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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尖叫声响起时,乔一帆正趴在楼下角落的桌子上熟睡,冷不丁浑身一个激颤,就被刺破耳膜的声音吵醒。他的意识还有些困倦,眼皮耷拉着,只消张开一点儿,就被窗外的白光晃得全然睁不开眼,如此反复了几次,都没能回过神来。
可是天亮了?他迷迷糊糊地想。
黄少。
那声尖叫仍在耳边回荡,他猛地从桌边坐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困意转眼间烟消云散。
昨日连叩了几次黄少天的房门都未得到回应,他原想着不如先到楼下小憩一会儿,却不知为何一睡就到了现在。他沿着长长的楼梯飞快冲上去,想起刚刚那声尖叫,心里的不安就愈发强烈。
该不会……黄少,千万别出事啊……
然后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眼前的画面,不觉倒抽一口冷气。
倒在地上的冰冷尸体,吓得瑟缩在一旁的客栈小二,血迹斑斑却一脸平静的黄少天,和他面前正怒发冲冠的少年。
呼啸山庄,唐昊。
*****
“我当是谁,”身旁一人附在耳边悄声说了什么后,唐昊脸上的神情简直可以用冷笑来形容。“原来是蓝雨城的少城主,失敬。只是不知——”他的话锋一转,“我呼啸山庄的人与尔等结了何仇何怨,值得少城主这番大动干戈?”
“久闻呼啸山庄仁义之名,我却不知原来也尽是些不问青红皂白就妄图定罪的宵小之辈,今个儿也算开了眼界,”黄少天反唇相讥,“林老前辈方走不久,呼啸山庄到了唐庄主手里,这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本事就与日俱涨,想必假以时日更会蒸蒸日上。”
“你……”唐昊暴跳如雷,直至被身旁的人死死拽住才勉强镇静下来。他平生最恨旁人拿他与前庄主林敬言作比较,黄少天这番话,简直是在故意戳他的痛处。他强捺住心头的怒火,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高。“少城主。我好歹尊称你一句少城主,这些混淆视听的把戏,莫不如在我面前收掉!你们蓝雨城……别欺人太甚!四大主城又如何,禹哲既是我呼啸山庄的人,今天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所有的证据又都指向你,少城主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就算与蓝雨城为敌,唐昊也绝不罢休!”他手中的长剑随着话音刚落猛然斩下,纷飞的木屑之后,赫然是一张肃杀的面容。
赵禹哲?
黄少天的心头一紧。还真是……沾上了不小的麻烦。
江湖上近期新起的少年英豪,赵禹哲,同时也是呼啸山庄着重培养的新一代主力。这人若是死在自己手上,唐昊又是那般沉不住气的性子,不和自己拼命就怪了。
“唐庄主,有话不妨放开了讲。蓝雨城与你们呼啸山庄向来无怨,我与赵禹哲也素昧相识,试问我有什么理由,要在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杀一个我甚至不认识的人?”
唐昊皱眉,显然也是对这问题不解。然而他身后却闪出一人,全然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楼梯口的那位小兄弟……看着很眼熟啊。既然是少城主的朋友,不妨上来说话?”
我?一直站在那里的乔一帆微怔,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黄少天却在看见那人的一刻,心中警钟大作。
他怎么会在这里?
曾经的嘉世城主管,刘皓。
*****
“这位小兄弟……是叶修身边的人吧?难怪看上去如此眼熟,我们曾经见过,不是吗?”刘皓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炸雷。
“叶修”两个字一出,唐昊脸色大变,整个客栈瞬时雅雀无声。刘皓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气氛变化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江湖上早有传言,叶修最近一直在寻访旧友,好为他的佣兵队争取些时间。这等来源不明的荒谬消息,我本不必当真,可没想到……”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愈发阴测,“原来叶修在找的人,竟然是少城主。也难怪……少城主是私自出来的吧?前些日子,蓝雨城可是差点儿翻了天,魏老城主正叫嚣着要押少城主回去,这事儿在现今整个南部大陆上,也没有几个走江湖的人不清楚。庄主,”他对着唐昊一抱拳,“禹哲前个儿日子才刚给我们传讯,说在这客栈意外撞上了叶修,不慎惹了麻烦受了些轻伤,让叶修那厮跑了,这您也是知道的。我们今天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寻访叶修留下的蛛丝马迹吗?可惜啊,可惜——”他近似惋惜般地摇摇头,“啧啧,这叶修前脚刚走,少城主就赶到,又杀了禹哲灭口来替叶修遮掩,却不知禹哲早给我们递了消息,这才正被我们撞上——少城主,你可还有话要讲?”
“编,继续编。刘皓,你离了嘉世城,别的本事没见得长,白日说梦话的水准反提高了不少,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差你一个。”黄少天冷笑一声,索性“啪”“啪”两下,慢条斯理地鼓起掌来。都到了这种关头,若还看不出这是个局,一个专针对他而设计的局,他也枉在江湖上闯荡这些年了。
杀死和叶修有过冲突的赵禹哲,嫁祸到自己身上,乍一看似漏洞百出,可耐不住他确是从蓝雨城内私自出逃,叶修给他的飞鸽传讯也未曾销毁,这样,在旁人眼中,他终究还是落了口实。而因此与他对上的,偏偏是呼啸山庄,偏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恨不得立刻干下一番大事的唐昊。这江湖上的事,原本也不需要太多理由,很多时候,想做什么,只需一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借口就足够了。更绝妙的是,赵禹哲还是呼啸山庄着力培养的新生代主力,他不明横死,唐昊为此誓不罢休也不为过,可他黄少天刚巧又拿不出被人冤枉的证据。若问他昨天晚上在哪里,就算他说了,那样的事情,有几人会相信?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局是何人所设。因为黄少天,已经如人所愿地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结果。他几乎是不抱任何希望地看向了乔一帆。
乔一帆感受到他的目光,整个人也是一阵为难。“黄少,我相信赵禹哲不是你杀的,但是……我也没办法证明这一点。昨天下午我来叩门时,黄少你没有回应,你的房门也是从里面拴上的……从你回楼上一直到今天为止,我就再没见过你和赵禹哲下楼。对不起……”他局促地咬住了下唇。
黄少天叹了一口气。果然。他早就想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此时的刘皓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少城主,就连你那边的人都不肯替你证明你是无辜的,看来少城主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必须给呼啸上下一个交代了。我们也不是不讲情面——少城主要是觉得冤枉,我们懂。呼啸山庄把话放在这里,今个儿要是能有一个人出来证明少城主是被冤枉的,这事儿就算作罢,我们呼啸山庄向少城主赔罪。”
“你说的算?”话是这么讲,黄少天却讽刺地瞥向了一旁的唐昊。
“他是呼啸山庄的副庄主,自然可以决定。我们内部的事,少城主就不必多虑了。”唐昊毫不客气地回答。
“我原本只当你是来凑个热闹,闹了半天,离了嘉世却搭上了呼啸,看来你混得很可以。”黄少天的脸上倒没有什么惊慌的神色,只看着刘皓喟叹一声。“摊上你,赵禹哲还真是可怜……你们就这么肯定我翻不了身了?叶修没教过你吗,话可别说得太满了啊,刘皓。”
刘皓心神一颤,面色却显露如常,整个人故作平静地讪笑着:“少城主真会开玩笑。我也想知道,现在还有谁能站出来替少城主说一句,你没有杀赵禹哲?”
“我。”
*****
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竟是有人从黄少天的房间走了出来。那人的双眼微微眯起,明明笑得温和,却让在场所有人感到了一阵寒意。他冲着刘皓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之前说的,可还作数?”
然而黄少天却在看到他的一瞬像见了鬼一样地跳了起来。“你你你……”
“还在跟我闹别扭吗?”那人叹了口气,众目睽睽之下,竟走过去无比自然地将呆愣的黄少天揽进了自己的臂弯中。“少天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嗯?”
最后一个字是对黄少天说的。意识回笼的黄少天手忙脚乱地推开那人,“我是和你在一起,但——”
“至于少天为什么不想告诉你们他和我在一起。”那人不容置疑地打断了黄少天的话,笑得云淡风轻。“是因为,我们做的事,他不好意思说得出口。”
这话着实过于暧昧,呼啸山庄的来人们渐渐将目光凝聚在那人略显凌乱的衣饰,和先前没有注意到的黄少天微肿的唇上,刹那间心里有些了然。“可是——”刘皓向前踏出一步,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这伤口细而狭长,一击封喉,就我所知,江湖上除了少天的快剑,还有一种剑法能做到,不是吗?”那人仍在微笑,可话语中的寒意却愈发明显,“刘副庄主也是聪明人,应该不难猜到——还是说,你不敢?”
刘皓的反应倒也够快,几下工夫就恢复了平静。他侧身在唐昊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就转对着黄少天行了个大礼。“是我唐突了,请少城主见谅。按照先前说的,刘皓代表呼啸山庄给少城主赔个不是,这事儿就此揭过,也希望少城主此后莫要再提。”说罢,竟是带着人马先行离去了。
唐昊作为呼啸山庄的庄主,这一次反故意落在最后,经过黄少天身边时,终是忍不住将目光定格在黄少天的身上。“想不到,少城主竟然有如此兴趣。失礼了。”
“我说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唉算了不提这个,一帆你先到楼下去可以吗?还有你!你跟我过来——”黄少天此时心里正装着更重要的事,倒也没多作理会,只冲着乔一帆打了个招呼,就拖着那人火急火燎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干脆利落地将门拴死。
“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啊?你怎么出来的?你什么时候躲在我房间里的?你是不是看到了是谁在背后算计我啊?我知道不可能是刘皓,那家伙的脑子没那么灵巧,对了你是活着的吗?”黄少天绕着那人身旁唧唧喳喳,到最后索性直接上手戳了戳那人的脸。“软的?热的?不是空气?你是活人?”
“现在是人。一直都在,少天没有发现而已。”那人淡然地回答。
“现在?那以前呢?”黄少天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所以我之前果然不是做梦,你真的是那个什么……鬼君?所有的鬼都能像你一样变成人吗?你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这个嘛……秘密。”那人轻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过分!以后你告诉我我还不一定听了!对了……”黄少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刚跟刘皓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除了我的快剑,江湖上还能造成类似伤口的……你不是在说叶修吧?”
“少天很在意?”那人静静地问。
“他的剑术分明不及我,谁在意他!”黄少天跳脚,“好吧虽然他勉勉强强天赋是高了点儿,想冒充我的剑法……哎呀你不知道他懂得再多也用不了我的剑的……不对赵禹哲又不是我杀的哪儿来的冒充!哎呀我越说越乱了……总之就是,这事是他做的可能性不大,乱扣罪名给他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他那么不要脸,但肯定也不觉得有多好啊……”
“我当时只想着先替少天解围,哪里还会想那么多。”那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反倒让黄少天不知所措,只得胡乱地找了个话题顺下来。“刘皓竟然真的会信你说的话……也是奇了。”
“他信不信,重要吗?”那人笑了,“刘皓在嘉世城的时候就对叶修积怨颇深,只要能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让他有机会打击到叶修——这借口是真是假,还重要吗?”
“你说得对,不过叶修那人虽然看着不靠谱,实力还是相当了不得的,刘皓想在他身上讨便宜,怕不是想太多了。”黄少天摇摇头,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倒是从刚刚开始我就一直在想,果然……”他绕着那人转了两圈,认真地睁大双眼。“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的?我一见到你,就觉得特别熟悉,好像以前见过你很多次似的。”
那人垂下目光,轻轻转动着手上的茶盏,一时间竟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是啊。认识的。”他最终微笑。
“我是不是在十三岁前认识你的啊?我上次有跟你说过,那之前的东西我真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我是不是把你忘掉了?”
“是啊。你是忘记我了。”那人依然笑得温柔,眸子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那我们现在开始重新认识一次吧。”黄少天肆意地坐在桌子上,眉眼间满满的意气风发。“我叫黄少天,你的名字?我记得应该是……喻……喻……”
那人微怔。少年好看的眉眼与过去的记忆重合,刹那间,他恍惚忆起了百年之前,那个同样风和日丽的春日,那些他至今为止从未忘却过的画面。
他按下翻涌的情绪,纤长的手指再度与少年相握。
“喻文州。”
想谋算全局,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每一步都是惊心。
我不知道不擅长设局的我是否能将这种感觉表现出来。
但是至少,
我们和黄少都以为,这只是有心之人一个圈套的结束。
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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