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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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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起,萧柏之就忙了起来。毕竟三年一次的武举考试不是那么容易过的,况且萧家头顶上的三个武状元——墙上挂着的和活生生的,都在眼睁睁地看着他,不允许他有一点半点的行差踏错,折损了萧家光华夺目的荣耀。
如孙长史安排的,萧柏之和孙琥,上午练武下午研习兵法,再没有时间带着樱柠四处吃喝玩乐。
樱柠一下子闲了下来。她虽然挂着个丫鬟的名头,但这些年来,除了守夜,朱嬷嬷其实并没安排什么具体的差事给她做。以前整天跟着萧柏之往外跑,如今萧柏之不得空理她,她便无所事事起来。
这一日午后,落叶洒金,软风轻拂。庭院里的海棠树,有些花开得早了,零零星星缀在枝头。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樱柠贪恋了那一点花香,爬到树上躲在树荫里假寐。
翘着二郎腿,正躺得舒服,忽然一颗石子从树下飞上来,砸中了她。樱柠翻身坐起来一看,却是秋菊,两手叉腰,站在树下仰着头看她,“喂,你下来!”
樱柠虽不喜秋菊,可这女人不管怎说如今也算是萧柏之的人了,总得给萧柏之几分面子。故而这些天来,只要秋菊不来招惹她,她也就不去找秋菊的麻烦。可眼下,人家却是欺上门来了。
樱柠撑了下树干,从树上一跃而下,“找你姑奶奶何事?还有,你姑奶奶有大名的,别喂来喂去的!”
秋菊脸上掠过一丝厌恶,讽道:“想做姑奶奶?你也得有那个命才行!不就是一小丫鬟!”不屑地撇了撇嘴,她转了话题道,“我跟你说,院子里的人都忙着,你也别闲着,去,把东西厢房的窗户擦擦!”
“你凭什么指使我干活?”
“就凭这云起轩归我管!朱嬷嬷走之前把云起轩交给我了,现在这云起轩是我在管事!”秋菊有恃无恐,眼角流露出一丝得意。
秋菊在萧府里其实算得上是个老人了,她之前一直在萧夫人处当差,也颇得萧夫人欢心,只因萧夫人疼爱儿子,才忍痛割爱把她给了萧柏之。这些事情,朱嬷嬷岂有不知的道理?
且加上从杜鹃口中得知,大公子与秋菊大概已玉成好事,朱嬷嬷心里估摸着,这秋菊日后十有八/九会从通房丫鬟抬为姨娘,眼下倒是个巴结她的好机会,因而便把这云起轩的管事权暂时委托给她了。
谁料秋菊拿了鸡毛当令箭,越发的趾高气扬起来。
“朱嬷嬷让你管云起轩了?”樱柠听了秋菊的话,又惊又疑,不禁转头往杜鹃望去。
杜鹃正在廊下擦拭瓷器,一直都在偷眼看这边的热闹。此刻她对上樱柠的目光,冲樱柠微微点了点头,以示秋菊所言无假。
樱柠与杜鹃的眼神交流全落在秋菊眼里。见杜鹃肯定了她的话,秋菊愈发得意起来,颐指气使道:“喏,水桶和抹布都放在那边了。赶紧的,晚饭前把窗户都给我擦好。”
樱柠心有不甘,但还是努力压下怒气,走过去拎起水桶拿起抹布,乖乖地去干活了。本来么,她身为一个奴婢,干这些活也是她的本分。虽然有萧柏之在背后撑腰,但如今他们之间插入了个秋菊,谁知道萧柏之那家伙会不会重色轻友,自己还是要掂得清自己的份量。
谁知这只是个开头。秋菊首战告捷,气焰大涨,接下来的几天,得寸进尺,接二连三地给樱柠派活。樱柠看在萧柏之的面子上,一一忍了下来。
却说萧柏之这些天早出晚归,忙着备考。而萧夫人心疼儿子辛苦,时常叫她院子里的厨子做些好吃的,拉萧柏之过她那边去用晚膳补补身子。是以这阵子樱柠与萧柏之也极少碰面,有苦无处诉。
好不容易有一次萧柏之提早回来,正碰上樱柠与杜鹃在走廊上擦地板。樱柠满心期待地希望萧柏之能开口为自己说句话,谁知萧柏之彼时正为了齐先生布置的课题烦恼,见了樱柠,只是挑了挑眉诧异地说了一句:“咦?你这丫头居然也会干活了?有长进,继续努力!”说完跨过她,径自回房去应付齐先生的作业了。
樱柠欲哭无泪,只能在心里暗骂萧柏之这小子重色轻友,不讲义气。
而不远处的海棠树下,秋菊却笑成了一朵花,一朵名副其实的小菊花。
×××××
四月底,萧夫人要去城外的拓元寺进香,顺便为萧柏之这次的武举考试发愿求福。
萧柏之被拘了半个月不得自由,早浑身不痛快,当下便对他母亲说,拜佛求神这种事,要自己亲去方显得诚意,不可叫他人代劳。萧夫人深觉有理,便开口跟孙长史讨一天假。
萧夫人发话,孙长史不好拒绝,便允了萧柏之的假。
萧柏之奸计得逞,快活得如同出笼的鸟雀,欣欣然踏上了前往拓元寺的马车。
樱柠也在云起轩里闷了半月有余,可怜兮兮地要求萧柏之带她一起去透透气,却被萧柏之一口回绝了。
原因无它,萧夫人向来不怎么喜欢樱柠,故而萧柏之只要与母亲出行,便不让樱柠同行。此次也不例外。
他好言好语地哄着樱柠:“拓元寺你又不是没去过,没什么好玩的。何况我只去一天,来回路上就要花去两三个时辰,玩的乐趣还抵不上在路上累的。我知道你喜欢那里的斋饼,回来给你带一大包。莲蓉的、豆沙的、香芋的、芝麻的,你看你喜欢的口味我都记得,每种口味都带一包好不好?”
就这样,萧柏之撇下樱柠,兴冲冲地去了拓元寺。他没能预料得到的是,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为今日的这个决定无数次地悔青了肠子。
萧柏之出门不久后,秋菊便给樱柠指派了活:擦拭走廊顶壁的雕纹。
古代的建筑喜欢在廊柱上雕刻繁复的花纹,甚至连天花板与上方的墙角也不放过。如此一来,好看是好看,可清洁起来也着实麻烦。要拿软布沿着那些凹凸起伏的刻纹细细擦拭,一点也偷不得懒。
别的地方还好说,就属这顶部和上方的墙角最麻烦了,站在梯子上仰头举手,干上半个时辰脖子和胳膊简直能断掉。
秋菊在萧府里呆的时日久了,早混成了个人精,知道什么样的活计才最能整人,也知道要如何做才能不会落下把柄。
这走廊的雕纹半年擦拭一次,年前才擦过的,如今方四月底,本用不着清洁,可秋菊说了,下个月大公子要参加武举考试,若是考中了府里就会开宴庆祝,更有客人上门道贺。到时整日迎来送往的,怕是没时间顾得上这些活计了。倒不如趁着今儿清闲,先把活给干了。
道理说得堂而皇之,让人无法反驳。樱柠不能说不,不然岂不是咒萧柏之考不上?
于是,她只能冲着秋菊翻了翻白眼,转身还是乖乖的拿了水桶抹布去干活了。
干了小半个时辰,脖子便酸得不行,杜鹃见她可怜,便好心过来替她一替。樱柠自是感激不尽。于是,杜鹃站在梯子上擦拭刻纹,樱柠在底下给她漂抹布。
未多时,秋菊从她们身旁路过。
樱柠彼时正在拧抹布,见了秋菊,眼珠子一转,将水桶轻轻一推,水桶哐当一声倒了下去,满满的一桶水霎时倾涌而出。
秋菊躲避不及,脚上的鞋袜全叫脏水给泼湿了。
樱柠做出一副惊慌的样子来,惶恐说道:“哎呀,真是对不起,我不小心把桶给打翻了……”
秋菊气极反笑,她岂能不知樱柠这是存心的?“没关系,不过是一时失手而已。谁还能没个失手的时候?”她施施然弯下腰,除了脚上的鞋袜,一股脑扔到樱柠面前,“既然是你弄脏的,你就要负责把它给我洗干净。记住了,洗净晾干了放我床底下。我明天早上要穿。若是明天早上我起床了还看不见这鞋袜,就别怪我把这事告到夫人那里去!”
冷冷地丢下这几句话,秋菊转身走了,高高扬起的头颅仿佛斗志昂然的斗鸡,只可惜,身下光不溜秋的脚丫子让她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樱柠飞起一脚,将秋菊的鞋袜踢飞出去,哼道:“想让我帮你洗鞋袜,想得美!”
杜鹃从梯子上爬下来,嘴里劝道:“要不我来洗吧。樱柠,你少跟她对着干。听朱嬷嬷说,她将来要抬姨娘的,得罪了她对你没好处。”
樱柠怎能让杜鹃替自己受过?忙说:“不用不用,我洗就好啦。”顿了顿,又忿忿说道,“她抬姨娘怎么啦?谁怕她了?”
杜鹃却笑道:“你是不用怕。我知道你将来也是要抬姨娘的,要跟她平起平坐的。”
樱柠急了,“我才不嫁给大公子呢!”
杜鹃仍笑,“话别说得这么满。谁不知道大公子喜欢你,要不你以为朱嬷嬷能这么惯着你?”
樱柠还要再驳,杜鹃却截了她的话头道:“好了好了,我现在不跟你说这个。樱柠,姐姐劝你一句,你现在还没到开/苞的年纪,秋菊却已经跟大公子……所以呀,大公子难免会偏占她一些。你最好收敛一下,要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樱柠见杜鹃越扯越远,跟她心里想的完全是两码事,但人家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不好反驳,便胡乱点头应了,把秋菊的鞋袜连同抹布一起丢到水桶里,拎到水井边去洗刷了。
她一边用力刷着秋菊的绣花鞋,一边挖空心思地想办法报仇雪恨。眼珠子转了几转,她冷冷地笑了,一个主意已在脑海中成形。
洗好了鞋袜,樱柠把它们挂在竹竿上晾着,自己转身急匆匆地出府了。
到菜市场逛了一圈回来,手上比出去的时候多了一条一尺来长的死蛇。樱柠看着那死蛇阴森森地笑了,她就不信,这条蛇吓不死秋菊。
当夜,樱柠把死蛇塞在秋菊的绣花鞋里,放到了秋菊的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