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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素影伊人 ...

  •   『一』

      那一日,叶欣曦着了一身淡粉色的广袖流纱裙,带着小侍女在街市上一蹦一跳像极了一只花蝴蝶。

      “小姐,您慢些呀!”

      小侍女棂晗拎着一大堆包好的点心,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说道。

      “慢死了!”叶欣曦回过头来嘟着嘴嫌弃道。

      突然,她在棂晗身后不远处发现了一个熟人!

      “阿逸~”她看向萧逸,指了指一旁的糖人摊子,笑眼弯弯。

      “小姐,可不能再吃了!”棂晗幽怨地将人望着,“您吃撑了棂晗可抱不动您哎!”

      “那让阿逸抱我!”叶欣曦嘴角勾了勾,朝着萧逸笑得很是天真烂漫。

      突然被点了名的萧逸不由得浑身一怔,他皱了皱眉,然后敛起目光道:“小姐,阿逸可不敢。”

      “为何不敢?”叶欣曦夺过了那串糖人,顺便一脸天真地看向萧逸,“我们自幼一同长大,你跟着我也有十年了吧?”

      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男子说这些!“小姐!”棂晗很无奈地把一堆点心什么的往萧逸手里头一塞,然后语重心长地劝道:“男女授受不亲,您怎么能让他抱呢!女子只能让未来的夫婿抱!”

      “那爹爹呢?”叶欣曦看了棂晗一眼,举个反例想让人吃憋。

      “老爷自是可以的。”棂晗搀着人颇无奈地笑了两声。

      “表哥呢?”叶欣曦推开那只爪子,不遗余力地举反例:“小时候表哥抱过我,那他要娶我过门吗?”

      棂晗快步拉住了这个没羞没臊的小姐,“小时候的不算!但是您同那表少爷也是定过娃娃亲的,所以听棂晗一句劝,您可万不能再这么同其他男子勾勾搭搭啦!”

      “好了啦!”叶欣曦嘟着嘴哼了一声,“棂晗你可真唠叨!这些话奶娘早说过八百多回啦!”

      小姑娘仰天又是撒娇般地哼了一声,她再次挣开棂晗的手就往另一条街跑去,“棂晗,阿逸!你们快来追我呀!”

      “小姐!”棂晗急急追了上去!

      萧逸皱了皱眉,端平了手中的包裹之后下意识地也追了上去。

      『二』

      “救命!”

      此时的叶欣曦正被一彪形大汉死死掐住了喉咙,她面色通红,满脸泪痕,像极了一朵霜打过的小花。

      见萧逸赶到,叶欣曦楚楚可怜的眼眸中又闪过了一丝期待!她挣扎着又喊了一声凄凄厉厉的“阿逸”,奈何那个大汉不为所动,甚至还起了贼心!

      眼见着小姐被人这样欺负,后来赶到的棂晗也是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她很不争气地哭了起来,一旁的萧逸怒得脖子上青筋一条一条很是明显,眼珠子也是血红血红的,就像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的萧逸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见他死死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着似乎在决定什么,又似乎在忍耐什么……可是,他终究什么都没做。

      最后,叶欣曦是由官府的人救下送回叶府的,哭哭啼啼的棂晗在老爷夫人面前把整件事情说了一通之后萧逸果断地被拖下去打了一顿板子!

      是夜,星布珠悬,皎如白日。当众人沉浸在一派如此繁华的夜色之时,一个身披墨色斗篷的男子正悄悄隐匿其中,只见他身若幽灵,翩若蝙蝠,几瞬之后稳稳地落在了某座奢华的楼阁之上!

      夜风拂过,斗篷之上多了几道柔和的波纹。

      忽然,阁楼中一片漆黑,男子毫无预兆地迅速落下,又在这片惊异与慌乱之中毫无预兆地刺向了那个端坐于首座的人,伴着一股清寒,几缕淡淡血气,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

      灯火再续,楼中只余下一片惊恐……

      夜色中,只见这条迅疾的身影翻过了阁楼,跳动在屋檐之上,些许落在瓦片上的音符华丽地交织着,又是一个飞身跃起,凌空一翻,再无踪迹。

      风拂过万家灯火,吹过男子隐在斗篷之中的俊俏面容,他静静地立在这片灯火之上,嘴角微微扬起,闭眸等待着什么。

      『三』

      忽然,男子双目一睁,眸光一闪,纵身一跃,伴着一股清寒,只听他冷冷地说了句:“你最不该的便是弄哭了她。”然后,由不得那人挤出半个字,他清冷地从那人身边扫过,饶是如此彪形大汉也终究没能逃过这绝命的一点寒光。

      伴着彪形大汉痛苦倒在血泊之中,他微微皱了皱眉,反手就是一记飞刀,寒光一闪,飞刀就这么被牢牢地钉在了案发现场的墙壁上。

      待夜色又浓重了两分,男子终于缓缓地将斗篷掀下,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俊俏的面庞,然后对着夜空声音极是清冷地喃喃道:“追魂,好久不见。”

      翌日清晨,京兆府前多了两具男尸,府中认得这般手法的仵作无不是一阵心惊,他们颤颤巍巍地跪倒在了京兆尹面前,万分恐惧地看向了他。

      京兆尹也是极度担忧地看了看这座盛况依然的京都,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气,看来,绝影阁的“绝命追魂”已经到了。

      “大人,这次死的可是……”府内师爷悄悄来到了京兆尹的身侧,他偷偷地看向了白布蒙着的那个人,面上一阵犹疑。

      与此同时,棂晗大清早地就跑到了叶欣曦的房前,她一边哭一边喊,敲得房门吱吱作响!

      “小姐,你快去救救阿逸吧!”

      “怎么了?”叶欣曦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屋子里头毫无形象可言地迈了出来。

      “听说外人说起阿逸昨个儿没能好好护卫小姐,夫人又要动家法呢!”棂晗很是着急地扯了小姐就跑,“小姐,你倒是去救救阿逸啊!”

      叶欣曦听完也是加快脚步跑了起来!她虽不解阿逸为何不曾出手相帮,但昨日里爹爹娘亲已经罚过了不是?一罪不二罚,那闷葫芦再加上娘亲那护短的性子,想想还真是得快些去救阿逸呀!

      于是,叶欣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是那么一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邋遢模样,简直把萧逸看得眼前一亮!

      纵是此刻跪在那方青石砖上,他心里也是乐滋滋的,没想到一向在意容貌的小姐会为了急急赶来给他求情就全然不顾形象了~

      『四』

      一愣之后,夫人赶紧把女儿拉到了一边,宠溺地给人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然后嗔怒着重重打了一下她的手心,道:“欣儿,你这成何体统!”

      “娘!”叶欣曦甜甜喊了一声,嘟着嘴趴进了娘亲的怀抱,撒娇道:“您不要打阿逸了嘛。”

      夫人的心顿时软了不少,她将女儿从怀里拉了出来,嗔怪地点了点欣儿的额头,“既然娘的小心肝儿求了情,今天就饶了他吧。”

      “真的?”叶欣曦立马笑了开来,就像那春日里的和风,静默无声地滋润了沉睡好久的枯草。

      夫人很宠溺地抱了抱欣儿,又朝着地上的萧逸故作威严道:“好了,小姐替你求情,你就起来吧。”说着,她又朝着欣儿笑得很是温柔。

      叶欣曦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很俏皮地看了一眼萧逸,嘴角的笑意也是那么的清纯动人。

      萧逸有些惊恐地低下了头去,仿佛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责一般,没人看到,他那清澈明亮的眸中多了一丝淡淡的欢喜,他的嘴角也是偷偷扬了扬。

      叶欣曦看着如此可爱的阿逸,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奶娘,快把小姐带回去吧。”夫人又朝欣儿身后的老婆子招了招手,她就这么笑着看欣儿欢喜地走出了屋子,然后端起红木桌上的清茶,浅浅品了一口,慢慢悠悠地放回了桌子。

      萧逸稍稍抬头看了看这个华贵的妇人,然后又是直直跪了下去。

      “欣儿既然替你求了情,你这又是做什么呢?”夫人浅浅地笑了笑,眼中却是完全没了适才的宠溺,取而代之的是更盛的怒火,

      “阿逸,你是不是想说我动不了你呀?”夫人重重地拍在了红木桌上,“要是我叶家的下人个个都像你这样,犯了一点错就有主子来求情,我若不正正家法,那我叶家是不是就轮到你来做主了呀!”

      萧逸依旧不说话,只是跪得更加笔直了。

      “来人!”夫人眼中眸光一狠,“传家法!”

      『五』

      说话间几个提了红木大棒子的壮汉来到萧逸身侧,萧逸极是配合地任人按倒在地,然后闭上眼睛咬紧了牙,攥紧拳头准备好了承受身后的雷霆之责。

      高高在上的夫人端起茶盏幽幽地吹了吹,缓缓地抿了一口,“阿逸,若是今日不罚你,旁的人看了还不都以为只要小姐求个情从此就可以不用好好保护小姐了?你是欣儿身边的人,这一点我也希望你深深记下。”

      萧逸皱着眉点了点头,全然不曾在意他的身后已经见了血,而夫人也是捏着帕子掩住了口鼻,道:“好了,好了,记下就好,阿逸你也应当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萧逸喘着粗气应了声“知道”然后一瘸一拐地让人扶着慢慢走了出去。

      只不过这萧逸还没走几步呢,就听那两个壮汉朝着他一脸歉疚道:“兄弟啊,对不住了,刚才夫人看着呢,我们也不好明着放水哇。”

      萧逸点了点头,泛白着唇还没说什么呢,那两个汉子赶紧堵上他的嘴,“兄弟想说什么咱也都知道,这府里也就阿逸兄弟你这性子软的最好欺负,哎,我那儿有两瓶祖传的伤药,过会儿给你去拿来涂涂!”

      萧逸眯着眼虚弱地摇了摇头,“伤药的味道让小姐闻见了还是不好的,大哥的好意阿逸心领了。”说完,他口中喘得更是厉害了。

      那人叹了一口气,心想着还是抓紧把人送回房间好生休养来得好,所以也就只好在心底默默地为这个傻乎乎的萧逸默哀了片刻,伤药的事并不再提。

      待到两人离开了萧逸的屋子,萧逸终是忍不住喷出了一口污血!缓了好一会儿,他半撑着身子挪到了床边,然后随手捞起那团藏在被窝里的墨色劲装,擦了擦嘴,再浑不在乎地丢到了地上……

      『六』

      “阿逸!阿逸!”

      听到消息的棂晗立马就带着小姐泪眼汪汪地跑了过来,“都怪我,我应当让小姐留在那儿的!你怎么样了?还疼不疼啊?”

      萧逸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顿时就觉得心底有一股子暖流淌过,他很无奈地笑了笑,道:“也没那么疼,扛过了就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看着面色发白的萧逸,叶欣曦转身就想去找娘亲,萧逸见此赶紧扯了扯棂晗,棂晗会意便立马拦到了小姐的身前,道:“小姐,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要为了阿逸和夫人闹僵了,您这样还说不定会让阿逸多吃些苦头呢!”

      萧逸急急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叶欣曦很是歉疚地又看了看了萧逸,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萧逸低着头也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小姐,只好闷闷地站在一边,心中多了一丝别样的情愫。

      再说此刻的京兆府衙内也是好不热闹!

      两具男尸之中那具仵作判断死于子夜三刻至丑时二刻的富贵子弟可不正是兵部侍郎的独子?照着楼里姑娘们的供词,杀人者一击毙命,手段狠辣,轻功绝顶,逃脱之时又是极度熟悉此片的地形,想来定然是杀手所为。

      仔细推敲来极有可能会是绝影阁的“绝命追魂”,想来目的也是给兵部一个警告——可这些官场之中不言而喻的东西却又偏偏放不上台面,且不说像“绝命追魂”这样的杀手无处可寻,就是寻到了,凭着背后强大的绝影阁也终究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撼动得了的!

      至于同时送来的那具彪形大汉的尸体,有人指证称他正是那白日里欺负了叶府千金的壮实汉子,于是京兆尹便本着赶紧了结个案子的想法专心先查了这桩人命官司!

      『七』

      京兆尹心想着若是能够随便寻那么个替罪羊先了结这笔糊涂账就再好不过!不想,这回他还真就踢到了一块铁板。

      “来人,传召叶府小厮萧逸。”京兆尹一拍惊堂木,然后心里盘算起了如何将人的罪证做实。

      话说当时叶府在场的也就那么三个人,再不济也不能让女子出来抛头露面不是?所以纵然萧逸早前才挨了两顿家法此时也不得不被传唤至京兆府。

      临出门前,叶夫人还信誓旦旦地说京兆尹再怎么样也不会“太”为难萧逸,毕竟叶家有着厚实的家底,有什么事儿还不是捐几个银钱就能完事儿的?况且能做大到如今地位的叶府也不是那么好惹的,所以叶欣曦也是安心地守在了闺房之中。

      然而,叶夫人明显是高估了“士农工商”中的末流,更要命的是她没有想到此次命案还牵扯上了兵部侍郎家的小公子,再加上平日里昏聩无能的京兆尹这次摆足了一副非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架势,此事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权衡利弊,萧逸的处境还是挺危险的。这一点作为绝影阁首席杀手的萧逸不可能不知道,那么他又到底有什么把握能让自己在如是劣势之中脱身呢?

      当萧逸一身藏青长袍出现在京兆府衙之时,京兆尹握着惊堂木的手有些抖了,然而,场面上的事情还得做完!于是乎,“萧逸,你可知罪?”京兆尹再拍惊堂木。

      “小的不知。”萧逸笔直地跪在堂下,面色有些发白。

      “你若不是心虚为何会面色发白?”京兆尹瞪着眼睛说道,“来人,将嫌犯萧逸压入大牢!”说着,京兆尹按捺住了心中的惊恐,颇为正经威严地又敲了敲惊堂木,道:“退堂!”

      “哎?什么?不审了?!”一众看热闹的百姓不由得面面相觑,“脸白就是心虚认罪了?这就审完了?!”

      话音传入京兆尹耳中时他不由得在心底里默默地吐起了槽:“愚蠢!这人哪里是什么叶府家奴!这明明是绝影阁杀手绝命!”

      『八』

      百姓不知而京兆尹知道的是,绝影阁隶属于圣上,阁中杀手所杀之人多是圣上看不顺眼的朝中重臣,所以那位小公子的死就不用多言了,肯定是圣上打算杀鸡儆猴,这压根儿就是个无头案!

      话说这个壮汉又究竟是掌握了怎样的秘密才会遭到如此惨烈的绝杀?不管了不管了,这事儿哪里敢管!

      于是乎,一介小小的叶府家奴在府衙前门进后门出,委实是走了一个过场!

      见萧逸归来,“阿逸!”棂晗哭红了眼,一点儿也不像那个口齿伶俐的坏丫头了。

      “多谢。”萧逸将人从怀里慢慢地扶了出来,“不过你也同小姐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这样也是不大好的。”

      “你个呆子!”棂晗破涕为笑,拿了块帕子往萧逸面上一甩,笑骂道。

      萧逸低着头不再说话,看得棂晗闷哼了一声,笑着跑了几步,又忽然转过头来,“小姐担心了你好久,我回去同她说一声!”

      萧逸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好”,然后就一步一步慢慢地挪了起来,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刚回到叶府,叶老爷居然亲自站到了门口?!

      只见老爷满眼赞赏地看了看萧逸,然后拍了拍萧逸的肩,道了句:“辛苦了!”

      不晓得怎么了,这分明是一句客套话,可萧逸的心里却是莫名地温暖了起来——就好像一阵春风拂过,身上的伤痛竟变得酥(麻)痒了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样静谧安好。

      下一刻,叶老爷更是从袖中掏出了一袋碎银,递给萧逸道:“阿逸,这回真是多谢你了。”

      萧逸微微一怔,转眼便装出一副欢喜的模样,甚至为此绽开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说实话,萧逸身为绝影阁杀手每一单的赏钱都比这碎银子多得多,但这不是体验生活嘛,作为一个每月二两银子的小厮,他理应摆出这副见钱眼开的德性!

      同样地,见人收了钱叶老爷顿觉十分满意,然后笑得眼角漾起了好几道皱纹,道:“阿逸,我同你说件事儿。”他自以为完全拿捏住了眼前的小厮,真实的面目可算是露了出来!

      『九』

      “老爷请吩咐。”

      萧逸低着头摆出一副谦卑恭敬的模样,然后一本正经道:“只要阿逸能做到的,我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也许叶老爷并不知道一个杀手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他们杀手之所以从不轻易对人许诺是因为他们这一行有个不成文的行规:凡是立下的誓言必定会用生命去兑现!

      诚如五年前,有一个人拉着他的手哀求道:“替我,好好守着她……”他便真的默默守了她五年。

      不过叶老爷到底是不会知道这些隐情的,他只是依旧和蔼地笑了笑,然后挽起萧逸,一脸欢喜而又不舍地叹道:“如今欣儿也到了及笄之年,终是女大不中留了,几个月前夫人为她说成了一门亲事,就是那个同欣儿青梅竹马的表兄,那个孩子一表人才,我看着也是喜欢啊。阿逸,只是老夫想着到时将你也一起送了过去才好啊,欣儿到底是让我宠着长大的,性子难免娇惯些,我又终究是不好放心棂晗那小丫头陪着欣儿在夫家的,她只信你一个,我要你答应我到时不让欣儿在夫家受欺负啊……”

      萧逸听老爷说了很多,他就这么有些心痛又有些欢喜地听着,末了,他终究是应了一句:“阿逸答应。”他是什么样的身份他很清楚,纵是小姐受了委屈他也只能用了那样曲曲折折的方式默默地为小姐报仇,可他却又终究是不敢让小姐知道的。

      那一夜,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萧逸居然也放纵着喝得有些醉了,他迷迷糊糊地闯进了老爷的书房,夜半无人,他躲在了一方不起眼的角落独自哭了起来,可是哭着哭着却是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然后看到了半枚让他更加心痛的汉白玉佩!

      那一刻,萧逸彻底酒醒了!

      没错,另外半枚正是在萧逸手中,当两瓣玉佩完完全全契合在一起时意味着什么呢?他有些恍惚地喃喃道:“追魂,当日你可是知道了什么?那样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意,是我误会了吗?”

      『十』

      翌日,正当叶欣曦满心欢喜地前来向爹娘请安,却见娘亲正拿着一支金钗同爹爹眉眼俱笑地凑在一起观赏着:“老爷,这支金钗好还是适才那支玉钗更好?”

      “当然是碧玉钗子好呀!”叶欣曦向着爹娘福了一礼,“娘亲戴着玉钗更好看呢。”

      叶老爷欢喜地从案上取来一块糕点,一边塞进了女儿的小嘴,一边温和地说道:“不是你娘亲戴,这是欣儿的嫁妆呢。”

      叶欣曦嘟着嘴吃完又乖巧地贴到了爹爹膝头,羞赧道:“欣儿不嫁,欣儿要一直陪着爹爹娘亲呢。”

      叶夫人掏出帕子为女儿擦了擦嘴,又嗔怪着点了点叶欣曦的脑袋,温柔地说:“欣儿又说傻话呢,娘亲已经给你说好了亲事,这月十三便让你表哥上门来迎亲吧。”

      叶欣曦有些惊诧地抬起了头,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

      叶老爷也是有些让女儿逗笑了,“你表哥与你自幼相识,前些日子他们已经下了聘礼,我与你娘亲也应了。”

      “女儿不嘛!”叶欣曦一下子跳了起来,“女儿不嫁!”

      “这孩子!”叶老爷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夫人,又嗔怒着看向了叶欣曦,“欣儿不要任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的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叶欣曦一跺脚,哭着跑回了房,只留下大堂之中的二老面面相觑,还是夫人心细,她一脸犹疑地看向了老爷,道:“要不寻阿逸和棂晗来问问?”

      眼见着二老面色凝重,棂晗实在无话可说,而萧逸更是不知如何面对老爷子,沉默许久,终是缓缓道:“小姐若是想嫁,阿逸陪着她便是,小姐不嫁,阿逸也会守着。”

      话音方落,夫人立即赏了两个白眼,阿逸以为自己是谁?死乞白赖地跟定了欣儿不成?即便欣儿看不上她表兄,怎么也轮不到阿逸守着她!

      如是想着,夫人又找了个由头好好地为难了一下萧逸,而萧逸则是依旧照单全收,十年如一日。

      『十一』

      “阿逸,阿逸!”棂晗偷偷溜了过来,“怎么样?”

      刚被折腾完的萧逸有些凝重地看着棂晗,道:“若是小姐当真不肯嫁,棂晗该当如何?”

      棂晗有些呆愣地看着萧逸,他此时的神色看起来似乎多了那么一点莫名的执拗,又似乎较往常多了一丝莫名的冷意?这还是她所认得的那个阿逸吗?

      “阿逸呢?”棂晗反问。

      “我,我……”萧逸忽然低下了头,“我总想陪着小姐,”之前是为了追魂,如今却是我自

      己的心意。

      ……

      三日之后,那位准姑爷前来叶府串了个门,听他那意思是说欣儿嫁入府中已经板上钉钉,这回叶家就是绑也要将欣儿绑上花轿的!

      叶欣曦知道之后愤愤地闹着小孩子家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抗议玩失踪,几日后终不见成效,眼见着婚期越来越近,她能做得也只有在嘴上拿阿逸撒气了!

      “臭阿逸,死阿逸!”又一只杯子砸到了门上,“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小姐!是我,我是棂晗。”棂晗有些无奈地推开了门,“小姐你就别闹了,你说你玩失踪还不是让阿逸给扛了回来?他不会害你的,小姐啊,老爷夫人是多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姑爷哪里不好啦?寻常女子求也求不得的归宿。”

      叶欣曦嘟着嘴,绞着手帕愤愤地骂着萧逸,两只眼睛哭得更像是那夜里的大红灯笼,棂晗将手中的饭食放到了桌上之后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摇着头走出了屋子。

      自打上回阿逸将小姐领回来之后老爷就下了令要小姐禁足,可夫人又心疼小姐再闹出什么事儿,于是就把她和阿逸都安排在了屋子外头,如今小姐又哭又闹,阿逸也是跟着瘦了一大圈,她再看不出阿逸的心思那也真是她傻了……

      『十二』

      “阿逸。”棂晗走向了萧逸。

      “小姐没事了吧?”萧逸紧张地看向了屋子,那种担忧早已超越了一个下人待主子的忠诚。

      棂晗苦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拉着萧逸坐到了台阶上,萧逸不明所以地又看了一眼屋内,棂晗嘴角的苦涩意味更深了。

      “阿逸,你还是不肯迈出那一步?”棂晗此时的眸中多了一丝嘲讽,“其实你是喜欢小姐的吧?”

      “棂晗!”萧逸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只是,只是我答应过一个人,此生只会护着小姐,绝不敢多作他想的!”

      萧逸说完就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沉默地保护好那个始终放在心头的女子,若是欣儿心里难过那么尽管拿他出气好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棂晗有些怀疑地看了看此时一身藏青长袍的萧逸,终于有些怯怯地戳了戳,“你?其实那个欺负小姐的汉子是你……你是江湖人?”

      萧逸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然后有些忧伤地点了点头,道:“算是吧,我并非良配。”

      棂晗也终究是听着那些江湖传说长大的姑娘,她忽然有些欣喜地说了好多像“那阿逸你会不会飞啊?”、“阿逸你会用剑吗?”、“阿逸你是什么门派啊?”等等的问题,萧逸更加忧伤地看了看身后的屋内,确定了小姐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之后就是一脸的沧桑,“棂晗,我现在没有心情同你胡闹。”

      棂晗噎了噎,“胡,胡闹?”

      “你若是闲来无事便进去多陪陪小姐吧,她或许还在生我的气……”萧逸用略带绝望的眼神向着屋内望了又望,棂晗同样很是忧伤地看了看萧逸,她没想到阿逸待小姐用情这样深!

      棂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终究还是迈进屋子去安慰起来小姐,留下个萧逸“矢志不渝”地含情脉脉地望着,像极了一朵晒蔫了的花。

      『十三』

      是夜,月色柔和。

      接到新任务的萧逸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一想到这是答应阁主完成的最后一单,他的心情终是稍微缓和了些许。

      “欣儿,等我。”萧逸喃喃着抚过手中的长剑,“噌——”弹剑出鞘,剑身上倒映出的正是他淡漠眸子,眸底似乎还微微散着些许清冷的寒意。“哐——”收剑入鞘,萧逸潇洒地披上了那件墨色斗篷,一切流畅的动作都显得那样自然而又柔美……

      这一次暗杀的对象是一个身着天蓝色道袍的男子,他站在一方四角攒尖之上,看着萧逸的到来似乎还有些期待。

      “你终于来了!”男子看向萧逸腰间的长剑,浅浅地勾了勾嘴角,然后突然出招!

      “领教阁下高招!”

      说时迟那时快,萧逸埋在斗篷下的身子微微一动,侧身闪避的同时足尖轻轻点地,斗篷画出一阵漂亮的旋风,转眼他竟已单足立上了那座楼宇的高顶!

      待斗篷再次贴上身时,月光似是不经意地泻在了萧逸修长的身体上,漫天黑夜之中好像只有这抹墨色才是一切的主宰……

      怎料主宰黑夜的这抹墨色下一刻居然以一种极其唯美的方式缓缓划落?!夜风拂动,风中如瀑的青丝柔柔地划过了萧逸略显苍白的面容。

      萧逸只觉胸口有一团滚烫的火焰在灼烧,他缓缓地看向了眼前的男子,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寒天烈焰?”说着便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整个身子忽然炽热了起来!

      一时大意,他居然中招了?

      至于方才强夺先机的男子终是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原来,自知不敌的他佯作奋力攻击,实则偷偷撒了专门克制绝命追魂所练功法的药粉!

      寒天烈焰,五年前烧死了绝影阁最有希望继任阁主的绝命,五年后定然也能烧掉绝影阁最有希望的追魂!从此之后绝命追魂不过江湖中的一场笑话!

      『十四』

      “你好像很是得意?”揭下斗篷的帽子,萧逸缓缓地抬起头来,只见那“若比莲花花亦羞”的容颜终究是一点一点显露了出来。

      周围夜风冷冷吹来,萧逸闭了闭眼,披在身上的斗篷更是随风而动,他飘逸的青丝也在这片静谧空间中勾勒出了些许曼妙的弧线。

      此刻,他正驱动着内力在四肢百骸中强行压制剧毒,同时他也在努力搜寻一个突破点,然后等待一个冲破火焰的契机!

      “你,说什么?”男子天蓝色的道袍被轻轻吹动,不知怎地,莫名的寒似乎透入了每一分肌肤!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毫无反应”的萧逸,不觉便展露出了最惯用的进攻身法……

      没错,正是此刻!

      萧逸突然拔剑出鞘,带过的剑气有如长天落下,化做无边银河,又一点一点散落在了屋顶的瓦片之上!

      对面的男子有些痴醉地看向了那方寒光,他从未想过剑在手中婉转腾挪竟能产生如此绝美的幻境!

      只是当他痴醉之时剑势忽地一变,“不好!”男子这才猛然醒悟过来!此刻,他只觉得那方本该欢畅奔流在黑夜的寒光已然向自己袭来!凛冽风生,他不禁大惊失色。

      而消除了隐患的萧逸则是面色如霜,只见他唇角噙着一丝冷笑,然后踏着屋上青瓦便是飘逸地凌空一旋,剑身隐隐的蓝光瞬时变得格人夺目,剑气更是陡然暴涨如虹,破云贯日,大开大阖,如怒浪卷霜雪,迅猛激烈。

      挥洒纵横间,胜负仿佛已然注定,男子也想着这一次自己或许真的就要死在传说中的绝顶高手“追魂”的剑下了,他忽然有了一种解脱的错觉。

      不想此时的萧逸却是面色忽地一变,也不知他从何处变出了一条褐色的长鞭,鞭梢所向,竟是男子的命门!

      “噗!”一大口鲜血喷溅而出,男子整个身子也像极了秋风中的枯叶,他瑟瑟发抖着就要跌落在这片黑暗之中。

      『十五』

      男子捂着伤口有些震惊地盯向了这个传说中的“追魂”,突然!灵光一现,吃惊地看向了萧逸,“你不是‘追魂’?!”

      “你,你竟是‘绝命’!”

      萧逸,哦,不,其实应该说是萧遥,萧遥平静地看向眼前的男子,很明显,他默认了男子的说法。

      逍遥鞭出,萧遥便没再打算伪装身份!尤其是“寒天烈焰”再现江湖之时他便已经决定要用绝命的身份替追魂报仇!

      五年前,追魂,也就是真正的萧逸和他同时中了“寒天烈焰”,中毒更深一些的萧逸自知无力回天便用最后一点内力把萧遥身上的毒吸了出来!临死前,萧逸把此生所念托付给了萧遥……

      许是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萧遥硬生生熬过了最痛苦的那段时光,而眼前的男子也在震惊过后再次握住了手中的寒光,眼见着即将划过萧遥飘扬的长发,怎料萧遥忽地眸光一闪,足尖轻点,一个旋身居然轻轻松松摆脱了男子的束缚!

      “你果然是绝命……”男子看着绝命的招牌轻功“凌空旋”,不由地感慨了一声,不过也来不急多想什么了,只见萧遥眸底闪过了一抹狠戾,下一刻,手腕抖动,挥鞭向他卷袭而来!

      只见那条褐色的软鞭就像是变活了一样,而且还长了眼睛,分明是指向左方的,可随即圈转便又是自左至右地旋转了起来。

      男子还未看清那狠戾的鞭子,左腿上已然被锯齿划拉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急喷,他一跛一拐地浴血苦斗着,不想萧遥却是松脱了鞭柄,那软鞭一沉,忽而兜转,迅疾无伦地卷将过来,将他绕在亭下的红木柱子上,一共绕了三匝,然后又是一个不经意鞭梢击中他的右胸。

      萧遥凌空飞起,只见他又一个手腕翻转,风声激荡,长鞭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右手中。长鞭一挥,夹杂着些许内劲的鞭风终于结束了眼前的乱局。

      “噗!”男子再次喷出一口血,生命的迹象终是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放眼看去,那抹暗红色似乎渐渐融入了漫天的黑暗之中,周遭又恢复了月夜本该有的沉寂,连虫声也听不大清了。

      『十六』

      天将破晓,身中剧毒的萧遥终是压制不住了,他强撑着爬回绝影阁,然后一直晕睡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之内大抵就是所有人都以为“萧逸”人间蒸发,然后再发生命案的京兆府加大了对京都的控制,顺便邀请众多英雄豪杰布下层层搜捕与追寻,不过这些终归是拦不住绝影阁首席杀手的!

      “棂晗。”当略带虚弱的声音传进了棂晗的耳中时,“阿逸!”棂晗惊喜地大叫了出来,然后急急蹦向叶欣曦的房间:“小姐,小姐!阿逸回来了!”

      这一次叶欣曦也从房中蹿了出来,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如今面色发白的萧遥,“你个死阿逸,这几日跑哪里去了呀!你知不知我们都很担心你啊!官府里的人日日来查什么绝影阁杀手,真的好吓人的!……”说着说着一行泪就划了下来。

      萧遥勾出一个惨白惨白的笑脸,然后继续伪装身份:“阿逸知道。”

      如果可以,他宁愿欣儿永远也不知道萧遥的存在,这样他就还是那个陪伴小姐十年的“阿逸”;如果可以,他宁愿欣儿永远也不知道绝影追魂的存在,这样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小跟班,而不是把那些血腥杀戮展现人前。

      然而,这些终是“如果可以”……

      “你真的是他们说的那个绝影杀手‘追魂’?”

      棂晗一语道破,萧遥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嗯”了一声,然后有些忧伤地看向了两个小姑娘,道:“不要害怕,我还是那个你们认得的阿逸。”

      “那你还会杀人吗?”叶欣曦故作坚强地挺直了腰,可她怯怯的声音却出卖了她此时的慌张与恐惧。

      “我……”萧遥不敢直接答应,一来是他不想欠绝影阁,所以这一次的救命之恩想必还是要用人头来还的,二来是他不愿骗欣儿。

      “阿逸,我不想你杀人。”叶欣曦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道。

      萧遥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他们杀手的承诺总是誓死不负的,所以,他一定不会让欣儿失望!

      『十七』

      与此同时,此处的动静终究还是招来了叶氏夫妇,叶夫人有些震惊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萧遥,然后惊恐地躲到了叶老爷的身后。

      萧遥呆呆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叶府,眸中顿时闪过了一丝委屈,不过这丝稍纵即逝的神情还是让叶老爷捕捉到了,他有些怀疑地看了看萧遥,然后皱着眉扬手让叶欣曦回房去。

      叶欣曦本还想争辩什么,不过看到阿逸对她点了点头也就领着棂晗走了,只不过临走之前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好几眼。

      待闺女走出了他们的视线,叶老爷故作镇定地笑了笑,道:“阿逸,其实你着了墨色的衣衫也挺俊的。”

      不想萧遥却是扑通跪倒在地,他低眉敛目地跪倒在了这个男人脚下,很想流眼泪,很想掏出另外半块汉白玉佩,可他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萧遥这一跪倒是让叶老爷莫名地心软了起来,他鬼使神差地上前扶起了这个江湖上传言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然后欢喜地笑了笑,“阿逸,回来就好。”

      萧遥感受着这个男人臂弯的力度,感受着来自“父亲”怀抱的温暖,他终于静默无声地流下一滴眼泪。

      若当初留下的真是追魂,或许一切都会比他做得更好吧?他终究是占了追魂的父慈子孝。

      看着眼前的场景,一直躲在叶老爷身后的叶夫人也终于安心地走到了萧遥的面前,然后满目痛悔地看着萧遥,道:“阿逸啊,那一天我也不是故意要罚你的,其实……”

      萧遥点了点头,微微勾了勾嘴角,“阿逸心甘情愿被罚的,其实阿逸也是存了一点私心的。”后面的话越说越轻,说到后来都听不清了,不过他那难得的腼腆模样倒是逗笑了叶夫人,她笑着看向了萧遥,这才发现其实一切都没变,江湖传闻也不可皆信啊。

      萧遥就这么在笑声之中看着二老迈入了卧房,然后他偷偷溜进了书房,从怀里掏出了那半枚的汉白玉,极其珍重地将它们拼合在了一起,然后小心地合上了那个暗格,又有些哀伤地望了望夜空中最明亮的那一颗星,“追魂,我忽然有些羡慕你呢。”

      萧遥再度来到了叶欣曦的房前,他看着熟睡的姑娘终究是浅浅地笑了笑,然后一个纵身跳上了屋檐,“我会好好护着你的,像追魂一样做一个好哥哥……”萧遥默默地想着。

      『十八』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大婚之日。

      “小姐,迎亲的轿子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说话的是棂晗,此时她低眉顺眼地朝屋里的红帘张望着。

      “吉时到了吗?”叶欣曦在心里暗暗想道,她轻轻地抿了抿双唇,理了理裙摆,这才走出了闺房。

      当她推开屋门的时候,当日的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尽管已经隔着红盖头,她依旧能够感觉到天气的燥热,一如她此刻迫不及待的心意一般。

      同表哥一起告别了爹娘,她忽然有些小小的歉疚,“女儿不孝,来生定当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叶欣曦在心底暗暗地说道。

      缓缓折了几个弯,一股子鞭炮的味儿就这么冲入了鼻中。

      “小姐,请上轿。”棂晗小心地扶着小姐,奈何她微颤的双手终究是暴露了此刻的复杂心情。叶欣曦将人的手翻了过来,安慰似的拍了拍棂晗略略发颤的手,末了低低地说了声:“谢谢你。”

      原来,就在不久前叶欣曦终于对棂晗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她心心念念的人并不是旁人而是那个一直陪伴在她们身边的绝影杀手!她喜欢阿逸,不是那种对江湖人的好奇,而是对岁月温情的期许,她想一直一直和阿逸在一起!

      棂晗见证了阿逸对小姐的守护,又亲耳听见了小姐这样说,她想,她对阿逸的心意便是成全了……

      不愧是京都第一富商的婚礼,整条长街都是迎亲的队伍。

      “棂晗”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不觉眼眶竟是一片微湿,她又朝轿子里头淡淡地扫了一眼,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一般。

      “新娘到!起轿!”随着喜婆的一句话,队伍开始移动。

      两家离得并不远,“叶欣曦”坐在轿里,她轻轻地揭开头上的盖头,看了看轿外的女子,心底里暗自盘算着定好了的计划。

      队伍行进得并不慢,锣鼓喧天之下一座玲珑奇巧的角楼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此处建筑虽谈不上规模宏大,却也是形体壮丽,建筑精美,布局统一,甚至还保持着些许江南的特色,轻巧精雅,幽静而又不失奢华。

      “一世良缘同地久/百年佳偶共天长”这是挂在大门前的联子。

      “喜溢重门迎凤侣/光增陋室迓宾车”这是重门上的联子。

      “陋室摆筵酬厚意/嘉宾上座叙欢情”这是宴堂的联子。

      换上侍女装束的叶欣曦就这么走了一路,看了一路的联子,心想着等棂晗与表哥行完夫妻交拜礼她就可以溜走了,于是畅快地舒了一口气。

      拜过了天地,终于等到了喜婆捏着尖细的嗓子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琴瑟在御/凤凰于飞”这是洞房外头的联子,叶欣曦最后看了一眼联子,又看了看这派喜庆的场面,不晓得怎么了,她忽然哭了起来,再看了一眼替她嫁入此府的棂晗,她哭得更狠了。

      “嘿,你个小脏丫头怎么在洞房外头哭呢?走走走,多不吉利?”一个年长些的老嬷嬷拍了拍叶欣曦。

      “我舍不得小姐。”叶欣曦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屋子里头。

      老嬷嬷顿时就笑了,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喜糖,塞进了她的手里,“傻丫头,你们小姐这是好福气呢!”

      叶欣曦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老嬷嬷,“我饿了。”

      老嬷嬷笑着给她指了指后院,“那儿,去吃吧!”

      叶欣曦故作欢快地蹦哒了起来,老嬷嬷看着她的身影也是一阵嗔笑,“小丫头年纪小就是好啊。”

      『十九』

      “少爷,快入洞房吧,别让少夫人等久了!”一个小厮推着醉醺醺的人儿就往洞房里头塞。

      “好了,你……你还想同我进,进去?”一个酒嗝之后人儿便摇摇晃晃地倒进了房中。

      “夫,夫君。”棂晗有些怯怯地上前来扶了一把,不想适才晕晕沉沉的人儿眼前忽然一亮,惊喜地喊了一声“棂晗”!

      他扶地而起,抱着棂晗惊喜地喊了好几声,“真的是你吗?”

      “夫,夫君?”棂晗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表少爷——难道表少爷一直喜欢的是她?

      来不反应,棂晗只觉得那人一个翻身已经将她压在了身下,然后小心而又温柔地为她褪去了身上的最后一层轻纱,缠绵而又火热地将她融入了这片灯火……

      待两人幽幽醒转,棂晗羞涩地趴在了夫君的肩头,“夫君,如今怎么办才好呢?”

      “不要怕,一切都有为夫在。”他温柔地捋过了她散在自己胸前的长发,“娘子,我今日为你画眉可好?”

      棂晗娇羞地点了点头,她想,这是一种成全,一种牺牲,却从未料到竟会有如此意外的惊喜。

      “夫君,你画得真好!”棂晗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有些感伤,“妾真不知如何……”

      棂晗尚未说完,他已经将薄薄的唇贴了上去,又是一番恩爱与缠绵,“不要自称是‘妾’,我这一生只会有你这一个妻子。”

      棂晗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自家夫君,“小姐她也不知……”

      “从今往后你就是欣儿,”他浅笑着对上了棂晗的眸,“你放心好了,不是还有阿逸在吗?”

      棂晗腼腆地笑了笑,他又很是温柔地环住了她的腰,“新媳妇儿再不去敬茶挨了训斥可就要让为夫心疼了哦。”

      『二十』

      话说萧遥见着“欣儿”入了洞房,生活幸福而又美满,正打算独自去喝些小酒,怎料一转身居然看见了一个小脏丫头?!

      “欣,欣儿?!”萧遥下意识地唤了一声,不料叶欣曦的眼眸却是一下子亮了!

      难道说,这并不是她的单相思?阿逸其实也是喜欢她的?

      萧遥四下看了看,然后运着上乘的轻功,顺手把叶欣曦一起拖到了一棵大树上,“小姐你怎么?”

      叶欣曦第一次坐在这么高的树上,还没来得及兴奋一下,只听这一声客气的“小姐”喊出来,她立马就忍不住瞪了阿逸一眼!

      “阿逸,你是笨蛋吗?”

      “什么?”萧遥微微一怔,正想问问清楚,不料余光却瞥见了冲天的火光!

      那是叶府的方向!难道绝影阁给他的警告便是如此?萧遥暗自想着离开时阁主同他说过的话,心底里不由得闪过一阵惊恐难安的情愫……

      待萧遥回过神来,抱着叶欣曦匆匆赶到叶府之时只见一片熊熊大火!

      萧遥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叶府紧闭的大门,“欣儿,你躲在这里,什么都不要做,我先进去瞧瞧。”说着,萧遥赶紧翻墙而入。

      只见眼前一片火光,府中竟然半丝人气也没有!这怎么可能呢?他赶紧迈开了步子,却见几个黑影划过?萧逸猛然一惊,这样的身法出自绝影阁,所以,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见过追魂。”几抹黑影瞬时飘落了下来,他们看着萧遥的目光里还带着些许崇敬。

      “没有活口了?”萧遥故作冷漠地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萧遥点了点头,“你们走吧,这里交给我。”

      “是!”几人顿首,立马又不见了踪影。

      萧遥深吸了一口气,他怎么会把这样珍贵的一个家给弄丢了?越到深处血腥之气越重!他颤抖着身子,赤红着双目,极是痛苦地扫过了这片狼藉。

      他不愿让欣儿看见叶府里的惨状,可有些事情又怎么瞒得住呢?

      『二一』

      “啊——”

      被萧遥抱进来的叶欣曦痛苦地哀嚎了一声,看着面目全非的叶府,她忍不住发了疯似的冲进火海!

      “啊!”叶欣曦抱起了那个惊恐着瞪大双目的人,痛彻心扉地嚎了一声“爹爹”,只可惜那人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与此同时,一根烧红了的横梁忽然坍了下来,萧遥赶紧扑了上去!“滋溜——”只听他闷哼了一声,然后猛地咳出了一滩血。

      “阿逸,阿逸!”叶欣曦赶紧扭头看向了这个紧紧护住自己的男子,彼此拥抱的那一个瞬间,就好像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突然发出了一丝微光——那是一种只有在夜色里才能被发现的萤火之光,虽微弱却让人莫名心安。

      “你不能有事,你不能留我一个人,阿逸!”

      叶欣曦缩在这个怀抱里泪流满面,哭了很久终于哭累了。

      萧遥缓过神来,看着怀里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忍不住心生怜悯地为她擦了擦泪痕,轻声安慰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留你一人的。”

      叶欣曦怔怔地看着萧遥,他嘴角溢出的鲜血让她的心一下子碎了!她抓住了他的手,闭着眼将脸贴了上去,享受了片刻之后忽然笑着看向了他,“阿逸,痛不痛啊?”

      当做梦都不敢想的画面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萧遥不由得一愣,然后温和地笑了起来,“欣儿给阿逸吹吹就不痛了。”

      话音方落,叶欣曦真就嘟着小嘴趴到了萧遥的肩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那片血肉模糊的地方。

      萧遥正享受着做梦一般的待遇,怎料叶欣曦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呆呆地看向了他,“阿逸,你的痣呢?”

      萧遥猛地一愣,咽了咽口水,道:“欣儿,你听我说,其实,我并不是萧逸,但我绝对不会害你!我……”

      “你不是阿逸?”叶欣曦仍旧呆呆地看着萧遥,“那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阿逸?爹爹娘亲是不是因为你才……”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就活在了骗局当中,而骗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如果这个人从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如果这个人可以从此消失是不是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模样?

      『二二』

      “不!不要——”

      待叶欣曦从噩梦中惊醒已是三日之后,她有些恍惚地动了动手指,然后闷闷地哼了两声。

      本想寻棂晗埋怨上两句,可转念一想突然想不起棂晗究竟是谁了!还有,她好像连自己身处何时何地都不记得了……

      “咳咳!”叶欣曦喉咙口极其干涩地又咳了两声,然后唇上似乎有几滴清冽甘甜的水珠子砸下,她贪婪地吮吸着,就像即将枯萎的小花终于盼来了一场细雨甘霖一般。

      水珠子恰到好处地润透了叶欣曦的唇,她也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机,只是她从未想过弹开眼皮竟是如此艰难,那抹属于希望的光明竟是如此刺目而又珍贵——她有些心惊地发现眼前竟是一片昏暗?她瞎了?!

      叶欣曦重重吸了两口气,只觉得周遭顿时回到了那片沉睡中的阴冷,好像梦里那道属于光明的温暖才是幻觉一般。

      可是,那贴上额头的冰冷指尖分明是那样真切,还有那淡淡呼吸声也是那样真切!

      “阿逸?”叶欣曦有些沙哑地喊了一声,一出口连自己都被喉咙口的这丝沙哑给吓到了!

      稳了稳心态,叶欣曦又试探着向那股子熟悉的气息靠近了一些,“你是阿逸吗?不知怎地,我好像并不记得自己同阿逸在一起的经历,可是为何会有那样深的执念?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不愿忘记这个名字……”

      紧接着,叶欣曦念及自个儿孤立无援的处境,她难免有些着急地淌下了一滴泪珠。

      正当她哭得很是动情时,突然!“欣儿,不要哭。”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叶欣曦有些惊恐地推开了那只发颤的手,她怯怯地蜷缩了起来,用极其惹人怜爱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我”字之后的话语尚未听清,叶欣曦只觉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然后,她再一次缩进了那个让她莫名感到温暖的怀抱。

      『二三』

      几块山石滚落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叶欣曦在那人的保护下也只是呛了两口土石灰,她有些吃力地动了动,又摇了摇这个趴在她身上的男子,他瘦削的肩压得她生疼,他飘散的长发也让她的脸颊有些发痒,可就是这样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给了她最大的心安。

      “你没事吧?”叶欣曦哑着嗓子问道。

      男子用力挣扎了一下,然后用内劲震开了身上的落石,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石灰,冷漠而又淡然地回了句:“无妨。”

      “你,你为何要救我?”叶欣曦怯怯地问道,回答她的又是一阵无边的沉默。

      “我,我叫叶欣曦,你呢?”叶欣曦又有些害怕地补了一句,这一次回答她的是一阵天旋地转,然后那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温柔地抱起,她听到了风的声音,闻到了太阳的芬芳。

      “我叫萧遥。”萧遥轻轻贴近了她的脸颊,暖暖地吹起了落在她面上的一小块土石灰。

      叶欣曦有些羞赧地偏了偏头,安心地贴在了萧遥的怀中,她浅浅地笑了笑,不想下一刻居然撞上了他厚实的胸膛!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一条小溪前,叶欣曦惊奇地笑了出来!为那真切感受到的小溪之中潺潺的水流之声而笑,为那鱼儿跃出水面的欢快与自由而笑,更为了生命之中遇到的这一场鲜活的奇迹而笑。

      听到这样久违的笑声,萧遥终是微微一怔,然后故作不经意地将她轻轻放到了溪边一块光洁的石上,接着伸手掬来了一捧清甜的溪水,一手环住了叶欣曦,一手温柔地喂着她,直到两捧溪水饮尽,他才问道:“还要吗?”

      叶欣曦羞赧地摇了摇头,萧遥便又利落地从身上撕下一片衣角,浸了浸溪水,温柔地为人擦起了面颊上的土石灰,整串动作甚是自然,甚是熟悉。

      叶欣曦很享受这个过程,直到萧遥胸膛的气息越来越近,她才腼腆而又害羞地偏了偏头,心里却又是无尽的欢喜。

      待萧遥温柔地为人系上了缚眼的布条,叶欣曦才怯怯地问了一句:“以后,我可以叫你遥哥哥吗?”

      『二四』

      萧遥的手明显顿了顿,不过他又很快地恢复了手中的动作,装作有些轻浮地划过了她的脸颊,调侃道:“欣儿,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便这般相信我,不怕我是坏人?”

      冰冷的指尖让叶欣曦颤了一颤,不过她却也只是颤了那么一颤,然后就是抿着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她虽然不知怎地突然看不见了,可她嗅得出那股山石崩裂之后才有的浓郁血腥味,既然不是自己的伤痛那么便肯定是这个人为了救她才受了这很重的伤!试想一个不惜以性命相救的人又怎么会是坏人呢?

      “到底还是怕的。”

      短暂的沉默果然是让萧遥多了一丝自嘲与失落,不过他很快地转换了话题,“欣儿,你饿了吗?”

      叶欣曦本想摇摇头让人也好好休息一下的,却不想不争气的肚子很不卖情面地叫了两声,又叫了两声。

      萧遥眉眼俱笑地摇了摇头,接着又不自知地宠溺着看向了叶欣曦,然后情不自禁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才刚醒,我还是煮些鱼汤你喝吧。”说着从身上脱下了外袍,温柔地为她披上之后便跳下了小溪。

      叶欣曦又是微微一怔,没成想下一刻眼角居然又湿润了?太过熟悉的动作让她心里一阵慌乱,她咬着唇攥紧了手指,直到外袍上的温腥味道越来越浓,她再也忍不住了!

      叶欣曦跌跌撞撞地扑向了小溪,萧遥听得声响,有些诧异地飞上岸抱住了她,“欣儿,你怎么了?”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是不是找到你的那一刻却要装作不认识你?阿逸,我知道是你……你一定是我的阿逸!”叶欣曦抽泣着慢慢环上了他的腰,“是不是我看不见了,你才不愿认我?”

      “欣儿。”萧遥有些哭笑不得地将人扶回石头边,然后温柔地揉了揉叶欣曦的脑袋,蹲下身子来为人拭了拭面颊上混着些许尘土的泪痕,“我并不是萧逸,不过也的确是受他所托才来照顾你。”

      叶欣曦有些傻乎乎地捏住了萧遥抚上面颊的手,道:“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遥哥哥,想起阿逸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很难过,可我忘了究竟是为什么……我想寻求遗失的答案!”

      『二五』

      萧遥捧着叶欣曦的脸温和地笑了笑,道:“欣儿,你怎么还是这样倔呢?既然选择了忘记便是不愿再捡起那段过往,如今这般执着又是何苦呢?”

      “遥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很早以前便认得阿逸?”叶欣曦倚在了萧遥的肩头,“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想你一定知道,只要是你说的,我一定会信。”

      “罢了……”萧遥轻叹了一声,有些话之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结果欣儿一怒之下伤了他,他虽不会怪她,但终究是两败俱伤,徒留了本不该有的遗憾。

      如今欣儿记忆全失,忘却了那段悲伤的过往,这可算是上天再给了他一次机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还可以亲口再说与她听……

      “阿逸是我最好的兄弟,七年前,他托我照顾你,我不知如何走近你便时常顶了他的身份前来寻你,不觉间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萧逸还是萧遥了。”萧遥有些心疼地抚了抚叶欣曦的眼角,又温柔地将人揽入了怀中,“欣儿,一开始我的确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对你如此情根深种,但如今我不想再留遗憾,欣儿,有我在日后就不会让你过得那样辛苦。”

      溪水之畔,朦胧月色之下依稀可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他的周身飘逸出了袅袅的水雾,水雾之中似乎还多了一道绰约优雅的身姿。

      他温柔地摩挲着那根缚在她眼前的布条,修长的手指顺着布条轻轻划过了她的眉梢,又一点一点移向了她泛着桃花色的面颊,“欣儿,我心悦你,从很久很久以前。”

      说着,他又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从未想过的一吻,而她则是静静地靠在了他的肩上,静静地将面颊贴上了他那浸润了些许清寒月光的指尖,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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