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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若梦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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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品言下意识的摇头。
“你真的不认识我?你方才做噩梦了。”年轻人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一般,“你梦到了很多东西,包括……”他停顿了片刻,眼神扫过红雨,“杀戮。”
“你?”林品言大梦初醒般,“你是那个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你为什么?”
“他是我的孩子。”年轻人脸上浮出一丝柔光,“他姓洛,洛念南,不过之后可能会改名字。”他叹息一声,“世人都道我作恶多端,却不知道我从未作恶,只是能看透人心罢了,如果看透人心说出实情也算作恶,那这个世界上便没有好人了。”
“我脾气古怪,可能吓到这个孩子了。”年轻人看了红雨一眼,“我”
林品言不置可否。
“我昨夜已经看过了,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年轻人叹息一声,“你不肯跟我说话便算了,但是我请你带走这个孩子。”
洛念南已经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裳,他长的十分可爱,一双属于女孩子的杏眼装在他脸上,丝毫不显得女气,反而添了几分懵懂。
他乖乖的走到年轻人身旁,“爹爹,我不走。”
“请把他送到萧然楼。”年轻人亲吻了他一下,捧着他的脸,“我要去找你娘了,不好么?”
洛念南紧紧搂住年轻人的脖子,“不要去。”他的声音颤抖,整个人像是刚从冰里捞出来一般,瑟瑟发抖,脸上的红润迅速褪去,连唇色也苍白起来。
“你怎么能这样?跟着爹爹多好,你怎么能这样?”红雨忘记了害怕,他扯住年轻人的衣袖,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跟着爹娘多好,没饭吃没衣服穿都好。”
年轻人长叹一声,眼神变得温柔,他抱住红雨,“你不懂。”
红雨紧咬嘴唇,拉住洛念南的手道,“没关系的,他不要你,以后我来当你的爹娘。”
“呵!”年轻人苦笑一声,“你这个孩子真是!唉!林先生,谢谢你。”
“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林品言有些疑惑地说道,“我虽然从未见过你,但是江湖传言……”
风从屋外涌入,大片大片的云遮住了碧空,天色黯淡,雨从半空中降落,打在屋檐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传言不可信,传言还说我杀人如麻,可我要是告诉我从未杀过任何人,你信不信?”年轻人打断他的话,“你愿不愿意带走这个孩子?”
“我信,但我不能带走这个孩子。”
年轻人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笑容,他靠近红雨,轻声道,“你们三个能不能出去玩。”
“可是外面在下雨。”红雨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外面天色昏暗,风尘骤起,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外出玩耍的好天气。
“我们马上出去。”洛念南拉起红雨和林砚,转头就跑。
他力气奇大,林砚和红雨被他扯着,在大雨中跑了许久,直到路过一个茅草亭子,才停了下来。
亭子的一端是望不到尽头的树林,一端是芒草从生的荒原,远方的地平线一片晦暗,闪电滑过天际,轰隆的雷声炸起,云层逐渐增厚,雨从空中泼了下来,一颗还未长成的细小树苗歪歪斜斜地挣扎一番,终于倒地不起。
洛念南擦开脸上的水珠,“我爹爹要死了。”
“啊?”红雨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应对,她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人都要死的。”瓢泼大雨溢入亭中,纷纷小雨从亭子顶端滴落,林砚仰着头,任由雨滴入他眼中,“你跟我们一起吧。”
“你爹爹为什么要死了?”红雨忍了许久,终于问出了这一句话,她抬头看着洛念南,小嘴微微翘起,形成好看的弧度。
洛念南摇摇头,“他生病了,因为练了一种可怕的武功。”
“什么武功?”
洛念南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能看透人的心事,算出人的前程往事的功夫。”
“还有这种功夫?”红雨张大嘴巴,眼睛鼓得十分大,“可是这么厉害的武功,怎么会让人死掉?”
“它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毕竟窥破人心的能力不属于人。”洛念南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树林,牙齿紧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我很害怕。”
“不怕。”红雨握住洛念南的手,她挤出一个笑容,“不怕,我陪着你。”
洛念南低着头,盯着两只连在一起的手一直看,“谢谢。”
“砚哥哥,你也过来。”林砚的手被红雨牵住,“我和砚哥哥都会陪着你,你说对不对?”
“他们应该谈好了,我们回去吧。”林砚反手摸摸洛念南的头,“没事的。”
风雨小了许多,田里的泥土被冲到路上,三个人都只穿了布鞋,一脚下去,鞋子粘了许多泥土。
红雨走着走着,布鞋陷到泥土中,她扔下布鞋,光脚跑着,大声笑道,“你们两个把鞋子扔了吧。”
林砚回过头,弯腰捡起鞋子,“你只有一双。”他皱着眉头,将鞋子拿的老远,“快接住。”
红雨抱住他扔过来的鞋子,“我们赶快回去。”
林品言费力的打开爬满了爬山虎的木门,一股凉意铺面而来,他指挥后面的人放好东西,便给了银两打发走了。
“怎么回事?”洛念南双眼发愣地看着面前乌黑发亮的长方形木头盒子。
林品言安慰似地摸了他的头,“以后就跟着我吧。”
洛念南狠命地摇头,拍掉林品言的手,冲进了里屋。
年轻人躺在草席上,双眼紧闭,薄唇轻勾,仿佛是在微笑。洛念南小心翼翼地叹了他的鼻息,身子瞬间僵住,他缓缓地抱住他的身子,将脸贴近他的胸膛,悄无声息地哭泣着。
红雨正想冲进去安慰他,就被林品言一把抱住了,“等他哭一会儿吧。”
雨渐渐地停了,夏日的雨喜怒无常,下不了一会儿便偃旗息鼓,等着来日再战。
“他还真是什么都算到了。”林品言苦笑一声,轻轻地在红雨脸颊上啄了一口,“可是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
“什么这么多?”红雨紧觉地看他,“那个叔叔跟你说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林品言笑得有些苦涩,“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这么一个怪异的人,心确是最好。”
雨连着下了许多天,河道里的水慢慢往上升,淹没了低洼处的农田和房屋,一处山丘被冲刷得变了形,大片大片的泥土伴着雨水滚落,来势汹汹压垮了脚底的房屋,冲毁田埂。
年轻人化作一把灰烬,装在小小的盒子中。洛念南紧紧地抱着盒子,不肯撒手。
“我要带着他上路。”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这样的话爹爹就永远陪着我了。”
“好!”林品言叹息一声,“你爹爹执意火化遗体,也是这个意思。”
九月中旬的一个微云的早晨,林品言为马套上缰绳,装好必备的物品,驱车离开小镇。
红雨心里是愉悦的,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放肆。她偷偷瞧了洛念南,他低着头缩在马车角落里,头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是不开心的。
“砚哥哥。”她轻轻地碰了林砚,眼神朝向洛念南的方向。
“等他静一会儿。”林砚拿出一条披肩搭在红雨腿上,“天气凉了。”
“谢谢砚哥哥。”
马车不知翻过了多少座山峰,沿着深邃的溪谷蜿蜒而行,又突然穿过一片碧绿的田野,奔向郁郁葱葱地树林。
马车固执的翻越山坡,沿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坡度奋力前行,偶尔踢到了一块石头,马掌受了伤,便要歇息一会儿。
九月的江南仍是草长莺飞,碧绿的天空嵌了几多花朵形状的云,微风沿着云朵缓缓而行,吹动一片即将飘散的云层缓缓移动。
“这是什么地方?”在马车即将停下的一刻,红雨跳下了马车。
林砚急急忙忙拉住她的手,“西湖。”
洛念南捧着盒子跳下马车,蹲在湖边一角,扯着泥土里面的草,他将手伸进湖里,头一歪,掉了下去。
刚停好马车的林品言急忙拉住他的手,洛念南拼命要挣脱,仍是被他拉了回来。
“你在做什么?”他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你爹托我带你来杭州不是要你死掉!”他眼里都是怒火,“你太不像话了!”
水从洛念南头上滴下来,落到他的眼睛里面,他睁开眼睛,无声的望着林品言,手里紧紧抱着盒子。
“他希望你好好活着,这是他最大的愿望,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怎么做人家儿子!”林品言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递给他,“回马车换了,将盒子放下。”
洛念南一声不响接过衣服,慢慢地走回马车里。
红雨看着他的背影,眼睛也不眨一下,“他为什么?”
“最亲的人突然离开是很痛苦的,你们以后要多关心他,知道么?”林品言揉揉红雨的头发。
“嗯!”红雨重重地点头,“我一定会的。”
“我们围着这里绕一圈。”林砚牵过红雨的手。
“不等他?”红雨的眼神一直看着马车。
“不等了。”他不由分说地朝着前方走去,红雨跌跌撞撞跟上他的步伐。
一团若有若无的薄雾从湖面飘散开来,缓缓融入透明的空气之中。
天色将暗的时刻,马车穿过一排简陋、矮小的农家小屋,朝着遥远地地平线走去。
一座巨大的建筑出现在正前方,它背靠一片树林,面前是一滩溪流。
“就是这儿了。”林砚低声说道。
马车突然拐了一个弯,绕过巨大的建筑,朝树林深处奔去。
“那是萧然楼”,林砚突然说道。
“他要去的地方?”红雨悄悄地看洛念南,他仍是低着头,紧紧地抱着盒子,但脸上的表情比起方才要轻松了许多。
一排矮小,宽阔的建筑在树林中若隐若现。它一旁是潺潺的一流,另外几遍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九月的天气还有些炎热,一进树林便凉快了。
建筑物的牌匾是有一个大大的林字,牌匾下面站了一个女人,她微笑着将三个孩子抱下来,轻声道,“我终于见到你们了。”
红雨被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她身上那股清新地气味钻进她的鼻息,温暖又熟悉。
“我回来了。”红雨鼻子有些发酸,双手扯着她的衣服,脸靠在她的胸脯上,一动不动。