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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何人索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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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忽然有人夜访牢房,还是飞檐走壁之徒,不是来劫狱的,难道是来串门的?
天边一轮明月皎洁,映得满地惨白。
那小官看众人均已慌张之下手足无措,各个呆似木人,便强打起精神吩咐左右,指挥起来。
“你,快去唐大人府上,告知此情,求唐大人前来相助!”
这第一件事办得在理,举目麋降城内,能降得住这煞星的,也只有唐畋手中的宝,由此看来,这区区小官,倒也有些头脑。
紧接着,他开始吩咐左手边的人。
“你,把人分成四队,分别守在东南西北四门,如果要越狱,也只有这四个出口能出去,不要想着制服对方,尽力拖延即可。”
这两段话说得都很理智,方法听起来也好像可行,他是要用手下的一众小兵做肉盾,先生生拖住对方的脚步,然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唐大人唐畋——这个把煞星送来的活佛身上。
然而这小官虽然聪明,却知道的太少,如果判断的时候手里的资料都不齐全,又怎么可能做出正确的答案。
觐朝最坚固的牢房之中,密不透风,不见五指。
这个在觐朝威名远扬的杀手,此刻被铁链穿过锁骨,像畜生一样被绑在一人抱粗的铁柱子上。
这黑暗太深太久,杀手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更加不会去想,如果自己真的是睁着双眼的,眼睛看的是哪里呢?
眼睛看的竟然是地面,眼前突然撒下一片雪白。
头顶霍然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如帛纱铺散开来,伴随着一个迅疾而下的黑影。
月光轻柔,杀手只消片刻功夫便看清了眼前的不速之客,这黑影腰间的陶筒太过突兀,让他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多日前将自己生生制服的年轻人。
他布满伤痕的脸上逼出一个笑容,“是你。”
三日之前,杀手第一次和他相对而立时,第一眼看见的,也是这个陶筒。
这个累赘系在他腰间,实在太显眼。
他提着长剑,嘴角的笑让杀手想起鬼魅,然而杀手转念一想,自己才是人人口中的煞星啊,心中不禁就是一寒。
他开口,声音环绕在杀手周身,把杀手捆绑起来无处可逃。
“晚辈奉命,来请前辈走一趟麋降城。”
杀手横刀笑得难看,却也要壮胆,他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这么个年轻的后生手中。
“想带我去麋降,你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他的剑已经出鞘,寒光明晃晃闪疼了杀手的眼睛。
“前辈的刀法虽狠厉却散钝,晚辈应付起来,并不算什么难事。”
杀手的头发一根根立起来,他可以败,却忍不了这样直接的轻视,杀手提着手中的刀,低喝一声,朝着他的头顶就劈过去。
他身形微转,这一刀齐胸落空,待到杀手再站定时,他的长剑已经架在了杀手的脖子上。
“前辈,和我一起,走一趟麋降吧。”
杀手从没见过这样快的剑,来无影去无踪迹。
杀手以为,此生和他也就是那样的一面之缘而已了。
谁料,他竟然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杀手早该知道的,他才是真正的煞星,是自己的阎罗王,索命鬼。
那黑影点点头,算是打声招呼,“是我。”
杀手的眼中流出潺潺的绝望,年近四十,他看过太多事情,心里也太明白,“你是来杀我的。”
黑影愣了愣,意外他的明白,“原来你不仅仅是个杀人的工具,你还懂权术。”
杀手仰头,从破裂处看见了半轮月亮,“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然而后生可畏,我死在你手里也是必然,临死之前,我只想告诉你,我和官场上的人交道这么多年,总算明白了两件事情。”
黑影并不着急什么,侧耳,“你说。”
杀手尽力把头往边上靠了靠,只想看见完整的月亮,因为动作的别扭,声音便有些怪异。
“第一,你得像个工具;第二,你得懂些权术。”
黑影手中的剑又出了鞘,寒光比月光要亮,“这些我知道。”
“你知道?”
“我早就知道。”
黑影手中的剑刃一点点抬高,高到和杀手的脖颈一般的高度。
杀手的声音愈发怪异起来,仿佛被人生生捏住了咽喉,可是他却竭力在用这样的声音,发出爽朗的笑声,只怕别人不知道他看破生死。
他用这样带着笑意的声音,想给黑影留下自己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命你大可拿去,但请转告唐畋,我陪他演了这出戏,他从此欠我一个人情!”
黑影的刀刃一半露在月光中,像森然白骨,他依旧不着急,偏不让这句话成为杀手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
“你在世间可还有任何亲人?”
杀手强撑的脸面终于扭曲起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
黑影淡淡摇了摇头。
“没什么,大人吩咐,你的这件事情,必须处理干净。”
刑讯室前的空地上,现在只剩下了小官孤身一人。
把人全都指使出去之后,小官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安宁,一刻等不回一个人,就急得只似热锅上的蚂蚁。
然而刚才吩咐下去的两个人,到现在一个也没有给出回应。
正要举步向西边的牢房靠近,远处马蹄声骤然响起。
是唐大人派出的人到了吗 !小官直要感激地落下泪来,然而当人到眼前,才失望发现,这马上坐着的,正是不多时前派出的那个人。
“你一个人回来了?”
小官简直气急败坏,可是马上的那个人明显更着急。
“大人,唐大人今晚因为明天提审之事被皇上召进宫中去了,我去唐府问起上次缉拿之事时,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当时的细节,大人,这下怎么办啊!”
小官双腿一软,一个趔趄伏在马前,却不忘捶着地面对着马上的人道。
“还能怎么办!快去皇宫,让人向里头通报,就说来人太厉害,我们招架不住了!”
正吩咐着,西门那边竟摇响了警铃,小官从地上滚起来,连身上的灰尘也来不及扑棱,便撒腿往西门冲去。
西门的看守正是刚才小官亲自吩咐的那人,那人一见小官来了,来不及问小官这一身狼狈是怎么回事,话里已有哭腔。
“大人,这可怎么办啊,我刚才看见那个黑影从门上掠过去,快得就像闪电一样,几个轻工好些的兄弟才刚起脚,那人便连影子也没了,这黑夜之中,他又着黑衣,简直像石沉大海,怎么还追得到啊!”
小官已经跳起来,“你问我怎么办?追啊!追不到也得追,最好跑断几条腿,回头向圣上求活路的时候也有说辞!你这样什么也不做,不是等死是在做什么!”
那人抹着眼泪,恍然明白过来,向身后一招手,“兄弟们,给我追!”
正当他要走时,小官一把将他抓住,眼珠子提溜直转,才刚想起一个重要的细节。
“你是说,刚才只飞出去一个黑影?”
那人瞪着眼睛点头,“小人绝对没有看错,只出去一个身影,跟进来的是一个人。”
小官松开手,低头对自己嘀咕,“只出去一个人,那另一个呢?他难道不是来救西边牢房里的那位的?”
啪的一拍脑门,“难道——”
等到小官一众打开牢门的时候,一具无头的尸首正在安静地等待他们。
然而他的头离身体不远,稳稳放在脚边的地面上。
月光从顶上的裂缝中漏进来,在地面画出一个不规则的方形,恰好把头颅囊括进去,强调了那张脸上难以言状的表情。
似是惊恐,又似是惊讶,只是双眼里好像还透露出某种叫做惊艳的东西。
小官一定不会知道,那双眼睛里,有一整轮月亮。
同样的一轮月亮,此时也映进了梓升的眼睛里,。
“死了?”
他问跪在门外的人。
门外的家奴颤着声音极力说得更具体。
“方才狱卒传话过来,说是一个黑影夜半袭狱,只眨眼之间,打开狱门的时候,那人就身首异处了。”
梓升的拳头握紧在广袖里,这一次和唐畋的对峙,还没有开始,自己就已经败了。
早该猜到的,既然可以如此迅速抓住并交出那个人,唐畋怎会没有万全的准备。
让唐畋自掘坟墓,从来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书房里的另一个人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商丘笑起来的时候,周身的煞气都消褪了。
“看来,狱里的那个,并非太子殿下最大的心病。”
梓升的眼睛浴了月光,放出异样的光芒。
“你们南孤,可做杀人的生意?”
商丘敛起笑脸,周身的煞气又盛。
“此事在下不敢自作主张,不过殿下不妨说说,在下回去会向南孤大人传达。”
梓升从齿间挤出两个字。
“唐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