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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华灯如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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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午,便在温柔的春光,书院里的朗朗书声,大厅里少女的歌声里,如清流一般缓缓过去。
傍晚,华灯初上,墨蓝色的天幕下,有点点温暖的橙光。西梁城的大街小巷,依旧帘旌飘飘。长街上遥远地飘荡着酒香,远远地有着笙歌舞乐的声音。甜水巷巷口的老槐树下,西梁河缓缓流淌,哗哗水声不知送走了谁人的情思。老树上橘黄色的灯笼在水面上有一个虚无的
倒影。
陇冬拉着弱柳一脸兴奋地穿梭在人群里,东瞧瞧,西看看。
礼朝自惠泽女皇后,对女子的管束并不甚严,女子被允许与外男相见,与男子同室而宴等。甚至有特别声明女子的权力地位一如男人。而在男人的羽翼下过惯了的女人,却早已模糊了雄心壮志,纵然有此等条件,却仍是拒绝抛头露面,一心一意躲在家中相夫教子,在街上不是坐在马车里,便要带着面纱。
也只有陇冬这等并非大家闺秀的女子,才会如此毫无顾忌。
在街角处有一老伯,微寒的春夜里,他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夏杉。而且衣服还皱巴巴的,上面似乎有许多尘土。袖子和裤脚都断了一节,露出老人皱巴巴的皮肤而如同干柴一般的手和脚。在繁华的灯红酒绿的映衬下,老人颧骨很高,皱纹如同刀刻一般,一双眼睛微微虚着,昏黄浑浊,整个人蜷缩着,微微发抖。老人的身旁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竹笼,似乎有些什么在里头拱来拱去。
此时陇冬弱柳二人正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边吃一边聊天,少女的脸庞,一个神采飞扬,一个笑意温柔。陇冬嘴里包着一颗糖葫芦,笑得眉眼弯弯,一只手拍着胸口,一副表功的样子,冲弱柳含糊不清地说,
“好甜,我说这糖葫芦好吃吧,你还不信我。喏,快夸奖我!”
说完继续笑得开怀,少女明媚的眉眼仿佛被蜜意点染。弱柳看她这小孩一般的模样,忍俊不禁,不由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无奈地笑着说,
“好,好,我们陇冬又聪明又漂亮了对不对?秀外慧中。”
说完弱柳自己也笑了,拍了拍陇冬的肩膀,嗔道,
“也不害臊?”她偏过头,咯咯地笑了起来,纤细的肩膀一阵抽动。
陇冬也跟着一起笑,两个少女在街上笑成一团,声音如同银铃般飞过。
陇冬看着繁华的街道,身边精致的楼宇,还有笑得欢畅的弱柳,忽然觉得心底一阵满足。
这就是她的少年时代啊,多么美好。
陇冬的余光瞥过那边的街角,却忽然再也笑不出来了。
弱柳笑得欢快,却也发现了陇冬不对劲。
她转头看向陇冬。
只见陇冬怔怔地,整个人就像雕塑一般的立在哪里,她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却又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神色,似是怜悯,似是酸楚。她的身上似乎失去了任何力量一般,即使纹丝不动,却也只是软软的立在哪里。那个总是笑着的女孩子,忽然沉默了,轻轻咬着嘴唇。
弱柳有些惊讶,她顺着陇冬的目光看像那个街角,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她也同时怔怔地立在了那里。
片刻,陇冬掏出了衣袖里的银钱,以一种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跑向那个老伯。
她站定,然后轻轻蹲下,掀开竹笼的盖子,便有几个毛茸茸地小脑袋拱了出去,是小狗。它们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迷朦的望向陇冬。柔软的毛轻轻擦过她的手心,她摸到了它软软的小脑袋。
陇冬心里一软,一只小狗大胆地将软软的小小的爪子搭在了陇冬的手上,扬起圆圆的小脑袋,大眼睛眨巴眨巴,有一点疑惑的微微偏着头,另一只爪子轻轻地挠了挠耳朵。又看了陇冬一阵,它竟乖巧地趴在了陇冬手上,用脑袋在她手上轻轻蹭了蹭。
这只小狗有着尖尖的耳朵,皮毛浅灰夹白,看上去十分柔软,在灯光下每一根毛的顶端都是尖尖的。十分奇特的是它的眼睛,竟是浅浅的蓝色,就像午后的晴空一样。这样的眼睛,让陇冬心中一动。
而那老伯此刻微微睁开虚着的眼睛,浑浊的目光看了陇冬一会儿,问道,
“小姑娘可是喜欢?”声音有些嘶哑,有些颤抖,随即看向陇冬,目光中有一种不能言的期待和恳求。
陇冬垂眸淡淡点头,不等老伯再次开口,她便拿出了一块亮晶晶的碎银,轻轻放在了老人面前,怀中搂着小狗,头也不回地离去。
只留下那个老伯蹲在原地捧着那块碎银,一阵狂喜,而目光中,又有些别样的深意。
陇冬抱着小狗,回到还在愣神的弱柳旁边,捅了捅她的胳膊,和之前一样用轻快的语调说,
“阿柳,快些走啦,发什么愣呢?”
随即率先向前走去。弱柳仍是愣愣的,她看了那老伯一眼,目光间有些摇摆不定,她又看了看陇冬的背影,终是一咬牙,向前追去。
一路人流如织,灯火忽明忽暗。
路过一家脂粉铺,店铺里灯火通明,衬得外头的街道到有些黑暗。内里有不少女子妇人在挑挑捡捡,莺声燕语一片。妆容浓艳的老板娘见了她们,立刻招呼道,
“哎呦,两位姑娘,快来看看呗,趁着年轻,好好漂亮一回。”
说完一扭腰,甜笑着。
弱柳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神一动,她看了陇冬一眼,见陇冬微微点头,她便走了进去,而陇冬只抱着狗在外边等着。
她对那些香啊粉的,一贯没什么兴趣,也不爱把它们往脸上抹。用她自己的话,那就是她天生丽质,不需要抹粉。
陇冬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家伙,它很小,也很软,此刻乖巧的趴在她怀里,小身子很轻。小狗很努力地扬起头,努力瞪大眼睛看向她,却又似十分困倦,眼睛微虚,还不是用爪子挠挠头,逗得她忍俊不禁。
店里的伙计见弱柳生得颇为动人,便极卖力地向她推荐各式各样的香粉胭脂,弱柳只是微微蹙着眉,双眼扫过那些盒子,心中便了然。
有熏洒在身上的桃花香粉,点在房中的幽兰香,竟然洒在发中的去年的桂花头油。看见这个,她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另个台子上摆着几盒胭脂,有琴蓝香,和桃花浅,还有悠悠梅。
每个盒子上,即使只是普通的香粉盒子,却都是雕刻着花朵金凤,一派华丽浓重。
而那几款常用的脂粉旁边,却摆着一个木盒子,似是香熏,比起其它的精致,显得质朴了很多,一派坦率可爱。只见盒子上镌刻着几个字“葵花香”。弱柳微微一笑
在粗略地计算了一下银钱后,暗暗点头,素手轻点,
“这个,这个,包起来。”,
语毕,她又向门外的陇冬看了一眼,抿嘴一笑,
“这个,也包起来。”
弱柳付了账,二人又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