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乔希微

3、不要好奇

　　林砚闭眼靠在马车的一边，他的背挺得笔直，左手握了一把剑，右手拿着早晨走的时候，咕咕硬塞给他的馒头。

　　红雨不停地捞开帘子，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熟悉的味道渐渐散去，她的鼻子酸酸地，小心翼翼地看了林砚一眼，她从兜里掏出了咕咕给她的东西。一个草做的布娃娃，她念想了许久咕咕一直不肯给的玉佩，还有许多零食。

　　咕咕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一直追着马车，跑到跌倒的咕咕，还有喜欢安慰她，抱着她轻声讲笑话的咕咕。

　　红雨抽泣起来，细碎的哭声慢慢地变大，最后开始嚎啕大哭。

　　林砚并未睡着，从她开始哭泣时，他便睁开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哭到一半，红雨的肩膀被一双手扳住，她被迫面对着林砚，她转过头，不去看他。

　　这次林砚直接抱住她的头，“不许哭。”

　　红雨看了林砚一会儿，“不哭了。”她拍掉林砚的手，“我不哭了。”

　　“擦一下。”一方白色的手绢递过来，上面还绣了一个林字。

　　“谢谢。”红雨擦擦眼泪，“还给你，我擦好了。”

　　“送给你了。”林砚打了一个哈欠，闭上眼睛，“不要再哭，我要睡觉。”

　　红雨抽抽鼻子，乖乖点头。她悄悄地爬到林砚身边，从他手上抢过馒头，开始慢慢地啃馒头。

　　天气炎热，路旁的蝉越叫声音越小，几乎就快要断气。

　　红雨拿起蒲扇扇，仍然觉得十分热，掀开门帘，一股风便吹了过来，热气中夹杂着阵阵凉意，醒脑提神。

　　“红雨！”林品言赶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外面危险，进去！”

　　“里面太热，能不能把帘子掀起来。”

　　“好。”林品言停下马车，转身将门帘掀了上去。

　　马车疯狂地跑动，一阵阵风灌入车内，带着炎热的气息和青草的香味。山径渐狭，大片大片浑身绕满了藤蔓的树木挣扎着露出有些枯了的树干，藤蔓紧紧地缠绕在树干上，有的尽然比树干还要粗壮。

　　红雨踮起脚尖折了一段树枝拿在手里，这个举动被林品言发现，揪着她骂了许久。

　　“谢谢林叔叔。”红雨笑眯眯地将树枝递给他。

　　“你不害怕？”林品言变戏法一般，将树枝挽成环状，戴在红雨头上。

　　“不害怕，反而有些开心，因为林叔叔你是在关心我。”红雨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吧嗒在林品言脸上亲了一口，“谢谢。”

　　林品言鼻子突然有些酸涩，“乖乖坐好，不然掉下马车会受伤的。”

　　树林中传来什么东西扑通倒地的声响，红雨伸长脖子想去看，却被突然坐起身的林砚拉住了。

　　“不要好奇。”

　　红雨不解，回头看他。

　　“有的东西，不要管，不要问，更不要好奇。”林砚眼睛十分大，双瞳黑得不像话，像是用墨水染黑的一般。他的睫毛十分浓密纤长，说话地时候，睫毛低垂，落在脸上，晕染开一片阴影。

　　“哦。”红雨乖乖坐了回去，不停地斜眼偷偷观察他。

　　“不要偷偷看我。”

　　暗地做的事情被人揭穿，红雨脸立刻红了，“你真好看。”

　　“那你就光明正大的看。”林砚仍旧是面无表情，就连声音也十分平淡。

　　“你能不能笑一笑？”

　　“嗯？”

　　“我没有看见你笑过。”红雨唇角嘟起，眼含笑意地看着他。

　　林砚微微勾起唇角，极淡的笑容在他脸上转瞬即逝，“好了。”

　　红雨有些失望，但却不知说些什么，只是闷闷地靠着林砚做好，转头去看林砚那一边的风景。

　　“你为什么不看另一边？”

　　“因为……你那边更好看，你好看。”红雨笑着笑着脸突然红了，“你真好看，比咕咕还好看，咕咕没有你皮肤白，没有你眼睛大，没有你高，反正他就是没有你好看。”

　　“红雨。”

　　“嗯？”

　　“晚上可能露宿。”林砚眼神变得温柔，“会很辛苦。”

　　“你别吓他，我们天黑之前能赶到下一个集镇。”林品言大喝一声，马车加速。

　　马儿行走在窄窄的山路间，马车颠簸，时而□□，时而□□，时而一半悬在空中，一路惊险，在天黑尽之前，终于到了一个极小的集镇。

　　三个人走完了整个镇子，也没有见到一间旅馆，整个镇子隐约还有两三扇窗子点着灯，一阵微风袭来，窗里的灯火犹如弱不禁风的美人一般，霎时熄了踪影。整座小镇彻底黑了下来，马蹄声和车轴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犹显刺耳。

　　咯吱一响，伴随微弱的星光，一个黑影从一扇门中走出。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仿佛穿着蓝色衣服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

　　“我们是路过借宿的旅人。”林品言朝年轻人拱手。

　　“到我家吧，你们吵死了，马车就停在门口，没人要的。”年轻人点亮了手上的油灯，伴着微弱的灯光，他的模样也清楚起来。

　　他脸色苍白，在灯光下显得病态古怪，身子仿佛十分羸弱，走一步咳嗽一声，有的时候甚至咳嗽得直不起身。

　　“你没有事吧？”红雨犹豫着靠近他。

　　年轻人抬头，凶恶的眼神惊得红雨差点跳起来，“没事。”

　　“你们睡这上面。”他扔了一张草席给林品言，“三个人睡够了。”

　　“谢谢。”林品言无奈笑笑，将草席子铺开。

　　“不用谢，我是有求于人。”年轻人似是咳出了血，他拼命捂住嘴巴，佝偻着身子进了屋。

　　红雨紧靠着林品言躺下，她有些惊惧地抱住林品言，“我怕。”

　　“不怕。”林品言捏捏她的脸蛋，“黑夜很快就会过去。”

　　“我抱着你。”林砚的声音十分轻，他的眼神十分亮，即使在黑夜中，也仿佛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谢谢。”红雨抱住林砚，将头放在他的肚子上，有些软软地，又有些硬硬的，很奇妙的触感。

　　夜沉如水。空气中的颗粒犹如流动的沙一般，缠绕住了世间的一切。时光跨过黑夜，瞬时，白昼突袭，天光微亮，蔷薇色的朝霞染红了云边，细微的脚步声逐渐变大，噪杂的吵闹仿佛定时闹钟，惊醒无数梦中人。

　　红雨睁开双眼的时候，对上了一对沉敛的黑色眸子。

　　“醒了？”林砚松开她，抖抖衣服，默默地站起身，“出去洗漱，用昨天那方帕子。”

　　“嗯。”红雨捏紧白色帕子，重重的点头。

　　“你们醒了。”昨夜的年轻人正在喂马，他的脸色带有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双瞳微红，十分妖异。

　　红雨不由得吞吞口水，“嗯。”

　　年轻人唇角勾起，“很好。”

　　一旁的马儿扬起前蹄，嘶吼了一声又低头吃草。年轻人摸着马背，轻声道，“你们的马儿真乖。”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唇翘起诡异的弧度，一抹淡粉色从苍白的双颊透出。

　　他佝偻着背走进房间，转头对着红雨和林砚，嘻嘻笑出了声，“你们说那个人怎么还没有醒？”

　　红雨心下骇然，忙去查看林品言的情形，他双眸紧闭，眉头深锁，时而摇头，时而轻叫一声，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境之中。

　　“林叔叔！”她扑通扑到林品言身边，拿手去掐他的人中。

　　“没用的。”林砚将她提起来，“他不会醒。”

　　“他可是你爹爹，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他？”林砚的表现太过平静，红雨就要怀疑他和林品言不是亲身父子了。

　　“急有用？”

　　红雨一时语塞，鼓着包子脸跪坐在林品言身边。

　　“出来吧。”年轻人突然叫道。

　　一只脚从门口伸了出来，两只脚从门口伸了出来，身子出来了，两只手臂也在不停摇晃，“你们好。”软软地童音很是好听。

　　“出来！”年轻人的声音严厉起来，“你最后整个身子都滚出来。”

　　“哈哈！”红雨忍不住笑出声。

　　出来的是一个男孩子，他穿了一件十分宽大的衣服，光着脚站在地上，整个人拢在衣服，看不清楚样貌。他的手不停地摆动着，口里还发出奇怪的叫声，十分滑稽。

　　“把衣服脱下来。”年轻人眉毛紧蹙，走过去扯下拢在男孩身上的衣服。

　　“爹爹”，男孩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不要送走我。”

　　他的模样酷肖年轻人，皮肤白皙，带有健康的粉色，双颊肉嘟嘟的，哭起来十分可爱。

　　红雨张大嘴巴，看看林砚，又看看男孩，“为什么他这么可爱，你这么不可爱？”

　　她的声音很小，却被林砚一字不漏地听了去，“因为我们不一样。”

　　“你为什么要送走他？”红雨走到男孩面前，“他这么可爱，我都想亲一口，你为什么不要他？”

　　年轻人狠狠地瞪了红雨一眼，他的眼珠变成了血红色，十分可怖，红雨不禁倒退一步，“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看我像什么？”年轻人怪笑道。

　　“人……男人……”红雨就快要哭出来了。

　　“我是要死了的人。”年轻人使劲地咳嗽一声，蹒跚着走到林品言面前，蹲坐下去，轻轻地碰了他一下。

　　林品言大梦初醒一般，迷茫地睁开双眼，“你是？”他的眸子里氤氲了一层雾气，似是懵懂无知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