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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死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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觐国。
都城麋降。
关押重犯的牢狱里突然爆发起一阵骚乱。
黑暗之中,一个小官模样的人举着火把冲出来,抬着食指厉声喝骂着脚下一群乱了阵脚的人。
“都疯了!大半夜瞎吵吵什么!”
当即便有人颤声答,“大人,刚才……刚才有个黑影,朝西边那个牢房飞掠过去了!”
举着火把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小官瞬间没了火气,红色的火光之中只显出一张煞白的脸,额上的冷汗片刻之间刷刷冒出来。
忽的大骂一声,“你们这群废物!还愣在这里等着脑袋搬家吗!西边牢房里的犯人要是跑了出来,咱们就都别想活了!”
此话一出,反而更没有一个人敢动弹了。
西边牢房里关着的,是前日用铁车送来的犯人。
据说此人便是觐朝之中出了名的索命鬼,武功之高登峰造极,抓他的原因,是因为觐朝之中许多官员和他都有关联,他身上的多半血债,也都是为了帮觐朝这些官员杀人灭口时背上的。
觐显帝原先一直把缉拿此人的任务交由门下省去做,可恨但凡被派出去捉拿此人的人,都只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无奈之下,只得把这件事情又交到了尚书令唐畋手中,唐畋一直以不能越俎代庖为理由,迟迟不肯接手。
然而终于显帝新得的宠妃满门被杀,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强令之下尚书令唐畋再无法推脱,硬着头皮接下了指令。
一日之后,罪犯伏法。
这便是所谓的能者多劳吧,尚书令唐畋拿下此人之后便立刻把此人交还给了门下处置,门下自己无能,自然不敢怪唐畋多事,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只差涕零着把这罪犯收了,专门关押在西边的牢房里,此牢之坚,固若金汤。
一关三日,显帝已经下令要在明天上午亲自审理,这一审,有多少条大蛇要被揪出脑袋来,可想而知。
一时之间,觐朝上下大小官员人人自危,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麋降城里的那座牢狱究竟有多难闯,众人皆知,便只能暗中为那煞星祈祷,但愿他能有翻天的本事,背上插翅逃出生天了,对谁都好。
而这也正是显帝最大的担忧。
显帝早有耳闻,此人江湖上友人甚多,其中不乏有武功超群之辈,再加之那些个有把柄落在他手中的官员,怕他把自己供出来,便想着里应外合去放,于是显帝下令,如果此人在提审之前逃逸,便要负责看守的上下官员九族全灭,看还有没有人还敢动偷放的念头。
而此时太子宫中,迎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太子独自一人梓升端坐案前,一身长袍随意散着,空阔的书房灯火通明。
特地开着的窗户终于窜进一个黑影,黑影落入屋内便单膝落地,腰间佩戴的刀鞘碰到地面,清脆一声响。
梓升也不抬眼打量眼前向自己行外邦之礼的男子,依旧垂着眼帘看手中的诗书,任由那人单膝跪着,携一柄随时足以致命的武器,一手贴在胸前。
蓦然,梓升吟出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才恍然出境般从书中抬起头来,却看见眼前人的一袭灰暗衣裳,眼中淡淡有几分失望。
“我听说你们的头领素来喜穿青色的衣裳,刚才我还以为你是她,谁料到竟然猜错了。”
梓升已经坚持三日了,在明日父皇显帝亲自提审之前,他绝不会让困在牢狱里的那只疯狗有任何差池。
他梓升要亲眼看看那条疯狗究竟能咬出多少人来,他要这些人一个一个葬身刑台。
这样的执着,是为了大觐得来不易的基业,更是为了自己,眼看父皇的身体渐渐不支,在他即位之时,朝中人事,该有一场大清洗,才能保证日后少些分权的人。
所谓少些,其实不过一人——唐畋而已。
听出了梓升话里的不满,单膝着地的人也不抬头看梓升,双眼平视前方。
“太子殿下召唤得匆忙,南孤大人一时脱不开身,便让在下前来照应。”
梓升眉间微蹙,站起来,用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动书页,踱着步子走近那个人。
“你可知,我要你们帮我做什么事情?”
跪着的男子摇了摇头。
梓升卷起手中的书卷,背手俯下身子与他对视。
男子终于看清了自己不远万里前来拜访对象的面容,这是青河以西这片土地上最大板块的继承人,大觐当朝的太子,未来的君王,
可是他的双眼不是平静的湖泊,而是漆黑的深渊,下潜万丈也不能触底,这双眼睛似乎从未感受过满足,即使是这样的大片河山,无尽的荣华富贵,也无法填满这双眼睛里的沟壑,他要的,是和这个皇位相称的权威,如果有朝一日,他坐上了这个位置,他绝不能容许任何人分享万民的臣服。
男子迎着这双眼睛,就像面对喙爪锋利的鹰隼,不怪临行前,南孤低声对自己说:
“小心那个男人。”
梓升伸出一只手,握住男子腰间的刀柄,一丝一毫地抽出来,凛冽的刀光瞬间肃杀了整个书房。
“我对你们的头领说过,我要她帮我看住一个人,那个人是活在人间的煞鬼,他此刻身在城中最坚固的牢房之中,暂且插翅难逃,可是明日父皇亲自提审,他就要从监牢中被押送出来,从那一刻开始,直到问审结束,我要这整个过程不出半点差错。”
一席话毕,刀尖准准压在男子脖颈的动脉之上,是杀是留,一念之间。
梓升知晓尚书令唐畋势大,素日招贤纳士,直要尽收天下之人,故麋降城周围甚至觐朝之中知名的侠士,梓升都不敢轻信,他命人秘密出觐寻觅,终于在数月之前找到了一个叫做南孤的组织。
南孤鲜为人知,又不在觐内,这一点让梓升甚是满意,几番试探之后,梓升确定了南孤的实力,才在这一次如此紧要的关头,决定用南孤一试,企图撕裂唐畋织开在觐朝上空的一张网。
然而,那个女人,竟然只派了身边一个随从孤身前来,实在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梓升内心里的愤怒不可抑制,他不能忍受这样的轻视,更加无法原谅任何阻碍他对抗唐畋的行为。
手里的刀只要微微用力,就能要了这个人的命。
随时可能命丧刀下的男子却开口了,他的音调依旧平静如刚拜见时的样子。
“太子殿下不如就容在下一试,若是真出了差错,到时再杀,亦是不迟。”
梓升怔了怔,示意他站起来,淡淡笑着把刀交还到他手中。
“你有这样的自信?”
男子眉宇之间有神勇之姿。
“在下如果没有用错,中原人有句话叫做‘杀鸡不用牛刀’。太子殿下所说的那个人,南孤大人已经仔细查过他的底细,那人招法虽狠厉却散钝,根本不值得南孤大人亲自出手,在下来做,就已经足够了。”
关押牢中的人在觐朝之中是活阎罗,从没有人敢对他的武功评头论足,梓升好笑,小小一个南孤,竟然有这么大的口气。
“那你在南孤之中,又是什么位置?”
“在下是南孤之中,仅次于南孤大人的人。”
梓升接着他的话问他。
“那顺着你的意思,你们头领派你来,是因为你与那人实力相当,就是那杀鸡的刀?”
男子听出梓升话里的讥诮,也扬起嘴角回他。
“南孤大人派我来,是因为对太子殿下的尊重。”
梓升久久不语,看着这个不是南孤之首,却流露出颇高心气的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的脸颊瘦如刀削。
“商丘。”
梓升微微诧异,“哪两个字?就是觐朝的商丘?”
“对,就是觐朝的商丘。”
然而不等梓升进一步问下去,门外突然传来下人惊慌失措的通报。
“殿下!殿下!”
梓升思绪中断,十分不悦,“什么事情!”
门外的人擦着额间的汗珠,小心翼翼回答。
“方才外面传话进来,说……说是牢里关着的那个犯人,今天夜里,就、就在刚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