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忆故人》陌湘萘

50、空折枝

　　“阿逸，阿逸，你不要死，好不好？”

　　哭得梨花带雨的叶欣曦一下子扑到了萧逸的身上，看着浑身是血的萧逸，她只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

　　“咳咳。”萧逸压了压即将冲上来的血痰，抬起手来笑着刮了刮叶欣曦的鼻子，宠溺地唤了声“小傻瓜”，然后重重地呼出了两大口浊气。

　　叶欣曦抓住了萧逸的手，含着一包泪委屈地将人望着：“阿逸不要死。”

　　萧逸勾了勾嘴角，“好，不死。”

　　“我还要一直一直保护你……”萧逸万分不舍地看了叶欣曦一眼，奈何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太糟，即便好此简单的愿望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一】

　　七年后，叶欣曦带着一双儿女来到了萧逸的坟前。

　　“兄长，我带宸儿、小瑜来看看你。”叶欣曦认真地摆弄着那几盘瓜果，说着又拉过了粉雕玉琢的两个奶娃娃，道：“这些年遥哥哥待欣儿很好，只是他时常会在宸儿和小瑜面前念叨你，有时候啊我都不晓得怎么同他们讲你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呢……兄长，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欣儿？”

　　叶欣曦憋着一包泪，眼眶终是不自知地红了。

　　当年，萧逸为了向绝影阁讨回叶氏夫妇的尸体竟然不惜以身涉险，他终究是全了为人子的孝义，然而叶欣曦却是在他“死”后才晓得那个整日里躲在她身后的傻阿逸竟是她的亲哥哥！

　　其实她早该猜到的不是吗？阿逸明明在她面前提过那么多回，她怎么就没想到阿逸口中的那个“阿妹”就是她呢？！

　　“阿逸……”叶欣曦抱着那块青石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了好一会儿整个人终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二】

　　叶欣曦醒来之时才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夫君抱回了家，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宸儿不见了？！

　　“夫君，我……”叶欣曦不敢去看夫君的面色，她知道自己不该贸然出门的，但她真的只是还没放下兄长的死。

　　她知道兄长和夫君一样是江湖之中顶厉害的杀手，他们是为了她才会退隐江湖的，奈何杀手组织无法原谅他们的“背叛”，所以夫君一直告诫她万不可轻易暴露身份以免招惹祸端。

　　七年来他们一直都很低调，怎料这一次终是她大意了，事到如今她只期盼着宸儿并未被仇家盯上……

　　看着媳妇儿那一脸的自责，萧遥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人揽进了怀里，然后温柔地安慰道：“瑾宸自幼机灵，此次必定也会逢凶化吉，更何况又不是一定被人盯上了，说不准只是这小兔崽子闷久了，出去玩得没正形了呢~”

　　“敢叫我夫人这般担扰，回头一定狠狠打他的屁股！”萧遥嗔怒着扬了扬手，媳妇儿果然破涕为笑。

　　【三】

　　萧瑾宸最后是一个叫叶追魂的江湖郎中送回来的，叶欣曦念及本家留他喝了一杯茶，而萧遥则是看着这人离开的背影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当夜，萧遥换上了压箱底的夜行衣，叶欣曦望着夫君在夜色中矫健流畅的身形若有所思地愣怔了很久。

　　与此同时，拥有多年暗杀经验的萧遥终是很快找到了白日里那个江湖郎中的落脚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再见故人竟会是这种情形！

　　“绝命，好久不见。”卸下伪装的叶追魂缓缓地推开了门，看着屋里的萧遥他终是淡淡地勾了勾嘴角，“不，其实如今应该叫你萧遥，是吧？我的好妹夫。”

　　原来，这叶追魂并不是旁人，而是萧逸的好搭档杀手追魂，也就是那个本该被埋在土里的萧逸。

　　【四】

　　“当初既然选择了离开，如今这又算什么？”萧遥皱了皱眉头，然后有些愤怒地指了指床上昏睡的小人儿，“你现在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呵~”萧逸自嘲一笑，推开了萧遥径自走到床边，然后满是疼惜地抚了抚这个小人儿苍白的脸颊，“你以为他会是谁？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儿。”

　　“这些年云欣跟着我着实吃了不少苦，若不是……我怎么舍得拿他试药！”萧逸压抑着心中的悲愤，扭头瞪向萧遥，“你记着，瑾宸欠云欣一条命！”

　　“什，什么……”

　　萧遥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床上的小人儿，他知道萧逸口中的“试药”绝非尝一碗药看看药效如何，按着他们在绝影阁中所学这“试药”二字莫不是要这小人儿拿全身精血淘换瑾宸身上的毒？！

　　思极此处，萧遥终是忍不住上前两步，抓住了萧逸的领口，愤怒道：“你是不是疯了？！”

　　“呵~”萧逸又是轻嘲一笑，接着轻飘飘地推开了萧遥，“照顾好欣儿，我们父子的事与你无关。”

　　【五】

　　“萧逸！”

　　争辩良久，终是萧遥败下阵来，他恶狠狠地瞪向了眼前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道：“你究竟还要这样偏执到几时！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不会的！”

　　七年前是这样，如今又是这样！

　　萧逸不欠叶家什么，是他欠了萧逸！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痛恨如此无能的自己！”萧遥猛地一掌劈在了茶桌上，茶桌应声裂成了两半。

　　“嗯……”剧烈的声响终是惊醒了床上了小人儿，萧逸皱了皱眉，转身抱起儿子，温声道：“云欣，我们该走了。”

　　“嗯。”睡眼惺忪的萧云欣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勾住了父亲的脖子，“疼……”带着浓浓的鼻音，他依恋地往那个温暖的胸膛里钻了钻。

　　“乖，”萧逸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背，哄得人再次进入梦乡后他才有点歉疚地把儿子往怀里按了按，“此生让你做了我的孩儿，着实是委屈了。”

　　【六】

　　萧云欣一直都知道父亲待那个叫叶欣曦的姑姑极好，父亲常说自己欠了叶家良多，所以总想找机会为她做些什么。

　　年幼时云欣心甘情愿地替萧瑾宸试了药，他想的是父亲从此不再自苦，毕竟父亲是云欣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他用这一身精血替父亲还个债也不算什么。

　　后来，他们父子俩离开了临安，就那么相依为命了十年。

　　那十年里日子虽是清贫却也安乐，萧云欣很享受那段生活。

　　本以为他们父子二人会那么平平淡淡地一直走下去，不曾想终有一天萧瑾瑜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份美好……

　　“父亲，您不会抛下云欣吧？”扮上女装的萧云欣拽住了萧逸的手，他弱弱地看了一眼父亲肩上的萧瑾瑜。

　　“为父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就来救你！”

　　“好。”萧云欣淡淡地勾了勾嘴角，“云欣等您回来。”

　　那一瞬间，萧逸看得有些呆了，他一直知道云欣笑起来很好看，云欣在他面前也总是带着那抹浅浅的笑意，可这并不代表云欣必须为他付出一切，所以，他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可谁都没有想到萧云欣终究没能等到萧逸，他先等来的竟是绝影阁的报复……

　　【七】

　　绝影阁是一个杀手组织，绝命、追魂作为组织里最顶尖的两个杀手注定了双手沾满血腥，所以，厌倦了杀戮的他们双双选择退出江湖。

　　绝影、追命虽是杀手却也算是有原则的杀手，他们并不滥杀无辜而且手下也无虐杀的案例，是以江湖武林从不过问绝命、追魂归隐之后的恩怨是非。

　　然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曾想多年之后初入江湖的萧瑾瑜在一次游历中不经意间使出了杀手绝命的成名招式，坊间传言逍遥鞭重新现世，绝影阁听到风声后派人前来清理门户。

　　不想萧逸及时出现，待绝影阁发现手中充作筹码的萧瑾瑜变成了个冒牌货时已是追悔莫及，恼羞成怒下他们给人种下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碧落黄泉，萧云欣在绝影阁里更是受尽折磨！

　　“冤有头债有主，少年你何必在此做些无谓的挣扎？”刑堂一把手淡淡地看了一眼刑架上的萧云欣，“绝命也好，追魂也罢，他们在选择背叛绝影阁的那一刻便应当晓得此生注定难逃颠沛流离的宿命，既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那便只能认命！”

　　“不过少年你倒是有趣，究竟是什么样的诱惑竟值得你如此以身涉险？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自己是什么身体状况想必你也清楚，所以你活不了多久了……”

　　【八】

　　萧逸再见萧云欣是在城外的乱葬岗，他从未想过一直那么爱笑的云欣会用这样一副残破虚弱的模样出现，他更没有想到云欣在见到他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父亲救下阿姊了？”

　　“嗯。”萧逸点了点头，他紧紧地抱住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儿好地的儿子，颤着道：“云欣，我们该走了。”

　　“嗯。”萧云欣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像很多年前那样小心翼翼地勾住了父亲的脖子，带着浓浓的鼻音道：“这一次还清了吗？”

　　见父亲默认，萧云欣就像儿时那样依恋地往那个温暖的胸膛里钻了钻，道：“父亲，云欣好困，可不可以先睡一小会儿，等到家了父亲记得叫醒我啊。”

　　“好。”萧逸强忍了心底的酸楚，用力地把人往怀里按了按，温声道：“我们回家。”

　　“嗯。”萧云欣仍是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回家……”

　　萧云欣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只不过正如他没等到父亲来救他一样，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终归是等不到父亲叫醒他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