了任何束身的条条带带,宽大随意无风自举,真如月宫仙子般轻灵飘忽。只在腰部松松垮垮的系了一根编花腰带,不规则的坠了几枚硕大的翠玉玦环,闪着绿莹莹的微光。衬着百合的清幽,独显出可依的灵秀。
“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
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薄。
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
任多少深情都像寂寞。”
凤儿再次飞身上台托举起可依,可依优雅的水袖分别拂过三盏银灯,其实已经暗中打开了灯座上的开关,原本静止漂浮的孔明灯立刻变成了不断旋转着的走马灯,几幅工笔图案连贯起来,更加栩栩如生。
可依给了灯一个暗暗的推力,于是几盏闪烁着温暖光芒的银灯便忽忽悠悠的飘向台下。
群情激奋,大家对这样少见的台上台下互动环节太缺乏免疫力,主要是现代综艺节目看得少。
如果风力不出现意外,三盏灯的落脚点应该是当朝皇帝面前。
“人随风波只在花开花又落,
不管世间沧桑如何。”
尾声降临,施春缓步从右侧走上前台。
“你已乘风去满腹相思都沉默,
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我则从左侧出现,不能走路的鱼尾装已经换成裙装,头发也擦了擦。
三个人手挽手谢幕。
凤儿和杨宗政悄然隐退。
我很奇怪原定托举可依的应该是行言,为什么要临阵换角?
台下一片混乱,我偷眼找了几番也不见狐狸踪影,心中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龙心大悦。
“好!好!好!陆先知说的果然没错,王兄确实为朕找来了几位才艺双绝的仙子!”
皇后也眉开眼笑的夸赞道:“这都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各个美若天仙,唱的跳的编排的真是绝了!”
“谢皇上夸奖!谢皇后娘娘夸奖!”永安王和王妃乐呵呵的起身离座施礼。
“皇上,臣妾有个地方不明白,听说这些都是永安王妃亲自指挥排演的,想跟王妃请教一二。”一个女人突然插话道,“年有四季,不知几位姑娘为何单单没有排演冬季?而且季节不同颜色应也有区分,为何她们却全着绿色呢?”
“柳妃问的正是朕也不明白的。”皇帝宠爱的看看提问的妃子,“不知王嫂此举是否别有深意?”
原来这个狐面女子即是柳妃,我心中一动,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
她也正目光炯炯的瞅着我,虽然我做足了心理准备,仍然打了个寒颤。
赵晟忙站出来替不知所措的母亲解围:“回皇上,我们如此排演,是为了纪念两个故友,黄州施家四女施冬和——”
“施家一案朕亦有耳闻,黄州令禀报说是辽人作祟。刚太平没几年,他们又要妄动!” 真宗皇帝沉声说道,“你说两位故友,还有谁?”
“何相国之女,叫小绿。”
“小绿?世子记错了,何某哪有这个女儿?”大腹便便的何相国慌忙站起来。
柳妃狐疑的瞅了一眼何相国,也说道:“我从无什么叫小绿的姊妹。”
赵晟紧走几步来到皇帝面前掏出一块玉说:“陛下请看这是什么?”
是乐娴的那块羊脂玉,巧得很,那日大夫为乐娴看脚伤时无意看到乐娴身怀此物,便好心告诉我们这东西性极寒凉,不宜常带在女性身边,所以狐狸就替妹妹收着了。
“这,你怎么会有?”真宗已经认出赵晟手托之物,“番邦贡来时不是说世间独有么?”
“这便是何相国送与小绿娘亲的信物。”赵晟嘴角微微向上,“陛下可差人查看一下内务府中典藏。”
“何相国?”皇帝锐利的目光转向何相国和他的女儿柳妃。
何相国额上已然冒汗,他玩弄过众多女性,又怎会记得小绿娘亲这回事呢,不过看见自己贪污的证据很是惶恐罢了:“皇上,年深日久,臣也记不清了。怕是有人陷害微臣。”
“你是说晟儿陷害你了?”永安王面露不豫。
“陛下,臣也有件故人之物要请您过目。”永安王忽然闪出面色凝重的杨宗政。
“杨宗政?”何相国心有余悸的看着他。。
“臣斗胆,要给陛下看的就是它。”宗政缓缓从桌下拎出一件东西,用黑布包着。
“呈上来。”眼看一团和气的中秋宴竟变成了风云涌动的锄奸大会,矛头又直指爱妃的父亲,自己的宠臣,皇帝心中难免不悦。
太监将包袱打开,是一方有些旧了的石枕。
柳妃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杨宗政你……”
“这不是当年柳妃送给吉妃,能够镇静安眠保胎的石枕吗?”皇后立刻就认出来了,“皇帝还因此夸奖柳妃贤良淑德呢!”
正说着,石枕在小太监手里“喀吧”一声断为两截,小太监吓坏了,连忙跪下叩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不关他事,石枕是我不小心弄坏的。”宗政邪气一笑,“宗政正是想请陛下看一看这石枕里面的安胎材质。”
“呦,羊脂玉啊!”皇后又是第一个指出问题的实质。
我已经看见不下十个嫔妃掩嘴偷笑,窃窃私语。
“来人,把何宽和何如玉暂且收押,荣后细审!”皇帝怒气冲天的吼道。
“陛下息怒,臣这里还准备了一个锦盒,里面是关于辽国近期不轨活动的详细报告,专门向吾皇献礼。”杨宗政冷冷看了一眼还要挣扎抗辩的柳妃,不屑地说。
一挥手,一个素衣随侍手捧锦盒走向皇帝,头压得很低而手举的很高,衣袖半褪至手肘,露出一双素腕。随着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随侍双手的部位,她右腕的刺青越来越显眼。
柳妃的面色也越来越苍白,终于形如枯槁瘫倒在地,喃喃的说:“香艾,我早知道会有今日……”
立即有太监过来接过随侍手中的锦盒,并不明白那刺青力量的皇帝感激的一摆手:“还写什么锦盒?朕准你随时可面见于我。”
“陛下,锦盒本身也是特意为您准备的礼物,选材于坚硬至极的千年玄铁,加之配的是密码锁,也就是说,这个盒子只为皇帝陛下您一人专备。”宗政不疾不徐的照着我们事前想好的话告诉皇帝。
“好!”皇帝豪爽一笑,“歌舞继续!朕要重赏永安王府和台上这几位姑娘!”
“谢陛下。”永安王一躬身,带着赵晟退了。
“陛下,刚才那笛声吹的也雅致极了,臣妾斗胆替吹笛人也讨份赏去可好?”皇后笑吟吟的看柳妃被拖走,转头向皇帝丈夫说。
“准奏。”皇帝好奇的问,“吹笛人何在?”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皇后指了指杨宗政,笑着说,“玉笛将军的名号还真是吹出来的呢!”
一场暗藏凶机的表演过后,我们怀着难以平静的心情回到永安王府区的座位上。
石枕的证据是早就搜集好的,可除了杨宗政,没人事先知道我还安排了小云雀扮演香艾这一细节,以此来对柳妃进行心理恐吓。因为心理战,玩的就是故弄玄虚,一旦走路半点风声,柳妃的心理防线就再难突破。
还有一件事,连献礼上去的杨宗政都不清楚盒子内是什么,我只告诉他是辽国资料但并没有让他亲眼看见,这一点,他是把命都卖给了我。
宴会按照惯例将一直持续到夜里,对月赏景才是重头戏。又是一些歌舞升平的景象,有人尽欢,有人忐忑。
就比如我们,心事重重的假意端坐,实则等待又拒绝着某些事情的发生。
狐狸刚才消失的那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我还没有问他。
他看我的眼神已经满是惊诧,我们都知道,玄铁固然坚硬,克星却不是没有,比如赵晟的“古风”,比如乐娴的“紫琼”。
如果这场莺歌燕舞喜笑颜开的欢宴突然被打断,如果那个坚不可摧藏满秘密的锦盒被破坏,我该相信哪一把刀?又该怀疑哪一个人?
真相,会不会和月亮一起明亮清晰起来?
前景,我们的今后,还有没有那些温暖而毫无欺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