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终章 坟墓里的思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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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夜馨墓园。
光洁的大理石墓碑前。放着一束白色雏菊和白玫瑰，隐约有些萎蔫的样子，似乎已经摆了很久。
葬礼结束了。
只有逝者的父母和一位年轻男子还留在那里，眼中似乎还残留着泪水。
那个男子太年轻了，与他身上紧束的黑色西装格格不入，T恤牛仔似乎才是他应该穿的。那套肃穆的黑色西装让他生生老了几分。
俞路尘累了，累到连坐下休息也不能了。
之前的几个小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中，他的记忆中似乎只有难以摆脱的嗡嗡声和那张黑白照片上的笑脸。
那个人竟然死了！
哈，哈哈……他已经快要不会哭了，只会僵硬地笑。
那些所谓的宾客现在早就已经候在饭店里，等待着一桌美食。真的有人是来真心悼念的吗？他们真的认识“顾搴”这个人么？
几天前，他看着那个人在他的眼前咽气，床旁边的仪器发出尖锐的叫声，他看着他的嘴角一点点地垂下去——他还是没有笑成。
俞路尘在这里陪着他几个月了，可他不确定，他是否知道。
他刚到S城时，依照地址找到了那间公寓和空空荡荡的卧房。俞路尘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感受，无措？失望？害怕？——他以为他负约了。直到从里面一间卧房出来的一个看起来嬉皮笑脸的男子，把他带去了医院。
病房里的顾搴虚弱地似乎没了人形，可他依旧歇斯底里地吼着：你不要进来！滚！滚！眼泪已然决堤——据说，这是顾搴第一次失控。
后来，顾搴不再那么吼了，他会笑，笑的像以前一样灿烂。有的时候，他会像以前一样“紧紧”地搂着他的尘尘，一遍一遍地说：“尘尘，尘尘……你回来啦，你终于来看我了……”脆弱得像个可怜的孩子。可俞路尘甚至不敢回搂住他，他怕他受不了。
还有的时候，他会呆呆的看着俞路尘，轻声嘟囔着：“我一定是在做梦……”
当然，大多数时候，顾搴都是清醒的。他依旧那么骄傲自信，时而握着俞路尘的手聊天，时而戏弄一下俞路尘……他似乎从来没有生过病。
顾搴，顾搴，顾搴……
“阿尘啊。”苍老憔悴了许多的妇人叫着呆立在她旁边的年轻男子。
“嗯？阿姨，有什么事吗？”俞路尘的嗓音格外沙哑。
“哝，这是顾搴要我给你的。”妇人从黑色的皮包里抽出一本暗红色的笔记，俞路尘认得，那是顾搴一直捧在手里的，谁都不能抢走。俞路尘犹豫了片刻，才接过了笔记，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皮质的表面，做着顾搴一直做的事。
“哎——”妇人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俞路尘的目光中除了逝子的悲痛，还有一丝了然。她接着说道：“我本来打算把它放到墓里，陪着那个小子，可我想他应该更希望给你吧，他一直都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那么倔。”顾夫人说着，眼泪又一次止不住了。
俞路尘看着手中的笔记，突然不敢翻开来。
他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再等几天吧。”他对自己说。
又过了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俞路尘找了一份工作，虽然还在实习期，没什么实际的事干，但俞路尘仍能让自己忙地团团转。
小说里都这么说，工作能够让人忘记伤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至少俞路尘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许多，他至少没有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他本来以为，他已经准备好了，不管那本笔记里的内容是痛苦还是美好，他都能够接受。
可是……他哭了。
说不上高大的男子缩在墙角，哭得像个孩子。
阿搴，阿搴，阿搴……他似乎那么念着。
【我真的怕我会忘记你。】
你没有，你没有，阿搴，阿搴……
【或许那个时候我已经把你划入了我的所属物的范围内，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反正这辈子你就归我了。】
嗯，我是你的，你就得意吧！可你怎么不来取呢？
【你一定会笑我傻吧，虽然你笑的不多。】
我怎么会取笑你呢，你个小傻子，你要看我笑，我笑给你看好了~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你没有错，你不会错，错的是这可笑的命运。呵，原来我也是一个只会靠着命运安慰自己的傻瓜。
【或许是你太温柔，又或许是我太自私。】
自私的是我，是我啊。我早就有所察觉，却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包容。
原来我在你的眼里是温柔的吗？阿搴，我该说谢谢吗？
【你说你要陪我。】
嗯，我会的。
【我相信，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你错了，阿搴，我们只有十七年，没有更长了，是我们太贪心了……
【尘尘，你现在好吗？】
阿搴，我不好，真的，但我会好好的活的，我发誓，你会再等我吗？对不起，我让你等太久了，对不起，对不起……
【尘尘，尘尘……我想你。】
嗯，我知道。
以后不会再有人叫我“尘尘”了，不会有了，不会了……
晶莹的泪珠洒在略微泛黄的纸上，绽开了一朵透明的花，越开越盛，越开越盛……似乎成了一场不为人知的荼蘼。
名为，思念。
一年后，一个年轻男子坐在石阶旁，拥抱着那座冰冷的墓碑。他的神色很哀伤，却没有泪水。他抚摸着石碑上不算深的刻迹，似乎在抚摸着一个人的血脉。这一次，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字母T恤和宽松的牛仔裤。
一如往常。
又下雨了，淅淅沥沥。
依旧是，一如往常。
恍惚中，似乎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他的身侧，为他撑起了一把黑色的伞，虚影微晃，不久，就被雨点打散了。
两年后，年轻男子站在墓碑前，看着那张毫无生机的黑白照片，轻声低喃：“我会好好的活的，你等的太多了，求求你，不用再等我了。”
第三年，年轻的男子身边站着一个女子，称不上貌美如花，只是秀丽。她唤他“阿尘”。
十年后，已然成熟的男子带着他的妻儿，如往年一般来到了这里。半大的小孩指着那张黑白照片，似乎被谁逗乐了似的哈哈大笑，女人也是，只有男子，不见悲喜。
阿搴，你赢了，我真的不可能再忘了你了。
答应你的，我会做到。
…………
蓦然间，已是百年身。
小孩懵懂地跟在巨大的木棺后面，棺盖还没有合上，里面装的是他的爷爷。小孩踮起脚尖，吃力地望向棺内六十出头的老人。爸爸说，爷爷去了很远很好的地方，爷爷最疼我了，怎么会不带我一起去呢？竟然丢下我……小孩皱起小鼻子，迷迷糊糊的想。
他看到爷爷还是像以前一样，不过不再板着脸，而是笑的很开心的样子。果然，爷爷要去一个很棒的地方。小孩吃吃的笑着。
他还看到里面放着一本很老旧的笔记本，据说是很久以前才会用的东西。里面是怎么样的呢？小孩好奇地想，他以前也一直看到爷爷拿着，可从来不让他碰，一定是个好东西吧！
想着，小孩觉得心里似乎有只猫爪子在搔刮着，于是他偷偷摸摸地从里面拿起了笔记本。
“宝贝，你在干什么！”远处响起了妈妈恐怖的叫声。
小孩一惊，笔记本落在了地上，摊了开来，竟然也没有脱线。
不知从哪刮来的一阵风，把纸页吹得哗哗作响，最后的十几页，竟都是鬼画符一般的字。小孩顿时起了好奇心。
趁妈妈还没有过来，小孩鬼鬼祟祟地蹲了下来，按住了笔记，仔细地研究着那些字，最后发现那么多的字竟几乎都是一样的，单单一个字“尘”重复了不知多少遍，还有几个零星的“我想你”之类的。
妈妈终于赶过来了，她恭恭敬敬地把笔记收好，放到老者胸口，心脏所在的地方，然后拎起小孩的耳朵，念咒似的教育着小孩。小孩只是有些好奇地想，为什么那些纸好像被水浸过一样皱皱巴巴的呢？
阴暗潮湿的地底，老者的笑容依旧，像是终于回到家的孩童。
思念，便是家。
暗红色的笔记安睡在老者的胸口，似乎代替了他的心脏，陪着他慢慢溃烂，腐朽，直至消失不见……
那是深埋在坟墓里的思念。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终章 坟墓里的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