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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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站在高高的擂台上，面对着一个看似很好欺负的温润青年，斗得难解难分。
他的剑快而奇准，锋芒毕露，先前上台的人中也不乏好手，却都毫无意外地在数招之内就被他打了下去。这般威势十足的剑，可偏生拿不下这个手上只握了一把折扇的青年。
那人的出招其实很慢。
慢得，甚至让黄少天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戏弄他。
可就是这样一把慢悠悠的折扇，却拦下了黄少天凌厉的剑势。握着折扇的手，纤细但不失力度，不带一丝多余动作，就精准地将所有攻击尽数化解。几个回合下来，少年的剑看似如常，实则隐隐已有些乱了。那人将视线落在黄少天身上，此时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手上的动作愈发不紧不慢，脸上的神情也愈发悠闲。
黄少天的心开始焦躁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周围出现了一张看不见的巨网，这网正在一点点渐渐收紧，而那青年就是束网之人，玩味地任由猎物做着无谓的挣扎。
这种被控制的感觉真是太糟了。黄少天冷哼一声，身形一转，竟是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
那青年一怔，显然不曾料到黄少天会有这样的变招，当下斜跨一步，手腕翻飞，一扇将那来势汹汹的剑挥落在地。却听周围人一阵惊呼，那青年心知不妙，然而尚未做得出反应，就感到一个温软的身体撞入了自己的怀中。
嗯……？
原来黄少天竟是趁着剑作暗器飞出的功夫，径直向他扑了过来。少年冲他眨眨眼睛，笑得格外灿烂，欢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陪你玩了，台上那东西，权当让给你了！不过——”
他感到腰间的力度一坠，似是有什么被扯了下来。却只见少年趁他愕然的一瞬，挣了怀抱转身冲入了人群中，眨眼功夫，人就没了踪影。
喻姓的温润青年伸手探向已空空如也的腰间，无奈地笑了下，神情若有所思。
“黄少天啊……”
*****
这一声呼唤既似在梦里，又似在现实中，仿佛就在刚刚一瞬，梦境与现实重叠了。黄少天自梦中惊醒，刺眼的阳光、灰白的棚顶、身下床铺柔软的触感，让他差点儿以为一切仍在幻觉中。他下了床，窗外热闹的街市和熙熙攘攘的行人尽入眼帘。
这是哪里……？
他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原本不甚整齐的一头乱毛，这下被蹂躏得更乱了。他倒是不在意，只蹙着好看的眉，拼命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那些记忆与梦境却模糊不清，混乱成了一团，愈是回忆，就愈发心烦意乱。黄少天终忍不住弃了这念头，索性开门到外面透气，也好摸清是个什么状况。下面这时候人倒不多，除了掌柜的，就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在，黄少天也没太注意，径直打掌柜的方向过去，“哎店家——”
“黄少天……前辈……？”
一个怯怯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
黄少天的第一反应是，蓝雨城的人这次也来得太快了。他吓得想也不想就立刻扑了上去，将说话的人一把拖到角落处。
“你叫我什么？别是认错人了，你看我这狼狈样子哪里像那个传说中的剑圣黄少天……”
那之前说话的是个羞涩的少年，看起来年纪比黄少天还要小上几岁，此时虽是一愣，却也明白了黄少天不想被人认出的意图。似是担心自己先前的称呼惹了麻烦，少年咬着嘴唇，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那个，前辈……是叶修前辈让我在这儿等你的。”
叶修？
黄少天呆了下，就立马冲出店门。回头一打量，只见“永安客栈”的牌匾正在那二层小楼上高高悬着。这可不是先前他和叶修约好的会合点吗？
“哈……”黄少天讪讪地笑了笑，忙岔开话题，“他人呢？”
少年为难地瞄了他一眼，半晌后才迟疑地开口：“叶前辈说……你……来得太慢，保不准是半路被拐到哪里去了，就先走了……留我在这里等上三天，要是前辈不出现，我就顺着沿途记号追上去……”
“那个不要脸的家伙！谁被拐了啊太不是东西了我不就是比约好的晚到了一天吗？这什么破借口！我这么好心出来帮他魏老大现在还蒙在鼓里他竟然敢先甩掉我，我看他一个人怎么折腾！”黄少天愤愤不平。“你也别叫我前辈了，随便什么别让人听出来我是谁就行，要知道我这次可是瞒着那些人溜出来的，哎我说你们别是在这儿遇上对手了，才先逃跑的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嗯……”少年的心中冷汗直落。“我叫……乔一帆。”黄少还真是和传闻里一样……吵啊……
“乔一帆？好名字。”黄少天索性拎了桌上的茶壶，清澈的水线注入杯中，乔一帆看着他自顾自地坐下来，忍不住问道：
“我们……真不需要现在出发吗？”
“急什么？叶修那家伙命大着呢，向来只有别人任他耍的份儿，晚一会儿工夫耽误不了。”黄少天已懒散地趴到了桌子上，“再说要让我现在看到他，你就得先为你的老大担心下了，我可不敢说会不会在他那张欠收拾的脸上戳几个透明窟窿。敢耍我！哼。”
乔一帆沉默下来。然而不消片刻，他的视线便又一次落在黄少天的身上。他的嘴唇翕动着，几次张口又咽了回去，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不能说。黄少天内心觉得有趣得很，索性故意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乔一帆终是鼓足了勇气：
“那个，黄少……”少年迟疑了下，“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黄少天心中一震，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怎地突然这样说？”
“……你身上有种阴暗的东西，”少年咬咬牙，“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我能感觉得到……是一种很重的煞气……”
岂止是很重。乔一帆在意识到那股煞气的瞬间，整个人就如同被束缚着浸入了冰水中。他所有的挣扎均失去了持持作用，那种危险的感觉挥之不去，他过去从未见过这样浓烈的煞气，那种恨意，仿佛能穿透空气，将他一并拖入其中。
黄少天的双手十指猛然收紧。破庙里发生的怪事再一次跃入他的脑海中，他摇摇头，将那份异样的感觉从头脑中驱逐出去，伸手拍拍乔一帆的脊背，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怎么可能？我最近没遇到什么啊，应该只是一帆你的错觉吧。不过我说你模仿的还真像样儿，不知道的估计以为微草城的神棍又出来骗钱了，对了叶修有跟你提到过微草城吗？他们那个城主王大眼真是特别神……”
“这个，黄少……”乔一帆尴尬地笑笑，“我以前……确实是微草城的。”
诶？
气氛刹那间有些微妙。等到黄少天回过神来，他已差点儿没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是微草城的你不早说？你一个微草的跟叶修混什么？哎我知道了又是那个不要脸的压榨苦力了是不是……”
也不怪黄少天这么大反应，同为四大主城之一，蓝雨和微草向来有些不对盘，这在荣耀大陆上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当年的霸图与嘉世两城同样也是水火不容，想来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实际上，蓝雨和微草倒真没有那些江湖人士所谓的陈年旧怨，黄少天私下也和微草来往不少，只不过两城就是不太对盘，用微草的神棍城主王杰希的话讲，“命里注定不合，强求不得。”
“我以前是微草城的，现在不是了……我的实力很差，不比英杰他们，很多东西我都看不到。但是黄少，那不代表我对阴煞没有半点儿感觉。微草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特殊的体质，想必黄少也知道。好比现在……”乔一帆的目光坚定起来，“我们今天必须离开这里。我能感觉得到，黄少，如果今晚前我们还没离开的话……”他的话没有说完，黄少天就已经明白了那其中的深意。
“好好知道了你好歹让我休息下吧？多大点儿事，不是今晚前出发就行吗，这天还早着呢，不差这一会儿啊。”话虽如此，黄少天却也没多放在心上。他本是胆大之人，对鬼神这类事物只存好奇而无惧怕，自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怎么舒适怎么来了。有他这番在先，乔一帆也是无可奈何，再想不无道理，索性由着他回楼上小憩去了。
说来也巧，黄少天本只是借口回去，谁料才踏进房门，一种莫名的乏力感就昏昏袭来。他的眼前一黑，尚未来得及做出什么，转眼工夫儿，竟是整个人都栽倒在地睡了过去。
冰雨剑上的六芒星，此时却如同透过了剑鞘，幽幽地跳动闪烁了一下。
*****
他仿佛又陷入了一个无边的梦境中。梦里的少年神采飞扬，得意地晃着指尖上吊着的东西，似是对人炫耀着什么。
“……我从那人身上抢下来的，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货，也不比台上那劳什子差，怎么样能换不少银子吧？再这么下去我可真快饿死了……”
“你……你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这东西你也敢抢？老天保佑，我还想多活几天啊，烦烦……”和他说话的人看不清面孔，听声音却也知道应是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那声音里正透露着几分惊诧与无语。黄少天顺着方向看过去，梦中的自己拿着的，似是一枚上好的古玉，光泽温润而内敛，有如它曾经的主人，那个慢悠悠却一脸微笑的青年一样。
“嗯？我只是看他身上只有这个还算值钱，擂台上那个我不要了但也不能就便宜了他啊，一物抵一物很公平嘛，哪里会想那么多，难不成真有什么来路？”梦里的他好奇地将那玉挑起翻转，阳光映照下，竟是有字迹隐约浮现出来。
喻。
黄少天的眼睛一酸，在看到那个字的瞬间，也说不清为了什么，竟要落下泪来。
他徒劳地伸手，情不自禁想要抓住梦中自己手上的东西，然而向前一跌，却坠入了又一片黑暗。
*****
“黄少？”乔一帆在外轻轻叩门。“黄少你在吗？”
无人回应。他焦急地拍打着门板，却无法撼动分毫。
“从里面……拴上了……？”
*****
黄少天自黑暗中睁开双眼。天已经……这么晚了？
他诧异地推开房门。黑漆漆的台阶，黑漆漆的道路。整个客栈没有一丝灯光。
“乔一帆？”
他高喊了一声，就向楼下走去。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稀稀窣窣的琐碎声。
该死的。
冰雨的蓝芒划破黑暗，快而奇准地穿过了四周渐起的不明物。黄少天的面容依旧平静，眼眸里却多了几分杀意。
这不是先前的客栈。
他的本能在踏出的一刹那就告诉了他此处的异样。和那座破庙一样危险。
说起来，他到底是怎么就莫名离开了破庙到了这里，也是个奇怪的问题，可他竟忘了暗中打听，失策。
“啧，还真是被微草神棍说中了。我说……”剑光利落地斩翻又一个暴起的异物，“你们就对我这么有兴趣吗？”
“献……献给……”那些烂泥般的异物渐渐化出诡异的形状，上面的空洞一张一合，断断续续的声音自其中传出。“鬼……君……”
什么？
下一秒钟，他周遭的异物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随即全然爆裂开来。湿漉漉的液体溅落在黄少天的身上，他抬起头，路的一端，远远地，有人正静静站在那里，对上的视线波澜不惊。
这人……和之前在破庙里遇上的，似乎是同一个。
“你是……”黄少天回想了下那些小鬼对他的称呼。“鬼君？”
那人不说话，只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去。
“哎你等等！”黄少天心里一急，就追了上去。他眼看着与那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
“喻……”
风声自耳畔而过，他的手腕被人紧紧抓住，那人的面容转瞬间近在咫尺，声音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黄少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张面孔……难怪总觉得很熟悉，就近了看分明和梦境中的那个青年一模一样！
“……没什么。”那人已恢复了平静，松开手就要再度离开。只是这一次，他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黄少天跟在他身后，一路喃喃不休。
“……那些小鬼都是归你管的？你知道吗它们最近总喜欢缠着我，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和微草的神棍们一样有了特异体质，对了上次在那座破庙救我的也是你吧？你们一直是这么好心的吗？我觉得我们以前好像见过啊，不是这次不是上次，就是那种很久很久前的样子，但我想不起来了……你刚刚问我的是指这个吗？我只记得我十三岁以后的事了，再早的或许可以回去问问魏老大？开玩笑魏老大也不知道……哎疼疼疼好端端的你停下来干什么！”那人突然站住转身，浑然不觉的黄少天冷不丁一头撞进了对方怀里，忍不住吃痛抱怨。
“你一直跟着我，就不怕我将你带到地狱里吗？”那人打断了黄少天的话。
“你不会。”黄少天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肯定，反正……我就是这么觉得。”对上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眸，黄少天竟没由来地感到一丝慌张。
“呵……是吗？”他听见那人轻笑，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他感到些许别扭，不由地挣了挣。
这场景，总觉得似曾相识……
禁锢在腰间的力度突然软了下来，他还未来得及长吁一口气，就感到一个轻柔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在惊诧中睁大了双眼，唇上却突然一痛，竟是被咬出了血。那人看向他的目光渐渐温和起来，他听见那人轻描淡写的声音，隐约夹杂着无法言明的无奈：
“算了，暂时放过你了。”
不过，也算是留了个小小的礼物吧。
黄少天只觉头部上方一声钝响，模糊的视线里就仅剩下了那人消失在黑暗中的衣角。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周围天已大亮，而他正坐在楼梯上，呼吸急促不平。
怎么回事？
他低下头，胸前衣襟上，皆是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不是梦。黄少天当下站起，环顾四周，却意外地发现，就在不远处他的隔壁房间门口，有个陌生的少年正倒在那里，看上去年纪不大。似乎是昨天楼下见过的客人。
“喂，你没事吧？别是喝醉了在这儿躺着也不怕凉……”他走过去，推了推地上的人，但触手却是一片没有温度的冰冷。粘稠而凝固的大量血液，此刻正随着他刚刚的一推，自那人身下显露出来。
糟了。
他的意识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然而上楼的脚步嗒嗒声已经传来，客栈小二转眼就出现在了拐角，“哎客官——”
随后，一声尖叫划破了天际。
“杀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